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有級別,空氣質素有級別,人當然有級別,就連笑話也有級別。
笑話的級別,與講笑話的場合和講笑話的人密切相關,跟具體內容反而關係不大。換句話說,本來並不怎麼可笑的笑話,但「合適的人」在「合適的場合」講出來,就可以成為笑話,而且級別能夠大幅提升。
舉例說明更好理解。
最近某千萬人口級別的大城市開關於疫情的發佈會,直播的那種,總共就半小時的答記者問時間,3個提問的機會。記者問:居家期間,有的市民朋友長時間看電視、刷手機,造成頸肩疼痛,有這樣症狀的朋友應該注意哪些問題?
這個問題好不好呢?挺好的,因為主席台上坐着一家「脊柱病醫院」的院長,問題很對口。院長也表揚了這個提問,然後侃侃而談。有好事者掐表看了一下,院長回答了11分47秒。然後,發佈會就結束了。
就這樣,本來挺嚴肅的發佈會,把很多網民給逗樂了。試想,假如,這同一個記者私下採訪這同一個專家,就是一次嚴肅的問答,不可能成為笑話。
這就是場合的重要性,場合直接決定了一個一段話能否成為笑話。在那樣的場合,一個好意思那麼問,一個好意思那麼答,完全超出了觀眾的預料,於是迸發出了很強的「幽默感」。
這個笑話也同時告訴我們一個「常識」——生活中,有時候說什麼並不重要,誰說的以及在什麼場合說的更重要。
還有一個更鮮活的案例可以證明這個「常識」的價值。
貴州一個剛剛被公訴的大老虎,面對鏡頭講述了自己的斂財的心路歷程。這個片子因為在央視播出,一定觸動了很多人,教育了很多人。由於我不在受教育的級別,所以只注重了這個大老虎的「幽默」。恕我直言,我真的是被逗樂了。
這位大老虎為官多年,斂財4億多。但是面對鏡頭,他講得聲情並茂、中氣十足,仿佛不是在懺悔而是在作報告。重要的是,他從自己的犯罪行為中挖掘出了「價值」。他說——
「抓了我是對的,對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敲響了警鐘,警示後來的幹部不再有這類問題了。」
這句話笑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覺得抓了自己能夠警示「後來的幹部不再有這類問題」,這是多麼自信和自負啊,這是想把自己塑造成「英雄」的節奏啊。就想問這位老兄,以前你怎麼就沒被其他老虎的罪狀警示而「不幹這類問題」呢?
當然,咱沒機會也沒有資格問,只能私下分析這傢伙的自信從哪裏來的。分析的結果是,大約是做官太久了太大了,被奉承太多了,就自信了自負了,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是特殊材料做成了,即便成為了老虎,也是能做出巨大貢獻的——能警示後來的幹部不再有這類問題。
以我的級別所接觸到的笑話,這個屬於級別相當高的笑話了。它具備了一個高級笑話的各種要件——說話的人和說話的場合,級別或曾經的級別都很高,而且說的內容可以品出各種內涵。
這內涵,可以讓有心人笑中帶淚,淚中帶笑,回味無窮。這內涵,涉及人性深處很多內容,至少可以挖掘出1萬字。鑑於這1萬字過於沉重也不搞笑,我就儘量簡略地說幾句。
因為我們都是人,因而在人性上區別不大,甚至沒啥區別。基於人性,我挺理解這位老虎的心路歷程的——建一座大橋,命名海瑞大橋以示追求廉潔,卻在建橋項目中受賄;知道錢根本花不完,但依然冒着風險瘋狂斂財——看似矛盾,其實你往人性上去想,一點都不奇怪。
有多少人沒有過「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行為?有多少人內心深處不是對財富無限苛求?我相信很多人都有,但是,只要你沒有足夠大的「權力」,你有這種「毛病」其實也無所謂,你出不了多大的問題。
你是個學生,表面上表現得努力學習,但一有機會就去打遊戲,頂多就是學習成績下滑嘛。你是個打工人,老闆每次給你漲薪,你都不會覺得多,又能如何,頂多也就發幾句牢騷。
但若你有了這樣一種權力——私下打一個電話就能斂財上千萬,你忍不住打這個電話,忍不住收這個錢,我就挺「理解」的。這理解在於,「設身處地」地想,若是我有這個「能耐」,極可能也忍不住。
基於對人性以及對自己了解的加深,我越來越覺得,某些悲劇的根源,不是因為教育和警示不夠多,而是人性經不住誘惑,尤其是權力衍生出的那種誘惑所致。人性脆弱如一張薄紙,而那些誘惑強大如核彈。
老話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如果你在某個特定環境之中可以「為所欲為」,還能長期保持「清心寡欲」,那我只能說,要麼你會成為聖人,要麼你會成為笑話。
如你所知,人類歷史上沒幾個聖人,大多還是後世之人塑造的。史書上,寫滿了悲劇,也寫滿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