美國的戰爭機器依賴於細小的金屬部件，有些甚至小如硬幣。例如稀土磁鐵，它是F-35噴氣式戰鬥機、導彈制導系統、「捕食者」(Predator)無人機和核潛艇上都必不可少的。
問題是，世界上大部分稀土磁鐵是由中國製造的，中國佔全球市場份額的92%。
現在，華盛頓正在提供數億美元的撥款和稅收減免，以振興美國的稀土磁鐵製造行業。防務製造商時間緊迫。
美國2018年頒佈的一項法律限制在美國軍事裝備中使用中國製造的磁鐵，因此只有日本和西方國家的少數幾家供應商符合條件。到2027年，限制範圍將擴大到任何地方生產的、含有中國開採或加工材料的磁鐵，幾乎涵蓋目前全球的所有供應。
經過冷戰後30年的去工業化，面對中國的市場影響力，即使有政府的幫助，重建稀土磁鐵行業也是一場苦戰。美國只有一家公司在生產主流類型的稀土磁鐵。
「我們不可能簡單地打開一個開關，就能實現我們想要的目標，」美國國防部高級官員Anthony Di Stasio說。「現在唯一能判斷成功與否的方法是，你把石頭扔進湖裏後，能激起多少對你有利的水花。」
Di Stasio在國防部負責的一個部門正在深入研究供應鏈，以便向軍需零部件進行投入。他們投入的大部分項目是礦物加工和金屬製造，以潛艇製造為例，他們相信，無論潛艇技術如何發展，都需要相同的構建元素。
Di Stasio說：「我們要儘可能地接近基本元素，因為我們知道15年後我們仍然需要它。」
在德克薩斯州的工廠里，Noveon Magnetics公司的一名員工在對磁鐵進行塗層前進行測試。圖片來源：KATIE HAYES LUK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在德克薩斯州，Noveon Magnetics公司的稀土。圖片來源：KATIE HAYES LUK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在過去幾年中，美國國防部已投入超過4.5億美元用於稀土和稀土磁鐵。鑑於稀土磁鐵對電動汽車也至關重要，能源部也在提供激勵措施。
受益於此類資金，一家德國稀土磁鐵製造商正在興建在北美的第一家工廠，該廠已於今年3月破土動工，而此前該公司在美國的最後一家工廠已於20年前關閉。這家位於南卡羅來納州薩姆特的工廠將在當地採購稀土。該廠所需的稀土供應可能來自其他政府資助項目，例如即將在加州和德克薩斯州建成的加工廠，這兩個加工廠分別由美國和澳大利亞礦商所有。
它們面臨的最大障礙是中國的低價產品。美國商務部2022年的一項調查發現，中國在該領域的主導地位使其能夠將價格定得足夠低，讓競爭對手的生產難以為繼。
在西方，礦山和礦物加工廠面臨的監管越來越多。該領域的專業人才寥寥無幾，這就需要採取一些成本較高的變通辦法，比如引進外國人才、派遣美國人出國接受培訓以及加強工廠的自動化。
「想在商業上可行該如何來實現呢，因為美國國內不再做這項業務是有原因的，」國防工業貿易組織美國國防工業協會(National Defense Industrial Association)的採購政策高級研究員Moshe Schwartz說。
Schwartz說，推動國防供應商購買美國製造的昂貴磁鐵將提高企業成本並產生連鎖反應，有可能會影響美國國防部能夠購買的潛艇、噴氣式戰鬥機等國防裝備的數量。
上圖裏的稀土用於製造磁鐵。下圖為燒結爐後的磁塊。
另一個問題是還有誰會購買美國製造的磁鐵。美國國防需求雖然可觀，但還不夠。其他使用磁鐵的行業，比如電動汽車、風力渦輪機和核磁共振成像儀製造商，也要有支付更高的價格來換取可靠供應鏈的意願。
至少有一家大型企業——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已經同意在美國磁鐵工廠投產時購買美國製造的磁鐵。其他一些公司也表示有意採購。
「想想看，過去兩年裏，有多少人因為供應鏈中斷而急到流鼻血、累到熬出黑眼圈、患上冠心病，損失了上百萬美元，這樣看，擁有一個地區性或近岸生產的產品……是非常有價值的，」Nidec Motor負責政府事務的總監Kirk Anderson說。Nidec Motor是一家日本公司，在美國生產電機。
Nidec Motor正在洽談從一家獲得政府資助的美國公司那裏採購磁鐵。
「人才流失」
20世紀60年代，美國空軍實驗室的科學家發現了第一批稀土磁鐵。接下來的二十年，軍方投資開發出了更強大的稀土磁鐵，能夠在極高和極低溫度下保持拉力。新的工程技術因此得以實現，例如F-15噴氣式戰鬥機的先進電子戰系統可以在7萬英尺的高空工作。
20世紀60年代，美國科學家處於稀土磁鐵研究的前沿。圖片來源：THE U.S. AIR FORCE RESEARCH LABORATORY
這種磁鐵價格昂貴，因而限制了應用範圍。20世紀80年代，通用汽車和日本住友(Sumitomo)的科學家分別發明了一種新型稀土磁鐵。行業顧問John Ormerod說，他們使用的材料成本較低，但磁力強大，可以吸引數百倍於自身重量的物體，從而改善了電機的扭矩和效率。
到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成為僅次於日本的最大生產國之一。這些礦物在加利福尼亞州開採和加工，在中西部地區製成磁鐵。通用汽車拆分出一個名為麥格昆磁(Magnequench)的磁鐵部門，向汽車、電子和國防工業銷售磁鐵。
那時，中國已經進入這一領域。中國稀土礦業的蓬勃發展和亞洲勞動力成本的降低削弱了美國的優勢。1995年，通用汽車剝離麥格昆磁，後者被一個投資集團收購，其中有一家中國國營企業。這筆交易得到了美國政府的批准。
一位名叫Mitchell Spencer的工程師於1998年被派往中國港口城市天津，幫助建立一家與位於印第安納州安德森的磁性材料工廠類似的姊妹工廠。在他返回印第安納州後不久，麥格昆磁關閉了安德森工廠，並最終關閉了整個美國製造業務。
「我算是自掘墳墓，」Spencer說。美國的人才流散到各地。
回到未來
新冠疫情期間供應鏈的斷裂敲響了警鐘。疫期劃撥的資金使政府得以支持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的Noveon Magnetics，這家初創公司於2018年就開始小規模生產磁鐵。該公司獲得了約2900萬美元的資金，用於提高德克薩斯州州聖馬科斯工廠的產量。
那裏生產的磁鐵被用於巡航導彈、導彈防禦系統和直升機。
隨着與中國的緊張關係加劇，美國國防部在2020年至2022年期間宣佈為美國主要的稀土礦商MP Materials提供4,500萬美元資金，用於在美國建立礦物加工設施。該公司計劃明年開始在德克薩斯州生產磁鐵。
Noveon Magnetics在新冠疫情期間獲得了約2900萬美元的資金。圖片來源：KATIE HAYES LUK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澳大利亞公司Lynas Rare Earths也獲得了約2.5億美元的資金，用於在德克薩斯州的錫德里夫特建造一座稀土加工綜合設施。去年，政府宣佈向德國公司VAC提供近1億美元，用於在南卡羅來納州的磁鐵製造廠。
數十年來，VAC一直是西方為數不多的稀土磁鐵製造商之一，現在計劃在美國工廠大規模生產磁鐵。該公司已將美國工人派往德國接受培訓，並將實現自動化以節約成本。該公司高管表示，根據不同的規格，其磁鐵價格將比中國產磁鐵高出約50%。
各公司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挑戰，包括一些親華的社交媒體虛假賬號發起的有組織活動，網絡安全研究人員將這些賬號稱作「龍橋」(Dragonbridge)。澳大利亞生產商Lynas宣佈在德克薩斯州建廠後，網上出現了大量冒充當地人的帖子，稱該項目將破壞環境，影響社區健康。
最近，稀土價格的下跌（部分原因是中國產量的擴大）引發了對新項目的擔憂。在今年早些時候舉行的一次財報電話會議上，一位分析師問MP Materials的高管，鑑於目前的低價，他們是否會重新考慮自己的計劃。
「我想告訴你，西方世界基本上還沒有建立起供應鏈，」行政總裁James Litinsky說，「儘管環境惡劣，但根據我們從客戶那裏聽到的情況來看，他們仍然希望這個供應鏈能夠存在。」
在其德克薩斯州工廠，Noveon Magnetics回收使用過的磁鐵來製造根據客戶規格設計的全新磁鐵。圖片來源：KATIE HAYES LUK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