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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母談錢:一場拉鋸,一場成年人的洗禮

和父母談錢,是艱辛的,也是嚴肅的。為利益考量,除親情之外,我們必須面對更真實的東西。

——題記

一第一次和父母談錢

01 知淺:再三婉拒後,母親還是為我全面退讓

和母親第一次談錢,在今年春節回家的飯桌上。我問她能否賣掉老家她正住的那套房子,搬到廣州和我住,幫我湊夠在深圳買房的首付。當時,我在深圳看中了一套40平方米大的學區房,想買來投資。這兩年,深圳房價成番上漲,投資這套房,是一個重要的資產增值機會。

父親過世後,只有母親能幫我。她一個人住在廣東老家的縣城,手頭握着40萬積蓄。聽完我的請求,母親委婉地拒絕了。她告訴我,我的判斷不對,老家的這套房子也有升值潛力。之後我們自說自話,她說自己不願搬走,我一再跟她強調在深圳投資房地產的前景,最後我們誰也沒說服誰。

節後返回深圳不久,母親打電話告訴我,她花掉了40萬積蓄,用於還清老家房子的貸款。我雖然有些生氣,但也清楚自己不應該干涉,這是母親的財富,她有支配的自由。只不過,想起一次重要的資產增值機會就這樣從眼前溜走,我難免懊惱。怕我的情緒無意中傷害到母親,我決定暫時不和母親聯繫。

這件事最後有了個讓我意想不到的結果——母親還是敗給了她做母親的本能。過了一段時間母親打來電話,說她在幫我借錢。我不再糾結,告訴她我已經放下在深圳置業的執念。幾周後,她打來電話,說她願意賣掉老家的房子,支持我在深圳買房,還額外還給我轉了10萬元,「這10萬元是我的私房錢,本想留給未來的兒媳婦。」母親說。

知淺拍下的深圳一手房認購現場

02 小雨:給我10萬元房款後,父親要與我簽協議

父親61歲那年,因為患有腰椎病,已經兩次中風入院,走起路來不鬆快。為他更換一套帶有電梯的房子,在那時顯得迫在眉睫。

前幾年,我幾次勸他和媽媽不要再住老樓,換個新房,都被拒絕了。那一次,我趁爸爸腰痛發作又提起買房的事,他同意了。

父親特意囑咐,房產證上要寫我的名字,這樣一來,到我結婚時我便多了一項婚前財產,會更有底氣。

廣東人說,談錢傷感情,在家人之間更是如此。掙錢後,我很少和父母要錢,父母也不跟我談錢的事。

不過,買這套房對我們來說算是家庭投資,責任也應該均攤。那年年底,我們第一次坐下來談首付。我們講好每人出10萬首付,我來還房貸。付款那天,我臨時沒帶夠錢,只帶了6萬元。我向爸爸借錢,結果他不僅借給我4萬,還多付了10萬元首付,只為讓我少還點房貸。房子就這樣落在了我名下。

沒過幾天,父親突然叫我商量最後一輪——他想簽個協議。協議規定,在30年之內,這套房子只能給老兩口住。我不得把房子賣掉,否則,10萬元必須歸還。

讀完全文,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父親可能是因為忙着了解立遺囑的事,多了幾分思量。我沒多說什麼,簽下協議,把它存放在抽屜里。後來,我發現這是一份沒有法律效力的協議。

現在想來,我更理解了父親。這份協議只是表達了父親在給予時的某種理性。畢竟,父母也有為自己的利益和未來考慮的權利。

03 彥祖:父母拒絕借錢給我,轉身把錢借給親戚買房

2018年,我經營的公司需要一筆100多萬元的回籠資金,朋友被我借遍了,還差20萬。我知道父母經營的梨園會在那個秋天末尾賺到二十多萬。這些錢成了我的借款目標。

此前我從未和他們開口借錢。父母在西北老家搞蔬果種植,資產大概有100萬。九月份,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試探口風,媽媽不置可否。過了一個月,我估算着梨園收入該入賬了,又給媽媽打了通電話。

電話里,母親告訴我,我的弟弟本來也要借錢創業,後來放棄了。我剛開始竊喜,沒想到媽媽告訴我,爸爸得知我和弟弟都惦記這二十萬後說:「這兩個孩子都惦記這二十萬,那我就要留十萬給自己。」我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復。

一年後,在另一通電話里,媽媽無意間提到,那剩下的十萬借給了親戚買房。我質問她:為何寧願把錢借給外人,也不願成全孩子?母親講到,那是因為親戚打聽到這筆錢後,隔着幾天便到家裏請求借款,抹不開面子。她隨口安慰我:反正你的資金缺口大,我們也幫不上大忙。放下電話,我沒忍住眼淚。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父母心中,早就劃分好了「你的」和「我的」,一家人並不意味着風雨同舟。

 

二談錢,成人的洗禮

01 阿肚:成年人,就得接受有些願望無法達成

2014年,我成功申請了美國一所私立學校的研究生學位。一起申請的研究生獎學金沒有被批准,我一下需要自己準備約90萬元的生活費和學費。

從小我的父母為我提供了寬裕的家庭條件。但我還是很難開口和父母要錢。因為在我和同齡人的心裏,「啃老」是一種劣跡,跟父母要錢就是重要表現。再者說,成年人應該儘早獨立,因為自己需要發展而跟父母要錢,萬一影響他們的生活質量,我一定萬分愧疚。可深造的機會擺在眼前,我也很難毅然放棄。幾番糾結後,我決定和父母談談錢。如果可以,在不影響他們生活的前提下,請求他們的幫助。

後來我約父母談錢,直接問他們:咱們家有多少存款?我希望他們告訴我準確的數字,我好評估我請求的金額是不是獅子大張口。他們卻從未回答我。

那時,他們都已退休,由於多年不和而各有儲蓄。媽媽說,她可以支付我的日常生活開銷,最多拿出30萬。爸爸則不多說,堅持讓我不要管錢的問題。

一個半小時過去,我在父母面前不想扛着,時常哭。父親則總是重複那句話:你如果要去,我們砸鍋賣鐵也要送你去。「砸鍋賣鐵」這個詞刺痛了我,意味着父母還是打算無止境地供養我。我接受不了自己成為一個吸食父母養分的年輕人,丟下一句「沒有這個必要」落荒而逃。

放棄留學那天,我發了條微博:既然自己沒有財力,就好好工作吧,給下一代更好的條件。這是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錢的壓迫感。後來,選擇在國內讀研的我回想,假如父親真的給我一個存款數額,不論真假,我都會卸下負擔。但成年便意味着某些不可推卸的負擔,也意味着,必須接受生活中總有一些願望我們沒有條件達成。

02 飛駝:撕毀父親給我打的欠條,第一次擔起家庭責任

「手頭有錢嗎?」父親聲音低沉。2018年的一個晚上,父親第一次找我借錢。我問他怎麼了,他只是沉默。我猜可能是他或者母親生病了,就用微信給父親轉了5000元。過了幾天,父親再次來了電話。他語氣嚴肅,跟我講了他的遭遇。

原來,在我遠赴外地到大學求學以後,他投資生意失敗,一直以來靠做建築工人、到城裏打零工掙錢。疫情過後,他拿出新存的20萬元養殖基圍蝦,不料技術不過關,這次投資血本無歸,還欠下15萬元外債。他已經無路可退。

父親是家裏的頂樑柱。他在家中總是沉默的,但不怒自威。面對第一次跟我借錢的父親,我第一次意識到,他不過也是個屢屢失敗的普通人而已。我想起讀書時的衣食無憂,有一次因故我要買一張900元的機票,向他求助後,我第二天收到了他的轉賬。那時不覺異樣。

掛下電話,焦慮又心酸。我把我的存款取了出來,又四處借錢,湊夠十五萬,打給了父親。

收到錢後,父親執意給我寫了張欠條。今年過年回家,幾杯酒下肚,他從家中的柜子拿出欠條給我。拿起欠條,我看完父親寫的內容,把欠條撕了。我和我爸說:「沒事!」這筆錢,是我第一次作為成年人,負擔我們家的債務。

那一刻,我感覺我終於和父親比肩,也成了家中的頂樑柱。

03 張閃電:分清父母與我的界限

我25歲那年,父親想換新車,他跟我和丈夫提出心願後,我們把自己開的一輛SUV給了他。那輛車,是我們結婚時,兩家父母合買給我們的。丈夫一直想換一台轎車。父親接受了SUV,出錢32萬元提了台轎車,寫在了我丈夫名下。

付款前,父親突然提出,想讓我和丈夫承擔車貸,讓我們每個月給他的賬戶里打4千元,持續3年,一共16萬元。

這番話讓全家人沉默了半分鐘有餘。我第一次遇到父親跟我談錢,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晚上我仔細琢磨白天發生的事,突然意識到父親這麼講,很可能也有他的苦衷。婚後,我和丈夫一直住在家裏,被無償照顧。生孩子後,母親為了幫我照顧嬰兒便從單位辭職。六口人的日常開銷都由父親的退休金承擔,而我此前糊塗,還和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當做父母的孩子看待,沒有意識到這間房子裏住着兩個家庭。

領悟到這點,那種感覺,就好像瞬間有了成年人的自覺。父母此前包容,我領悟後更感愧疚,決心自此開始改變。一個月後,第一次還車貸的錢,我把4千塊錢打到了母親的賬戶上,之後,我開始搶着支付家裏的餐費、話費和水電費。唯有如此,我才能心安。

04 小蓮:領會到父母的財力,不代表我的富足

六年前,在父母提供首付的前提下,我在上海擁有了一套二手房。合同辦妥那天我特別興奮,飯桌上不停地和爸媽講着我對房子裝修的構想。

一開始,母親安靜地聽着,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用冷靜語氣說了話:「這個房子是誰的?」

我脫口而出:「我的啊。」

她沉下臉,語氣更加冷靜:「這個房子是我和爸爸的,跟你沒關係。」我看了眼父親,他沒說話。三個人陷入沉默。

當時,我在上海找到第一份工作,成功落戶。買房其實是父母的提議,他們聽說我的合租室友買了房子,一再堅持我也不能落後。我家出這筆錢並不困難,他們一次性就把首付款打到了我賬戶上。

沉默,坐了幾分鐘,我承受不住壓力,便起身去買單。

至今為止,六年過去了,那一幕時時會跑出來,我一直想解讀它的含義。在那之前,我物質方面的安全感其實都建立在父母的財產上。那一刻我領會到,我應該重視自己的儲蓄,去建立屬於自己的物質基礎,自己給自己安全感。我停止購買衣服、包袋,從不旅遊,終於在去年攢下一筆「Fucking You」存款,一共十萬。這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小蓮為自己存下的款項

 

 

三金錢與人情,孰輕孰重

01 古月:責怪母親的愛分配不均,我500元也不願意退讓

因為五百塊錢,我和母親斷了聯繫。

大約六個月前,我的母親心疼我一邊創業一邊還要帶三個孩子,主動幫我分擔照顧小孩的責任。我同意了,囑咐她多留意我的大兒子,他患有罕見病。帶孩子時產生的一切開銷由我承擔。為了感謝母親,我每個月額外給她五百元零花錢。

一個月前,母親的態度開始變化。她常常抱怨身體不適。我對她的暗示瞭然於心,提出每月給她一千五百元零花錢,同時讓她不要再做任何家務。沒想到母親不同意,突然開始和我談錢。

她說起給弟弟帶孩子時,弟弟每個月會給她兩千元,覺得我也應該每個月支付她兩千元錢,作為報酬。

「弟弟」兩個字戳中了我的敏感點。幾年前,為了幫弟弟籌辦婚禮、買房子,母親花了大部分積蓄,還欠下外債。這些外債後來都是我在還。更無法接受的是,她會不定時支援弟弟一家的開銷。

對比着她對弟弟一家人的疼愛,我感到委屈。和母親拉鋸許久,她堅持每月要付她兩千元購買她的勞動,我說死了只能給一千五,表面上談的是錢,實際上是圍繞她那不公平的愛較勁。我打定主意不鬆口,覺得如果給她兩千塊,我就輸了。

那天討論無果,母親收拾東西回了家,此後我和她互不理睬。一個月後,母親節那天,我給她發了200元紅包,留言讓她給自己買點東西。她回了條語音,控訴我「一個月零四天了,沒有打過電話」,說自己回家後身體不好,為此喝了17副草藥。後來我才知道,喝草藥的事情子虛烏有。

過了一天,微信紅包被退了回來,我們沒有再說過話。

古月媽媽幫忙照顧孩子的日常

02 老大:沒能說服父母出彩禮,我的婚禮最終留憾

前年冬天,我和女友準備結婚。根據風俗,婚前她的父母為她準備嫁妝,我的父母準備彩禮,這兩筆財富是父母的祝福和饋贈,就是我們小家庭的啟動資金。於是,在北京工作的我給父母打了電話,和他們商量準備彩禮的事情,也就是談錢。

在此之前,我的妻子跟我提出了彩禮20萬的要求。沒想到,我剛報出數字,爸媽立刻開口說:「不可能吧!」其實妻子家開這個金額並無惡意,只是我們兩家老家的婚俗不同,他們理解中合理的要求,被我父母當做了天價彩禮。

就這樣,我和父母展開了一場有關彩禮的談判。我試圖說服父母:妻子家準備了昂貴的嫁妝,配得上這份彩禮。父親脾氣上來,在電話那頭沖我狂吼。他有自己的盤算,擔心妻子家最後會坑走這筆錢。

為了順利結婚,我提出願意自己承擔其中的十幾萬,父母依然不同意。那天是我的三十歲生日。走出辦公室,我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她語氣平和,但拒絕支付彩禮,父親繼續吼我。他們忘了我的生日。我忽然想到,這是我除了學費之外第一次求父母為我花錢,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肯成全我。

半個月後,或許覺得不能就此僵持,我的爸媽提出,比照着我的表姐結婚時的彩禮數,他們可以給我五萬,但必須先領結婚證再付彩禮。

我和父母談崩了。我想過自己掏這20萬元,但被父母阻攔。不過差別也不大了。約定俗成地,女方家庭認為彩禮和嫁妝實際上是父輩對子女喜結連理的支持,體現雙方父母誠意。岳父已經過世,妻子和岳母得知我的父母是這種態度後,我即使自己掏錢把這20萬元補上也無濟於事。

最後我還是娶到了我的妻子,只不過在民俗里,這個婚結得彆扭。領證之後,我們挑了個日子在妻子老家辦了酒席。因為沒有支付彩禮,照顧岳母的心情,我們沒有操辦拜堂的環節。按照傳統婚俗,我們並未成為拜堂成親的結髮夫妻。

開席前,我給父母又打了個電話,他們拒絕到場。

03 小千:不為母親掏房款,她打越洋電話罵我不孝

母親的越洋電話總是直接談到錢。兩年前,她和父親去大連旅遊後,決意在當地買套房子用於養老,讓我出十萬元。我曾在房地產公司工作,回絕了母親,理由是房子地段不佳,不划算。隔着電話,我感受到她的不滿立刻增加,她堅持說已經付了一萬元的訂金,讓我趕緊把十萬元打過去。

母親糾結的是人情,是我孝順不孝順。而我,既然母親談的是投資,我自然而然在意的是這次投資是否值當。不論我如何向她分析原因,她堅持理解為我不孝順。這也讓我產生了逆反情緒,把她理解為控制狂。

我在美國工作。那陣子,她的語音電話會在美國時間凌晨準時發來,沒聊幾句便把話題轉到這件事上。她認為我必須拿出十萬元,否則就是白眼狼。我認為她無理取鬧,又退一步,同意把損失的訂金補給她,或者換個房子我再給十萬塊。我們持着兩種立場反覆拉扯,每個電話都要打兩個多小時。矛盾越發尖銳,我曾在朋友圈發了一個連結,題目是:「母親有控制欲怎麼辦?」表示不滿。

僵持一周後,我開始收到親戚們私聊給我發來的語音,每一條都有六十秒。原來,母親為了逼我拿出十萬元,發動親戚來指責我不孝順。我跟一眾親戚賣慘,把事情敷衍了過去。母親見我立場堅定,只能暫時收手,自己出錢付了購房款。

兩個月前,事隔一年多她再次發來微信,要求我每年給她十萬塊,用於支付在南京買新房的貸款。出於自我保護,我直接回絕了她。自我出國後她積攢的不安全感一下爆發出來。她認為她出錢供我出國讀書,到她需要錢了,我就總是拒絕她,是一種不孝。她大聲責罵我兩小時,我在她喘氣的空隙回諷了兩句。最後,手機沒電,我的世界安靜下來。

我哭了幾場,看了一次心理諮詢,靠着朋友的安慰慢慢接受了一個事實:我的父母就是不那麼講理。

父親給我發來微信,勸我明年回國,勸誡我:一家人在大連好好生活,這比什麼都重要。我下意識地回覆:我不覺得我們能夠和睦相處。

小千在朋友圈發佈的圖片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華

來源:真實故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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