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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中學生「反右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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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4月,我在四川瀘州高級中學畢業在即,市委宣傳部組織全市各中學高中畢業生,在川南師範學校集中進行社會主義教育,亦稱「雙反」學習,實為變相反右。這次學習的搞法,與整風反右如出一轍,即開始廣泛進行動員,製造一種寬鬆自由的氣氛,然後號召向黨交心提出意見,大鳴放大字報大辯論,最後明辨是非人人過關作結論。這是全國某些省市,違反中央對中學在校學生須進行正面教育,不得開展反右鬥爭的指示精神,而施於尚未成年的中學生的一次政治劫難。我們這些十七、八歲的學生娃娃,自然經不住這一「陽謀」的考驗;尤其是以班幹部為主的骨幹分子,採取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的手法,使很多人自投「知無不言」而獲罪的羅網。

一開始你就會感到平日趾高氣揚的班幹部,突然變得溫和體貼,要你向黨暴露思想,誠懇交心。若你不談或只講「雞毛蒜皮」的事,他們就立刻變臉。宣佈別人若知道你平日的思想言行,可代替你鳴放,算到你頭上。這樣一來,很多人就按捺不住,為了完成寫大字報的數量任務,有的就違心地鳴放。鳴放的內容涉及很廣,如黨的教育方針、農村政策、外交路線、中蘇關係、各類社會問題以及學校管理、老師教學等等。記得班上有位姓張的同學,寫了一張《對時飯》的大字報,主要說鄰舍有一家人,無啥生活來源,每天只能吃一頓飯,希望引起社會有關部門的注意。結果以污衊、醜化社會主義罪名,遭到猛烈地批判。

我因出身不好,加之愛好文學,任學校《仙笛》詩刊(油印)主編,並已在《四川青年報》上發表詩作。平時有些持才傲物,與老師、幹部取遠距離,自是這次挨整的對象。學習中,開初不管班主任、幹部如何啟發,我就是不發言,也很少寫大字報。後來受到大會、小會的點名批評,並遭恫嚇,被逼無奈,只好在最後一次鳴放會上發了言。主要談了兩點,一是大躍進中,農民幹勁很大,晝夜栽秧,但應該適當休息,注意身體;二是向教歷史課的馬老師提意見,認為她照本宣科,並寫了一副諷刺對聯。結果被指為攻擊總路線、大躍進;而馬老師是回族、人大代表,自然是惡毒誣衊了。後來在文革中,我的第一條「罪狀」被從檔案中拋了出來,成為「漏網右派」的鋼鞭材料。而最要命的是校方在我的寢室內,搜出流沙河給我的親筆信,被組織大字報圍攻,指同情並為「大右派」翻案。

經過20多天鳴放、辯論、批判鬥爭的折騰,大都成了「陰陽河裏的遊魂」,然後由老師和先「上岸」的幹部來「幫助」你,使你「游上岸」,也就是過關了。出身好的、積極分子以及受重用者,即使有「反動」言論,但認為他們對黨有感情,立場是堅定的,不過是一時糊塗而已,並不作深入追究。高考時,整人有功的如丁某,被保送到清華大學,其他也紛紛考取重點院校;而一些整治對象,則是階級立場、大是大非問題,被劃為「四類」學生,如前面所說的張某以及郭某、王某等,則取消其高考報名資格。將他們發配到工廠、農場勞動。據我所知,張到了重鋼工地抬廢鐵,郭則去了小金林場當伐木工人。

這些被認為有問題的學生,材料一律進入個人檔案,到了單位部門後按內控人員對待:明文規定不得入黨入團,表現再好也不能重用,重要會議不得參加,要定期匯報思想,接受領導和群眾監管。甚至要求政工幹部,經常到監管對象寢室翻看他的書籍、日記等,以發現其政治、思想上出現的問題。也就是說,從中學畢業以後,這人就被打入另冊,一輩子的政治前途便黯然無光了。我本來也屬整治之列,但我家庭成員中多系黨團員、國家機關和軍隊幹部,僥倖逃過一劫,學校對我刀下留情,最後還是准許參加了當年高考。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廣松

來源:往事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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