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是俄羅斯舉國歡慶的「勝利日」，俄羅斯會在紅場舉行盛大的閱兵式，紀念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戰勝納粹德國的歷史。前蘇聯曾以數千萬人的生命為代價，將納粹德國的侵略者們趕出自己的國家，這個日子對俄羅斯人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
ImageKremlin.ru, CC BY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西方國家的專家和官員表示，俄羅斯總統普京可能會利用5月9日進行戰爭宣傳，吹噓對烏克蘭作戰的成果，還可能將「勝利日」的紀念活動作為加劇衝突的宣傳手段。美國官員告訴CNN，普京很可能在這天向烏克蘭正式宣戰，對俄羅斯的預備役部隊進行全面動員。
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否認了這一說法，表示這些消息都是不真實的。儘管如此，外界對俄羅斯在5月9日的行動一直保持着高度的關注。為什麼這一天對俄羅斯來說如此重要，普京又可能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做些什麼呢？
期望在「勝利日」前取得勝利
在俄羅斯發動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之後，有媒體曾報道稱，俄羅斯希望在5月9日前取得勝利。但隨着戰事的發展，俄羅斯的期盼正在發生轉變。
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參謀部在3月25日發佈聲明稱，相關情報顯示，俄軍內部一直進行着宣傳工作，俄軍的士兵們認為，一定要在5月9日之前結束對烏克蘭的作戰任務。
在德沃爾尼科夫將軍出任俄軍總指揮之後，《海峽時報》4月11日的報道同樣指出，克里姆林宮希望這位指揮官能在5月9日前取得戰爭的勝利，奪取整個頓巴斯地區，並實現烏克蘭的「去納粹化」。
在4月12日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普京也談到了儘快結束戰鬥的可能性。他說：「這（儘快解決戰鬥）是可能的。但這要看戰爭的激烈程度，激烈的戰爭行動總是會和損失有關的。我們的任務是以最小的代價完成既定的目標。」
但事實並未如普京所願，這場戰爭終究還是演變成了持久戰。未能達到既定目標之後，普京不得已調整戰略，撤離基輔並重新確定作戰重心。
不過在把作戰重心轉移到烏克蘭東部之後，俄軍的推進速度仍非常緩慢。美國智庫戰爭研究所（ISW）評估，截至5月7日，俄軍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的進攻行動，並沒有起到明顯的效果，而且沒有完全控制馬里烏波爾的亞速鋼鐵廠。另外，烏克蘭軍隊甚至在哈爾科夫地區發起了反攻。
圖源：ISW
《福布斯》分析稱，俄軍損失了大量的裝甲戰車，在士氣上也遭遇了重大打擊，許多營級戰鬥小組失去了作戰能力。雖然5月9日就要到了，但俄軍還沒有在烏克蘭東部戰場取得突破性進展。
目前的作戰進度和損失讓俄羅斯不得不降低自己的目標。據分析，俄羅斯很可能會把目標從「獲得勝利」轉變成「軍事動員」。
雖然烏克蘭官員宣稱，俄軍正在馬里烏波爾打掃戰場，並且準備於5月9日在這裏舉辦閱兵式。但俄羅斯在頓涅茨克的代理人傑尼斯·普希林（Denis Pushilin）表示，由於仍然存在着一定的安全威脅，閱兵活動至少要等到這座城市完全成為「共和國」的一部分才能舉行。
在5月1日，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表示：「俄羅斯軍方不會人為地根據任何日期對行動進行調整，包括「勝利日」。我們將一如既往地隆重慶祝5月9日，紀念那些解放俄羅斯和前蘇聯其他共和國的人，紀念那些為了讓歐洲從納粹分子手中獲得解放而奮鬥的人。」
「勝利日」對俄羅斯的意義
俄烏戰爭背景下，5月9日「勝利日」之所以備受外界關注，是因為這一天在歷史上對於俄羅斯而言意義非凡。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納粹德國在莫斯科時間1945年5月9日簽署了投降的文件，因此，5月9日在俄羅斯也被稱作「勝利日」。
這一天不僅僅只是俄羅斯的一個假期，還是塑造俄羅斯人身份意識的一個特殊的日子，教科書和歷史書都把俄羅斯作為歐洲在二戰期間的解放者，在勝利日舉行的慶祝活動也是聯繫俄羅斯人的情感紐帶。
密西西比州立大學蘇聯和俄羅斯歷史副教授史蒂芬·布萊恩（Stephen Brain）認為，對納粹德國的勝利就像前蘇聯的人造衛星一樣，都是把幾乎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現實，這在俄羅斯人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是俄羅斯民族的驕傲。
布萊恩說：「那就是正義戰勝邪惡，你可以認為這是刻板印象，但那象徵着俄羅斯人的堅韌和強硬，那場戰爭就是他們證明這些特質的時刻。」布萊恩認為，即便是美國的獨立日也很難與「勝利日」相比較，因為前蘇聯在二戰中犧牲了2400多萬人，是所有國家中最多的。
[page]據《時代》介紹，在這一天裏，莫斯科紅場會舉行閱兵式，廣告牌和公交車車身上會貼上斯大林的海報。成千上萬的俄羅斯人會在這一天聚集在莫斯科，他們會帶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犧牲的親人的照片，一起上街遊行。
RIA Novosti archive, image#908306/ Igor Zarembo/ CC-BY-SA3.0, CC BY-SA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聖彼得堡歐洲大學的伊萬·庫里拉（Ivan I. Kurilla）教授曾表示，這種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犧牲的家人表示感謝的行為，其實也是俄羅斯社會的一種「粘合劑」。
智庫威爾遜中心的俄羅斯問題專家奧爾加·伊里索瓦（Olga Irisova）稱，因為大多數俄羅斯人都有在戰爭中死亡或遭遇折磨的親人，所以與二戰和納粹有關的說辭，能夠在俄羅斯人心中激起強烈的情感共鳴。
俄羅斯民眾對「勝利日」的喜愛程度也在不斷上升。據《新聞周刊》介紹，「勝利日」已經成了俄羅斯人除新年之外第二喜歡的重大節日。政府正採取措施，恢復那些體現蘇聯時代自豪感的象徵，比如在俄羅斯現行國歌中加入蘇聯國歌旋律。在「勝利日」，這些象徵可以得到集中體現。
俄羅斯的專家指出，「勝利日」日的閱兵等活動，不僅僅是為了紀念俄羅斯和前蘇聯曾經的軍事成就。這些慶祝活動也是為了在展示俄羅斯強大軍事實力的同時，激發俄羅斯民眾當前對國家的支持。
而在如今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遲遲無法取得重大勝利成果的情況下，需要的正是國內更多的支持。CNN分析指出，俄羅斯對這場戰爭的期盼，已經從「取得勝利」演變成「戰爭動員」。
一名美國官員告訴CNN，俄羅斯現在需要進行更全面的戰爭動員，以動用預備役武裝的力量，而普京如果在5月9日這個特殊的日子進行正式宣戰，那麼則可以發揮「勝利日」的宣傳作用，更好地在國內進行動員。
普京會如何利用這一天？
隨着5月9日「勝利日」即將到來，西方官員和軍事專家們對於普京將如何利用這一天的象徵意義和宣傳價值，已有諸多猜測。
到目前為止，俄羅斯方面仍然把對烏克蘭的戰爭稱為「特別軍事行動」。英國國防大臣本·華萊士認為，普京將放棄這一說法，會以「與納粹戰鬥」的名義在「勝利日」正式對烏克蘭宣戰，鼓動俄羅斯人支持他的戰爭。
不論俄羅斯希望在這一天進行什麼活動，烏克蘭的一些城市已經開始準備應對了。《華盛頓郵報》報道稱，烏克蘭西部的伊萬諾-弗蘭科夫斯克市已經取消了接下來幾天的公共活動，並呼籲民眾呆在室內或者儘快離開，當地官員擔心俄羅斯會在5月9日前發動進攻。基輔市長也號召市民在「勝利日」期間儘量待在家裏。
不過普京未必會在這一天對烏克蘭正式宣戰，有分析認為他可能在這一天煽動俄羅斯人的反烏情緒，也可能在俄羅斯進行戰爭動員，還有可能宣佈已經取得了有限的勝利。
商業內幕網分析稱，普京已經向民眾傳達了對烏克蘭進行戰爭的必要性，他會繼續利用「努力反對納粹」的說辭，喚起俄羅斯人對「偉大的衛國戰爭」的記憶與情感，努力挑起民眾的愛國熱情。
伊里索瓦說：「在俄羅斯的城市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帶有「勝利日」象徵的標誌，通常這些標誌上會寫着『1945年5月9日』，但今年寫的卻是1945/2022年，所以他們正試圖讓人們相信，他們正再次站起來反抗納粹。」
杜克大學斯拉夫和歐亞研究教授西蒙·邁爾斯（Simon Miles）認為，在俄羅斯，二戰其實相當於一種全國性的宗教，普京會利用「勝利日」的特殊意義來團結他的人民，但是直接通過宣戰來進行戰爭動員並不會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邁爾斯說：「如果普京真的在5月9日以某種方式正式升級戰爭，我並不會感到驚訝。也許他會通過正式宣戰來為俄軍補充兵員。但其實這些人員需要幾個月（兩三個月）才能真正到達前線，並對戰場產生影響。」
premier.gov.ru, CC BY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俄羅斯問題高級分析師奧列格·伊格納托夫（Oleg Ignatov）也有類似的觀點，他認為，「宣戰是最艱難的情況」，而普京其實有很多選擇。比如，普京可以通過戰爭動員法案來實現軍事動員，這將使政府不僅可以集結軍隊，還可以使該國的經濟處於戰時狀態。
進行軍事動員對普京來說其實存在着不小的風險。伊格納托夫說，此舉將迫使普京承認，入侵烏克蘭的行動沒有按計劃進行，相當於承認俄軍在烏克蘭的失利，這會削弱俄羅斯國內對普京的支持。
芝加哥大學教授費斯·希利斯（Faith Hillis）表示，對於普京來說，即使真的失敗了，他也不會接受。希利斯說：「在他的思維定勢中，沒有失敗的餘地。無論發生什麼，都會被視為勝利。」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內德·普萊斯（Ned Price）在5月2日的國務院簡報會上說：「我們已經看到俄羅斯人真的在加倍努力進行宣傳，這很可能是為了轉移對他們在烏克蘭戰場上戰術和戰略失敗的注意力。」
哈佛大學教授托馬斯·尼科爾斯（Tom Nichols認為，普京有可能在5月9日宣佈取得了一定的勝利，單方面表示實現了對烏克蘭的「去納粹化」，然後繼續對烏克蘭的戰爭。他也可以宣佈，勝利已經唾手可得，但是俄羅斯仍需要完全掌控馬里烏波爾。
但尼科爾斯認為，這一天可能發生的最壞的結果，其實並不是普京正式對烏克蘭宣戰或者進行戰爭動員，而是裹挾着民眾的愛國熱情，把衝突引向北約，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因為相比發動核戰爭或與北約和談，在烏克蘭戰場上的失利其實更難讓俄羅斯人接受。
——————
參考資料
https://edition.cnn.com/2022/05/03/europe/russia-victory-day-explainer-intl/index.htm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2/04/12/what-victory-day-means-russian-identity/
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next-crucial-date-in-russias-invasion-of-ukraine-11651677253
https://www.newsweek.com/why-may-9-important-russia-victory-day-ukraine-war-invasion-putin-declare-war-1703467
https://www.bbc.com/news/world-europe-61332283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2/05/putin-speech-may-9-victory-day-russia/629742/
https://www.straitstimes.com/world/europe/putins-five-key-goals-ahead-of-may-9-wwii-parade
https://www.axios.com/2022/04/10/russia-may-9-deadline-ukraine
https://fortune.com/2022/04/14/russia-may-9-victory-day-vladimir-putin-plan/
https://www.facebook.com/100069092624537/posts/279786017667817/?d=n
https://time.com/6173515/russia-victory-day-history/
https://www.newsweek.com/what-may-ninth-and-why-it-so-important-russia-605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