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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女老闆遠嫁美國做主婦,為經濟獨立重新工作

大家好,我叫安嫻,今年42歲。12年前,我放棄了自己在國內一手打拼的生意遠嫁美國,定居在俄亥俄州,育有一兒一女,過了九年家庭主婦生活後於2019年重返職場。

記得小時候我爸就教育我作為女人,一定要保持經濟獨立,家庭主婦的生活最終不是我想要的,骨子裏的獨立和要強驅使我再次走向創業之路,不一樣的是這次創業是在美國。我的人生就像千層面一樣,表面上看起來不值得敘說,但當你仔細品味,裏邊什麼滋味都有。

我和兒子、女兒、老公,我們一家人的近照。

我出生在河南開封的一個小村子,印象中,村子旁有很多果樹,後來擴建,農民把地賣出去,周邊的果樹全部都被拔掉了,蓋成了工廠。家裏兄弟姐妹四個,我排行老大。八十年代,村子裏像我們家一樣有四個孩子的只有一戶。

我爸喜歡孩子、喜歡那種大家庭的感覺,他自己也出生在九個孩子的家庭里。那個年代的人,認為家裏兄弟姐妹多,一旦有什麼事情,相互有個照應。

從小爸媽就教育我們幾個要和諧相處,不要為了爭一樣東西吵架,尤其我是老大,要讓着弟弟妹妹。長大後我經常給弟弟妹妹買一些東西,比如說吃的、衣服,學習用品。我記得我小妹妹上中學那年,我大學畢業,攢錢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她開心得不行,到處跟人家說,大姐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

2003年和妹妹奶奶在家合影(左邊是我)。

雖然我出生在農村,但家庭條件不算差,我爸最早做建築行業,後來跟朋友一起做糧油生意,媽媽是個家庭主婦,一輩子都沒有工作,就在家照顧我們姊妹四個。我爸是那種典型的北方大男子性格,愛說愛笑、愛交朋友、愛熱鬧。十次出去吃飯,八次都是他結賬,非常豪爽,但很顧家,責任感很強。我的性格跟我爸特別像,比較開朗。

2000年和父親在家合影。

小時候,他經常對我們說,要做一個要講信用講義氣的人。長大了經商也好,工作也好,千萬不能為了利益去傷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另外就是,不要把錢看得很重。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沒有也不行,一定要保持經濟獨立。誰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己賺錢了,不需要向任何人開口,想怎麼就怎麼花。

18歲,在家留念。

1999年,我19歲,考上了河南大學。那個年代,村里誰家出個大學生,都是不得了的事,要宴請全村的人。考上大學,對我們家來說是一種榮耀。其實我不喜歡學習,上大學對我來說好像也可有可無,但我學習成績一直挺好,這跟我爭強好勝的性格有關,不願意落別人之後。

我一個同學,高中輟學就開始做服裝生意。那個時候我就想,做生意也挺能賺錢的,我就希望將來做一個自由職業者,自己開店,所以大學就選了工商管理專業。經商是我自己喜歡的東西,就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去鑽研。

19歲,我和大學同學在開封鐵塔公園(右邊是我)。

2003年,大學畢業之後,我也沒有聽從父親的建議,去找一份穩定工作或者進事業單位,決定跟我這位同學一樣,開一家屬於自己的服裝店。我把這個想法坦誠地跟我爸說了之後,他作為生意人,也能理解我,給了我五萬塊錢作為啟動資金,我在開封鼓樓區新天地租下一個20平米左右的店面,開始營業。

那個時候進貨要去鄭州,交通也不像現在這麼快捷,起早貪黑,背着編織袋一樣的大包,滿服裝批發街跑。因為創業資金有限,十塊錢一份的盒飯捨不得吃,為了省一瓶水的錢寧願渴着不喝,累的時候坐着都掉眼淚,真的很辛苦,也想過放棄。

我回家找我爸爸,說不想幹了,賺不到錢,經常一天也吃不上一頓飯。我爸告訴我,苦和累不是最可怕的,放棄或許是,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你現在的放棄。這一番話,讓我又義無反顧地扎進事業中。

從20平方的小店開始用心經營,我也不停在網上學習一些專業做服裝的知識,不懂門道生意肯定做不大,我邊干小店的同時又去進修了服裝設計師。拿到證書後,我對服裝行業算得上是徹底了解了。

我賺的第一筆大錢是在服裝店經營的第三年,店面已經從最開始的二十平方換到了七八十平方,廠家也開始主動找過來合作,給發樣板,我只需要在樣板上選款式,不用親自跑出去進貨了。

那一年流行韓服,我抓住了當時的行情,進了一大批貨,挑了好幾個版,一下賣爆了,賺了二十多萬。我第一次見這麼多錢,那時候我才26歲。我記得很清楚,拿到錢後,我請關係要好的同學們吃了大餐,喝啤酒、蹦迪,特別開心。

2006年,我去北京考察服裝市場,在天安門留念。

2000年左右,錢還算比較好賺,隨便開個店,做個小生意,一個月賺個一兩萬都是很輕鬆的事情,只要你能堅持下來,到最後都能做得很大。

後來有了自己的合作夥伴,有了本錢的我,2007年又擴大經營,在我們開封市最繁華的中山路,開了一個兩百多平方的店面,樓上樓下兩層,店長加員工總共十幾個人。一年銷售額大概能到兩百多萬,利潤可以達到40%,再除掉房租,員工的費用,落到手也有30%。一個單身女性,一年幾十萬的收入,在開封那個城市屬於很高的水平了。

那個時候的目標是想開一個生產工廠,自己去設計、加工、有自己的專賣店,不再賣別人的貨。我也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着,直到2009年,遇到我現在的丈夫,如日中天的事業戛然而止了。

我老公名叫Sam,美國人,我倆的戀愛始於一見鍾情。2009年,他隨他的中文老師到中國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旅行,第一站就是開封,他的中文老師恰好是我河南大學的同學。臨走前三天,同學給我打電話說要一起吃飯聚一聚,我很開心地答應了。

我推開餐廳包廂門那一剎那,面前是一張大桌子,最起碼坐了有30個人。其中有大學教授,有同學,Sam坐在包廂的斜角,位置雖然不顯眼,但我第一眼就看到他了。

[page]他頭髮很濃密,長鬢角,上面短短的,典型外國人很休閒的髮型,身高大概有1米9這麼高,體重才170磅,也就是150斤,特別瘦。第一次見面那天,他上身穿了一件藍白格子上衣,下面穿了一條米黃色休閒褲,我心裏暗暗想,這外國男生挺帥的。席間,我注意到他也一直盯着我看,我猜測他應該也覺得我很漂亮,的確,當時的我也瘦,1米7,120斤,長長的直發,皮膚特別白。

我年輕時的照片。

那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吃完飯後又接着去了酒吧。我倆交流得最多,酒過三巡後,有同學開玩笑說:「人家倆一見鍾情了,咱們別當電燈泡了」。他們陸續離開,只剩下我倆。從酒吧出來,我們坐在馬路牙子上,半中文半英文天南海北地聊,一直聊到環衛工出來掃街,才意識到天亮了。

分開時,或許都覺得以後再見不到彼此了,傷感地哭了,他說到了美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過了兩天之後,果然等來他的電話,我們戀愛了,那個時候的我倆都處於人生最好的狀態,他35歲,我29歲。

在認識他之前,我也談了一任男朋友,對我特別好,也很浪漫,每逢節日都給我買鮮花、禮物,邀請我身邊一大幫朋友一起吃飯。但他屬於比較強勢的性格,做什麼事情都要分個輸贏高低才算罷休,一言不合就暴跳如雷,我這個人性格也不好,一來氣就不理人,說走就走,幾天都不見面,打電話不接,性格不合導致最後分了手。Sam不一樣,他說話很溫柔,交談時不會說跟你搶着說,特別尊重人,特別懂禮貌,特別紳士。

Sam回美國後,我倆就網上聊天,一半中文一半英語,我還買了一個英語複讀機,遇到不懂的英文單詞就查。Sam說,我的笑容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真實得好像沒有一絲偽裝,但安靜下來又特別文氣,很讓人舒服的性格。

認識我丈夫那年拍的寫真照。

網戀半年後,Sam向我求婚。當時的我,心存很多質疑,他是認真的嗎?他在美國真的沒有結婚嗎?我這個人自我保護意識特別強,在我不百分之百去確定一件事的時候,我絕不會去做。包括他說他的假期用完了,要等到有新的假期才能跟我結婚。

我當時聽了這話,覺得他在騙人,我說那你不能請個假來中國結婚嗎?後來到了美國才知道,一個公司給員工多少假期,用完真的不可以再用了。直到他訂好了機票,說帶他父母一起來中國,我才覺得他說的是真的。我當時都驚呆了,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必須要鄭重其事跟父母講了。

記得我和爸媽坐在客廳里聊我和Sam的婚事時,我媽情緒很激動,邊哭邊說:「你這個傻孩子,偷偷摸摸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定下來了,美國那麼遠,媽媽以後見你比登天還難。」我也邊哭邊安慰她,我爸坐在旁邊使勁兒地抽煙,氣氛很緊張。後來我爸開口說,女兒這麼大,做生意啥事沒經歷過,她覺得值得,你就別攔着了。最終勸服了我媽,我爸就想我能感到幸福,這比什麼都重要。

2010年,Sam帶着父母1月2號落地中國,3號正好是他父親生日,我們買了蛋糕,全家一起給他過的生日,5號去民政局登記,10號辦的婚禮,整個過程非常緊湊。當我媽真正接觸到Sam時,Sam的禮貌、成熟、穩重讓她的態度有所改變,公婆來之前還專門研究了中國的禮節,準備了紅包。婚禮是我爸一手操辦的,親朋好友全來了,很熱鬧,雙方父母也很滿意。

2010年1月10號結婚當天。

錢什麼時候都可以賺,感情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那個時候,我丈夫問我是想暫時留在中國還是去美國。在中國,他可以先去河南大學做外教,過一段時間再考慮回美國。我當時想,既然最終都要跟着他去美國生活,何必拖拖拉拉。我做事一向乾淨利落,做了決定之後,立馬賣掉了服裝店,那時行情好,很快就轉讓出去了,賣了80多萬。

我和Sam的婚紗照。

我之前沒去過美國,不知道跟他真正生活在一起,真實的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倆相處會是一個什麼狀態。走的時候,我只帶了兩個箱子,箱子裏裝的全是衣服,除了結婚戒指,其他什麼都沒有。我計劃好,到了美國,過不下去我就立刻回中國,如果生活中的他真的紳士、穩重、體貼,那日子再窮,我也不會放棄。

直到現在,我跟那位生意做得很大的同學聊天時,她說如果我不來美國,現在在中國的生意一定發展得更大,生活得更好。我說那也不一定,萬一事業成功了,選錯老公了呢?也不會幸福。

現在想一想,當初很多人看我笑話,覺得我來了美國,肯定生活過得不如意,放着中國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跑去美國,也有很多人覺得我跑到美國就是想追求更高層面的生活。這些都是別人的說法,影響不了我的生活。

等下飛機到了美國我們住的地方時,我的第一感受是失望。我們住的城市在俄亥俄州,不像紐約和華盛頓那麼繁華。除了市政府辦公大樓,房屋基本是低矮的平房。小區里幾乎沒有華人,街上連個賣早餐的都沒有,空蕩蕩的,真有末日殭屍片之感,完全沒有中國城市的煙火氣。

對我而言,從一個繁華熱鬧的地方來到了一個如此安靜的地方,人生有了一個大轉折,生活也變得截然不同。

因為語言不通,每次在進出樓道的電梯,我都不敢抬頭,怕別人問我話,我回答不上來被笑話,最後變得連門也不想出。記得有一次,我從電梯出來,遇到一位鄰居老太太,她問我從哪裏來,認不認識住在這棟公寓的一位男生,說他很優秀,如何如何。當時我聽不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後來,當我語言好起來之後,才回過神來,她要介紹給我的男人就是我老公。類似這種尷尬的事情發生過不少。

剛來美國,俄亥俄冬天的雪景很美。

Sam白天出去工作,我一個人在家,非常孤單,不誇張地說,那段日子就像蹲監獄,沒親人、沒朋友,生活變得如此枯燥。幸好當時從國內帶了十字繡、幾本書,就靠着跟國內親人朋友視頻聊天、繡十字繡,讀書、刷電影、電視劇度過了那段時光。

那個時候最盼望的就是周末,因為周末Sam不用去工作,可以帶我出去走走,或者去公公婆婆家,還算有點兒人氣兒。

Sam也試圖幫助我快速融入當地的生活,他去過中國,知道異國生活是什麼樣子,他也怕我太孤單,所以一到周末就組織一些聚會,跟他的大學同學或者公司的同事。但在一個純美式口語的環境,我跟人家交流還是很困難,即便人家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口語不行也不好意思開口,很難融入。

如果要在這片土地上站穩腳跟,語言是一個大門檻。我痛下決心,一定要把語言學好,於是報了語言班。那時我已經懷孕了,整個孕期都在學習。一天兩節課,一節課兩個小時,天天去上課。

我們教室里的凳子是鐵皮包着的那種,很硬,到了孕後期,一坐下來,兩條腿腫脹得不行,鞋子都穿不進去,肚子也疼,坐下去都費勁。我婆婆不建議我挺着大肚子繼續去上課,但我還是倔強地堅持到臨盆前十天。這件事後,我在婆婆心裏便有了一個要強女人的形象。

去美國後的幾個月,我就懷孕了,挺着個大肚子。

課程結束,我成功拿到了俄亥俄州大學的口語證書,語言終於不是障礙了,開着喜歡的車行駛在美國的大馬路上的願望也實現了。還結識了新的朋友,搬到了新房子,我經常邀請朋友來家裏開派對。整個人像從一個巨大的深坑裏爬了出來,終於見到了陽光。

我拿到美國俄亥俄大學的口語交際證書。

[page]可我沒有想到,被陽光短暫沐浴過後,緊接着的便是厄運。生孩子的過程可以說是一次死裏逃生。我兒子體重比較大,生產的過程中難產,用了17個小時才把兒子生下來。兒子生出來之後,我得了產後抑鬱症,估計跟沒有親人、語言不通、陌生環境帶來的長期壓抑有關係。

我一度不能聽到孩子哭,成天提心弔膽,嚴重焦慮,時不時還會瞎想,擔心孩子會不會突然喝奶噎死?或者從床上掉下來摔死,孩子死了我該怎麼辦?幾乎每天都在抑鬱和焦慮中度過。

2011年12月聖誕節,兒子出生不到兩個月。

記得有一次,我兒子四五個月大的時候,我推着嬰兒車帶他出去溜達,跨過馬路、穿過對面的小區,就看到一條河和一個公園,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我心想,怎麼就到這麼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了呢?如果在國內的話,我兒子身邊此刻一定圍了很多人,外公外婆、姨媽、舅舅、舅媽......落差很大,很悲涼。

多虧了我婆婆,她每周來我家住三天,照顧我,一直住了半年。那段時期,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幫我走出了產後抑鬱症。感情是互相的,之前我懷孕時,我婆婆腿動了手術,行動不便。我當時挺着大肚子,住在她家裏照顧她,給她做一日三餐,她去衛生間我攙扶,在網上查吃什麼水果對恢復身體有幫助,一直陪着她直到她拆線。

雖然不同國界,不同文化背景,但心意沒有國界。至今,我跟婆婆的關係處的都很好,在美國,婆媳關係像朋友一樣,他們很少稱呼媽媽,但我稱呼婆婆為「媽媽」,是我心裏真的把她當成了媽媽。

我和美國婆婆的合影。

兒子三歲的時候,我就想出去工作,但完全不知道去做什麼,很迷茫。首先,我沒有美國認可的學歷,去公司應聘白領的工作不太可能,而且我也天生不是上班的料,不然大學畢業我就不會選擇放棄穩定工作,自己幹了。其次,如果去打工的話,一個月也就兩千美金,把兒子放學校,支付一筆高額的幼兒園費用,得不償失。

中間也去朋友公司做兼職,做包裝、打標籤之類的活兒,學不到什麼東西,做了沒多久就不去了。我還想過是不是可以在美國可以開一個中國餐館,通過我的觀察,華人和美國人都對川菜特別感興趣,可能當時時機還不成熟,也沒執行下來。不過這個隱隱的念頭從未消失過。

我和Sam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後來宮外孕險些喪命,被搶救了過來。本以為不會再有孩子了,沒想到,上天眷顧,那次宮外孕一年後,也就是我兒子五歲那年,我意外懷孕,有了我女兒。

我懷女兒時,帶兒子在公園玩。

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生活,讓我學到了之前根本沒接觸過的東西,比如:廚藝。在美國,保姆的工作只負責打掃衛生、或是做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美國人不會找保姆帶孩子。這就是美國人的思想,他們覺得孩子是自己的,就必須自己來教育,不能交給陌生人管理,所以我的兒子和女兒基本上都是我一手帶大的。

在這期間,我學會了自己給他們做飯,照顧他們。剛開始經常跟我媽視頻電話,她手把手教我怎麼做飯,怎麼照顧孩子們的飲食起居。

當然,家庭生活里也難免有摩擦。Sam一直對我很好,但我們之間也有爭吵。前段時間,我們就為婚戒大吵過一次。有次我游泳,隨手把手上的鑽石戒指取下來放在一個地方,後來忘記放到哪裏,怎麼也我找不到。

Sam下班回來發現我的手上的戒指不見了,就問我放在了哪裏,我當時忙着照顧女兒,的確忘記放哪裏了,也沒有及時去找,他就大發脾氣,說我故意弄丟了,就是想分開,想回中國,兩天沒有跟我說話,當時給我氣哭了。過了兩天,我在眼鏡盒裏找到了戒指,他才跟我道歉。

最大的問題是中西方觀念不同,導致我和Sam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也有分歧。我從小接受的是「孔融讓梨」的教育,兄弟姐妹之間互相謙讓,但在美國不同,你我之間的界限分得很清,也沒什麼謙讓一說。

有一次,女兒要玩哥哥的玩具,哥哥死活不給,她哭得撕心裂肺來找我,我的火氣一下上來了,那是我唯一一次對兒子大發脾氣,但Sam反而覺得兒子是對的。在孩子教育方面,我們還在不斷磨合。

兒子和女兒的合影。

Sam是個很優秀的人,學過金融、懂商業,有很強的理財頭腦,他32歲那年,就在我們這邊買下了一座山。剛結婚的時候只是普通的部門經理,後來憑藉努力做到了公司高層,我們的生活也蒸蒸日上,從小房子換到大房子,可以說衣食無憂。

我記得我生兒子那一年,有一天他拿出一個黑色保險箱,裏面裝着他的所有家產,房產、地皮證,他說,「我是真正愛你的,這裏是我所有的家業,也讓你知道,你就踏踏實實的在美國生活」。即便他這麼說了,這些錢畢竟不是我自己掙的,平日裏我花錢很節制,不會像在國內那樣,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Sam進入公司董事會那年的照片。

[page]2012年,我第一次回中國,Sam給我取了五千美金,讓我給父母、兄弟姐妹買些禮物,我說我不需要的,他說,下飛機了要坐車,在機場如果要買一些簡單的東西也要花錢,你不帶錢回去怎麼辦?我說,那我拿一千美金就夠了。下飛機後,我妹妹去接我,我在國內有自己的銀行卡,花錢也都花自己的。

等回到美國,我告訴Sam,那一千美金沒有動,原封不動還給他,他說什麼也不收。隔了好久,我在大衣的口袋裏發現了當時這一千美金,最起碼放了兩年了,沒有人動過。

我是可以不為生計發愁,但卻沒有在國內自己開店時,經濟上的那種自由感和獨立感。

除了沒有自己的事業,家庭主婦的角色也讓我逐漸脫離社會,生活半徑變得越來越窄。在美國生活這麼多年,我除了照顧孩子、會開車、會做飯,其他家裏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丈夫在做。繳水電費、維修東西......這些事我都不知道怎麼弄,甚至一個人去醫院,連大門都找不到。包括寫支票也不會,他教過我很多次,我都搪塞過去,覺得能刷卡就行了,實在不行,有他在就可以。

前幾年,夜深人靜時,我們倆深聊過一次,他說萬一他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讓我把所有的東西該賣的賣,帶着兒子回中國,找一個對我好的人繼續生活。我心裏不是沒有想過,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有沒有最起碼的生活應變能力?我能不能獨自帶着孩子在美國繼續生活?這個事不能提,一提我就一身冷汗,當時就覺得,可能是時候要做出改變了。

我和丈夫Sam。

第一次嘗試就感覺被社會毒打了一番。生完孩子後,國內好多朋友想讓我幫他們代購海外護膚品,當時想,多接觸接觸人,順便鍛煉一下語言,就這麼嘗試起來了,這個朋友介紹那個朋友,很快聚攏了好多人過來,當時有點兒小興奮,終於有事情做了。

好景不長,有一次,一個朋友介紹了一位寧波的客戶,他們公司年底發福利,要代購一批奢侈品的包,對方預付了兩萬定金,那一批包總價20萬左右。我手上當年賣店的錢,一部分幫我妹繳了去新加坡讀大學的學費,一部分留在了國內,所以這批貨是用我丈夫的錢買的。結果買完之後,人聯繫不上了,對方把我微信也刪了。當時想死的念頭都有,就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將軍上沙場打仗,結果打了敗仗一樣。

我做代購時,代購的商品。

從那兒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太單純了,快要適應不了社會了,再加上跟身邊朋友的對比,人家去哪裏別人都門兒清,而我連去過的地方名字都不記得。我必須試着走出舒適圈,必須繼續工作,必須找回曾經敢打敢拼的自己,也必須面對生活最粗糲的那一面。

2019年,有個國內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她創立了自己的護膚品品牌,邀請我加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當時我不知道資源從哪裏來,產品賣給誰,沒有人脈,怎麼開始呢?但這些細節我都沒有考慮,我只知道得先開始,有開始就有中間的過程,有過程就有結果。

好在一段時間後,在國內的銷售比較順利,我們想把目光投向美國市場。不出所料,一開局就遇到各種困難,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在美國創業跟在中國創業簡直兩碼事。比如租倉庫,在中國便宜的話一個月三四千,但在美國一個月最少一萬美金,而且面積很小;再來就是廣告費,當地電視台費用按秒計算,一秒3800美金,這簡直是天價。

除了這些高額費用,我更忽視了一點,把國內的產品銷售到美國來,不是經過海關就完事兒了,還必須持有 FDA,中國叫食品經營許可證。此外,還要考慮這個產品在美國會不會得到認可,客戶使用化妝品過敏後如何賠付的問題等等,種種壁壘,就暫時把開拓美國市場這個事擱置起來了。

但這次經歷為我在美國的事業開展做了很好的鋪墊,後面在生意上的路越走越寬了,我也開始着手自己的事業,成立了自己的品牌,不再和朋友合夥干。

2020年,我工作時的自拍照。

重新有了事業後,我基本早上六點就得起床,給兒子準備早餐,送他上校車,然後立馬開始處理一天的工作內容。有時候開視頻會議,一開就是幾個小時。現在做家務也沒時間,都是請人過來做。

脫離了家庭主婦的角色,我的生活越變越充實。相反全職媽媽那九年,生活很枯燥很乏味,雖然每天有孩子在身邊陪伴,總覺得自己無所事事,有時候覺得自己像一個廢人,除了老公和孩子,沒有任何能體現自己價值的地方。

那些年,我的脾氣似乎都變得不太好了。自從創業後,找准了人生的方向,我也沒以前那麼暴躁了。我丈夫跟我開玩笑說,現在你都不跟我吵架了,我心裏想,是我現在連吵架的時間都沒有。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有時候一天忙到晚,只能睡幾個小時,第二天又一早就醒來,像個機械人一樣。我就是這種人,要做一件事就要使盡渾身解數,每天都想着,心裏拉着一根弦一樣緊繃着。

創業後,我自己跟Sam提出,我們分房睡。我要處理一些中國的業務,在工作時間上我們倆有一些時差,有時候我睡得晚就會打擾他到他休息,他周一至周五還要工作,每天要早起,有一段時間我發現他下班回來後疲憊感特別強。他這個人就是不吭聲的,就算不舒服也不願意說,那我就主動跟他提,我說咱倆不能這樣持續下去,要麼分開來休息吧。好在他很理解我,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Sam可能也沒有料想到我會這麼拼、這麼認真,以為我就是玩一玩,不可能幹成什麼大事情。後來他發現我是奔着做一份事業去的,幾乎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包括我公公婆婆他們,對我也另眼相看。他們外出見到別人的時候,都忍不住向別人誇我厲害,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驕傲。

去年聖誕節,我們一家四口在外慶祝節日。

人不能在舒適圈待太久,不管大人也好,小孩也好,時間久了就會產生惰性。總的來說,現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有工作、有家庭、有忙碌的時候、也有休息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以前幹事業時的那種狀態,從一個低谷慢慢走出來,找回了自我。

稍有不同的是,以前創業是為了獨立、想賺錢,來鋪墊自己的經濟,想成功,不想被人看不起,現在沉澱下來,更多的是要做一份真正有意義的事業,有一個自己的追求。不管這個事業是大是小,最起碼我做了,這就是變化。

Sam經常說,人生就像股票一樣有起有伏,有漲有跌。其實,千層面也是這樣,一層疊一層,每一層都有不同和味道,就像我人生的每個階段,從高峰到低谷,再重新上升。之前的成功教會我兩點:第一要能吃得起苦,第二就是堅持。所以現在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因為疫情的關係,我三年沒有中國了,如果能回去。我想親手給爸媽做一桌菜,爸爸坐在我左邊,媽媽坐在我右邊,我拉着媽媽的手,右邊舉着酒杯跟我爸爸喝上一杯,這個畫面已經在我眼前了。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劉詩雨

來源:自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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