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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幕剛爆出 南方周末曾被令停刊 廣東官方駁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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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南方周末》曾因文惹禍,被中宣部責令停刊,但廣東官方集體抗命:「我們將經濟搞好了,他們說我們廣東是文化沙漠,現在我們辦出一份全國出名的報紙,他們又要停刊,這次我們不能再讓了。」《南方周末》創始人、時任主編左方在2014年第10期《炎黃春秋》撰文《南方周末>停刊風波》披露,時任中共廣東省委書記謝非說,「中宣部對《南方周末》編輯部怎麼處理都可以,但報紙不能停。」謝非同時指示派人赴京向丁關根承認錯誤。後來,丁關根收回成命,對《南方周末》編輯部的整頓也只是向中宣部報告「《南方周末》還在整頓,先由副社長李孟昱兼任主編」,實際上主編左方並未被免職,實行雙主編制了事。原文如下。

1993年,《南方周末》曾遭遇過一次停刊風波。那時,我正擔任這張報紙的主編,二十年過去了,把這段歷史講出來,也只是限於一段歷史而已。

《南方周末》躺着中槍

《南方周末》被中宣部責令停刊前有個預兆,為了給《南方都市報》申辦刊號,《南方日報》的總經理李民英請新聞出版總署的副署長王強華吃飯,王強華出於好意,向李民英透露一個消息,說中宣部一個領導要將《南方周末》停刊,他提醒《南方周末》今後要把好關,不要再闖亂子。李民英用電話把這個消息匯報給報社領導,報社領導很緊張,即派分管《南方周末》的副社長李孟昱和《南方周末》副主編游雁凌兩人上北京摸底。他們找了龔心瀚徵求意見,他是分管新聞的副部長,他說你們的報紙辦得不錯,我每期都帶回家裏,家裏人都愛看,我有時候忘記帶,家裏人還追着要。後來去向新聞局局長徐心華徵求意見,他也認為報紙辦得不錯,只是指出發表敏感人物的文章太集中了一些,可以分散發。所以兩人回來以後,覺得是一場虛驚。

幾年後王強華退休任全國報業協會秘書長,一次開會,他和《南方日報》總編辦主任陳紹儒同住一個房,在陳紹儒的詢問下才將謎底揭開。他當年向李民英說的中宣部領導是徐惟誠,原因是王蒙從文化部部長的職位上下來後,文化部辦的報紙《文化報》批王蒙的短篇小說《堅硬的稀粥》,剛好這時《南方周末》登了一篇報道王蒙日常生活的通訊,放在報紙的左上角上,還配了一張王蒙的近照。那一天北京報攤上鋪天蓋地都是王蒙的像,文化部搞左的人對此氣得要死,認為《南方周末》是有意和他們唱對台戲,就去向徐惟誠告狀,徐惟誠是中宣部常務副部長,聽了他們告狀就對王強華講,廣東有一家報紙叫《南方周末》,聽說這張報紙很壞,你把它停了吧。王強華說不能隨便停,它有正式刊號,是家百萬大報,在社會上很有影響,你要停它必須有充足的理由。

過了三兩個月,突然省委宣傳部通知《南方周末》主編和《南方日報》分管《南方周末》的副社長到宣傳部去談話,剛好這天我媽媽病危,醫院通知我去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名。所以這天不在報社,由李孟昱帶着游雁凌去,宣傳部副部長鄒啟宇向他們宣讀了宣傳部發的《南方周末》停刊整頓通知書。當時李孟昱向鄒啟宇提出能不能用其他的方法來處理,不停報行不行?鄒啟宇說我們已經代你們請求過,中宣部沒同意,你們不需要考慮了,回去再出一期,寫個告讀者書就停刊整頓。

我這天從醫院回來,看門上貼了一張條子,是游雁凌寫的:「老左今天晚上8時開編委會緊急會議,你務必依時參加。」條子的下角游雁凌還加了一句,「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我當時感到奇怪了,我才離開半天開什麼編委會緊急會議,究竟是怎麼回事,特別是游雁凌在條子下寫的讓我做好思想準備的話。我就趕緊給游雁凌打電話,但沒有人接,往幾個編委家打電話,他們的家裏人都說沒回來吃晚飯,我猜想是出大事了。

後來我打電話給張向春,他說今天沒回編輯部,不知道情況。不久他便給我打來電話,老左,出大事了,接你電話後我便打電話給陳微塵,她說游雁凌從宣傳部回來叫大家開會,宣讀宣傳部發的《南方周末》停刊通知書,他讀了一段就哭讀不下去,還是別人代他讀的。我便趕緊返回報社,問游雁凌條子為什麼那樣寫,把我都搞傻了。他說我怕告訴你停刊,你騎自行車回報社在路上出問題,後來又怕你回來知道消息太突然,你曾中過風,我擔心你再次中風,所以我讓你有思想準備。晚上開編委會,李孟昱說報社社委會已經開了會,決定執行宣傳部停刊整頓通知,他叫游雁凌打個電話給徐心華問問究竟怎麼回事。徐心華在電話里說,停刊這個事是經丁關根同意了的,你們必須停刊。不僅是公安部告你們,讓我們中宣部處理,安全部也告你們登的《白領階層的黑色行動》一文泄密,因為牽扯到保密問題,通知停刊原因就沒講這件事。

我想先談談鄒啟宇對停刊的態度。我們事後才知道,停刊通知是由徐心華打的電話,省宣傳部是鄒啟宇接的電話,鄒啟宇說你們口頭通知停刊我們很難執行,要停你們中宣部給我們發一個正式文件。徐心華說是部務會議定的,停刊的事有會議記錄。鄒啟宇說那你就把這個會議記錄傳給我們,總之要有一個文字根據。徐心華說部務會議記錄涉及中宣部內部的事情,不能傳給你們。鄒啟宇說這樣我們不能執行。後來徐惟誠知道這事發脾氣了,打電話給鄒啟宇說,沒有正式的文字通知,打電話你們省宣傳部就可以不執行我們中宣部的指令了?鄒啟宇只好將停刊的事報告于幼軍,于幼軍指示時任新聞處處長的王春芙起草《南方周末》停刊通知書。

停刊那年過年鄒啟宇來《南方周末》拜年,我接待他,冷冷地坐在他對面。他卻熱情地對我說,你們《南方周末》是為我們廣東爭了光的,我到中央黨校學習的時候,在閱覽室看到其他省的報紙都是新的,沒有人翻過,唯一《南方周末》是翻得捲起來,我作為一個主管新聞的副部長感到很自豪。但是我心裏想,打我也是你,說好話也是你,故沒有理睬他。到我退休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你要退休了,宣傳部讓我請你吃頓飯,你愛吃粵菜,還是吃潮州菜,還是吃西餐,還是吃川菜呢?你年齡大,川菜辣最好不吃,如果你要吃粵菜或潮州菜,我請你到廣州最好的酒店去,如果吃西餐就請你到中國大酒店。我說怎麼你把我當成統戰對象了?他說不是這個意思。我說我從來不去參加外面的宴會。他說如果你不願意到外面吃飯,就到我們珠島賓館,這是謝非請客的地方。我說你是請我一個人還是我們整個班子?他說當然請你們整個班子了。或許是因停刊這件事宣傳部給我們的補償。

當晚編委會討論決定如何停刊時遇到兩個難題,第一個難題是告讀者怎麼寫,若將中宣部直接拋出來他們不會批准,如果將責任全部包在身上說是我們自行決定停刊整頓,我們又不服氣。第二個難題是停刊以後訂戶的錢怎麼退。因而會上只討論了最後一期報紙怎樣出。這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我想這個通知是宣傳部發的,謝非究竟知不知道。如果謝非不知道,還可以向謝非求情。我第二天一早就找劉陶社長,劉陶說謝非出國到東南亞訪問去了,現在省委主持工作的是黃華華,我打了幾次電話給黃華華,一直打到12點黃華華才回家,黃華華說他不知道。我說那說明宣傳部的停刊通知沒有通過省委,可以向謝非求情。劉陶說上面的事由我來管,你就不要過問了,我給你的任務是要穩住隊伍的思想。

接停刊通知的第二天,剛好是《南方日報》的社慶日,所有《南方日報》的前領導人都坐在慶祝會的主席台上,黃文俞招手要我上主席台。他說左方你大膽,踩到地雷了。他把話題挑起來後,丁希凌大聲喊道:《南方周末》沒有錯誤,誰停《南方周末》都是錯的,我堅決反對。《羊城晚報》前總編輯許實說:左方你不要怕,整頓之後你們再復刊時,你們發行不是一百萬而是兩百萬。

陳越平是宣傳部老部長,文革時期曾任《南方日報》革委會副主任,他說《南方周末》我期期都看,怎麼我的水平就看不出有問題呀?老同志都在支持我們,但我只回答一句話,我們也有錯,我們會總結經驗教訓,便從主席台下來。

關於兩篇「涉案」文章

慶祝會結束後我們開編輯部全體會議,我見同事們的臉色都很沮喪,為了穩定大家的情緒,我以電台天天廣播的一句廣告詞「戴表戴樂都,時間剛剛好」做開場白,我說這時停刊的時間剛剛好,我還有一年零幾個月就退休了,我在任時停報,最多人家罵我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如果一年半之後我交班給你游雁凌,人家就會說左方主持這麼多年沒出問題,怎麼一到你手上就停刊,游雁凌裝跳樓狀說,那我只好就從十二樓跳下去,大家都笑了,整個會場氣氛緩和下來。

正在這個時候,保衛科來人找我,說省安全廳派人來要見我。我就下去,安全廳來的是一位老同志,和我年齡差不多,還有一位年輕人。他對我說,國家安全部打電話說你們發表的《白領階層的黑色行動》泄密,要我們來調查,你先談談這篇文章的刊登過程。我說我看大樣有個習慣,先是粗讀,粗讀完之後才拿紅筆細改,我粗讀時發現稿里講北京外商服務公司是安全部辦的,便把責任編輯徐列叫來,我說這句話是保密的怎麼能見報?徐列說這事在北京連的士司機都知道還保什麼密,我說全世界都知道新華社香港分社是中共香港工委,能登報嗎?這篇稿牽扯到安全部,你要問清楚作者,消息來源誰提供的,送審沒有。後來徐列拿張傳真給我,上面有公安部部長批示:同意刊登。徐列說作者是《北京日報》的大腕記者,稿件是公安部和勞動部兩個部長要他采寫的,因為白領們要給外商服務公司每月交費,許多給外商打工的白領都避開安全部辦的這個公司,結果有外商黑白領的,也有白領黑外商的,而出現的問題都要公安部和勞動部處理,所以兩個部長要記者采寫這篇稿,並指定要交《南方周末》刊登。我聽後說那就登吧,大樣我不再看了,錯就錯在我忘記叫徐列畫掉這句話。

安全廳那位老同志講,我是《南方周末》的忠實讀者,不管出差到哪裏,一到禮拜六都記得一件事,買一份《南方周末》,你們這稿當時我也看過,事實沒有問題,問題只是出在這句話,是屬機密性質的,我會儘量給你們美言,但是安全部一定要下令抓你的話,我們也沒辦法。依照安全法可以關十五天到二十天,這事情對我的精神壓力比停刊嚴重得多。這天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被警車聲驚醒,再也睡不着了。我想如果我不把事情告訴家人,真被抓起來,家裏人不知道原因一定很害怕,如果告訴了,家裏一定也很緊張,我白天處理工作已經夠緊張的了,晚上回到家連個放鬆的地方都沒有,後來我就偷偷告訴女兒,如果我被抓,你就告訴媽媽當我出差兩三個星期,找我談話的安全廳同志是《南方周末》的忠實讀者,和我談話時還請我抽了兩支中華牌香煙,他們會善待我的。

回過頭來談談《襲警案》這篇文章,作者是江西省鐵路局的一個作家,此人和公安部門關係密切,曾出版過一本關於公安破案的報告文學集,游雁凌曾到江西向他組稿。這篇稿最初看到的是陳朝華,他認為很有可讀性,建議發表,便交給游雁凌,游雁凌看完稿後,叫譚庭浩給作者打電話核實稿件的真實性,譚庭浩先給作者的工作單位打電話,回答是省作協讓他到下面深入生活去了,再給江西省作協打電話,作協的人說不知道他到哪裏深入生活,再打電話到作者妻子工作的工廠,他妻子說丈夫四處流動,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何時回來,游雁凌、譚庭浩、陳朝華三人商量後,認為稿件是用複寫紙寫的,很可能一稿多投,如果我們登晚了會被人先刊登,便決定刊登。

刊出後省公安廳給編輯部打來電話,說公安部有個副部長是你們《南方周末》的讀者,他對你們刊登的《襲警案》這篇文章很感興趣,想知道案發在哪個派出所。游雁凌就給作者打電話,這時作者已深入生活回來,他說故事是從一個公安人員口中聽來的,他也不知道是哪個派出所。游雁凌問,你稿上的細節都是虛構的嗎?作者承認是虛構的。游雁凌一聽就火了,我向你組稿時就對你講清楚,我們的《人與法》是個新聞版,不允許虛構,你要向我們編輯部寫檢討,並向讀者道歉,我們要將你的檢討登在報上。後來游雁凌將作者的檢討登在報上,並在上面加了個《本報鄭重聲明》,聲明《人與法》是個新聞版,不允許虛構,是作者欺騙了我們,並對我們編輯部把關不嚴向公安部門和廣大讀者致歉,那位公安部副部長正是從報上看到我們的聲明,知道是篇假新聞才向中宣部告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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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的全過程我都在美國訪問,我對這個事情是沒有責任的。事情發生後我就對李孟昱和游雁凌說,你們一個是《南方日報》的接班人,一個是《南方周末》的接班人,而我還有一年多就退休了,《襲警案》失實一事的責任全包到我身上。他們兩人都堅決不同意,表示各自承擔應負的責任。我說你們是政治家嗎?中宣部要整的是《南方周末》主編,就算我這次逃過一劫,今後也是在劫難逃,難道我們三個人抱在一起跳樓,你們將來接了班,可以多關照一下我嘛,此事了不得就是要我停職提前退休,此外還能對我怎麼樣?

當晚我去劉陶家向他匯報,我說李孟昱和游雁凌都認為《襲警案》一文情節巧合太多,懷疑內容有虛構成分,不同意刊登,是我認為該稿可讀性強,為了追求發行量堅持要登,責任全部在我。劉陶也知道我當時在美國,講這番話目的是為《南方日報》保住兩員大將。劉陶說口說無憑,你要寫成文字給我,而且你寫的檢查不是給我的,是給省委宣傳部的,你要想好才寫。我說沒問題,我早想好了,明天就將檢查交給你。

林若仗義執言,謝非拍板保《周末》

社慶那天晚上,前副社長黃每坐在大院門口等我下班,他說慶祝會散會之後老同志開了個座談會,劉陶有沒有向你傳達我們老同志的意見?我說沒有啊,我沒見過劉陶,他說我坐在這裏等你是要給你傳達的。會上所有的老同志都發言了,一致認為《南方周末》是辦得好的,中宣部因為一篇失實稿子就停刊不能接受。林若是前任省委書記現任省人大主任,文革時在《南方日報》當過革委會副主任,所以也來參加社慶,他聽了大家的發言後說,什麼文章那麼嚴重,因為一篇文章要停刊,把文章拿來給我看。他看完以後說,你公檢法做的壞事少嗎?我們揭露一個小警察揭露錯了又怎麼樣。我們廣東現在的領導就是不敢頂,我們不停刊他們能怎麼樣?黃文俞接過話題講,你是大官,你口硬,像我們這樣的秀才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有寫檢討的份兒,但是劉陶我告訴你,停刊告讀者書必須要謝非簽名以對歷史負責,謝非不簽名你們就不要刊登。黃文俞這幾句話分量也是很重的,不愧是個老報人。你不要以為我們這班老人在說閒話,是廣東新聞界老一代共產黨人都在支持你們,你應該感到光榮。

黃每接着問我,你知道停刊整頓之後是個什麼結果嗎?我說我知道結局就是我下台。黃每說你有這個思想準備就好,我今天為什麼在這裏等你,是因為聽到你在主席台上始終講一句話,我也有錯,我會總結教訓,我聽後很高興,左方終於成熟了。我已接近退休年齡,在老領導眼裏我才成熟,實在成熟得太晚了。

停刊通知書發出後的第三天,劉陶打電話叫我去他的辦公室,當時李民英也在辦公室和劉陶商談工作。劉陶對我說,謝非有指示來,報紙不用停了。謝非指示說,看一家報紙首先要分清它是好報還是壞報,如果是一家好報,哪怕一篇、兩篇、三篇、四篇、五篇、六篇文章有錯,報紙也不應該停,我認為《南方周末》是家好報,中宣部對《南方周末》編輯部怎麼處理都可以,但報紙不能停。謝非同時指示《南方周末》要爭取主動,要在報上寫篇本報編輯部文章,承認失實公開檢討錯誤,並指示于幼軍和《南方日報》分管的領導、《南方周末》的主編一起赴京,向丁關根承認錯誤。

劉陶向我傳達謝非的指示後,他補充說謝非的指示並非保《南方周末》這麼簡單,謝非站得高看得遠,他是從大局出發做這個指示的,你要從這個高度來理解謝非的指示。我聽不明白劉陶的意思,見李民英也用驚訝的眼光望着劉陶。我想如果由我要求劉陶做解釋劉陶可能不講,我走後李民英肯定會問劉陶,不如事後再向李民英了解情況。

晚上我給李民英打電話,李民英說我走後他果然問了劉陶,劉陶說謝非是專門派他的秘書從東南亞飛回來向他傳達謝非的指示的,那位秘書說,是林若將《南方日報》老同志的意見告訴黃華華,要他轉告謝非,謝非得知後便把他帶出國的謀士們找來,謀士們都說我們將經濟搞好了,他們說我們廣東是文化沙漠,現在我們辦出一份全國出名的報紙,他們又要停刊,這次我們不能再讓了。謝非說,不停刊總要想幾句話回覆中宣部,你們為我想幾句話,謝非指示的幾句話是謀士們想出來的,劉陶把停不停《南方周末》,看成是改革派與反改革派的鬥爭。

後來于幼軍把謝非的指示轉告徐惟誠,徐惟誠說謝非口頭講的話不算數,你們廣東不同意停刊,省委要寫個正式公函給中宣部,後來省委專門開了一次常委會討論給中宣部的公函,公函的末尾有一句話:是否妥當請批示。有一位常委說,報紙是我們的,要他們批示什麼,將這句話畫掉。李孟昱列席了這次會議,會後黃華華特別交代李孟昱,回去要向《南方日報》的同志講清楚,停報的事他事前不知道,可見廣東的領導對《南方周末》是愛護的。

對我如何處理?《周末》煞費苦心

徐惟誠認為《南方日報》和《南方周末》的領導都是當事人,不用來北京,指定由于幼軍一個人來向丁關根匯報。于幼軍從北京回來,專門向《南方日報》處以上幹部傳達丁關根的指示。丁關根說,在國際上報紙因失實停刊例子很多,我同意謝非同志的意見,報紙不停刊了,但是對《南方周末》編輯部必須嚴肅整頓嚴格處理。

整頓一個多月後,于幼軍就問劉陶,對左方怎麼處理?劉陶說他檢討了三次。于幼軍說光檢討不行,要撤職。劉陶年齡比于幼軍大,他就說小於啊,你年輕,處理一個人容易,平反的時候就難了。對於報紙失實我們《南方日報》有慣例,就是做檢討,左方已經做了三次檢討,還能對他怎麼樣?于幼軍說這次不同啊,丁部長講要嚴格處理。劉陶說如果要處理你宣傳部派工作組進來處理好了,我們社委會的水平就這麼高。劉陶為什麼這樣硬頂呢,是因為知道是我幫他保了兩員大將。

到12月中旬,中宣部給我打電話,說元旦後要在南寧開一個周末報研討會,邀請你參加,在會上有四十五分鐘時間給你發言,不許以謙虛為由拒絕發言,先口頭給你一個電話,讓你做發言的準備,以後會發正式通知給你,我趕緊把這個事情報告報社。

劉陶當時認為這個會是專門整《南方周末》的,所以叫我不要去,由游雁凌去,但是講話稿還是由我來寫。我說怎麼寫?他說按毛澤東的教導,成績要講夠,問題要講透,成績錯誤七三開嘛。一年多之前廣東省記協開過一個經驗交流會,叫我們去介紹經驗,我有一個講話稿,我就把講話稿加頭加尾交給游雁凌,特別交代游雁凌:宣傳部的新聞處處長王春芙要去開會,你千萬不要把講稿給他看。他要看你就說沒有寫講話稿,因為左方媽媽病危不能去,臨時指定我去。

游雁凌和王春芙一起乘飛機到南寧報到時,剛好徐心華和龔心瀚開完預備會出來,他們認識游雁凌,說你怎麼來了,左方呢?他說左方媽媽病危來不了。徐心華講,這次請你們《南方周末》來,我們中宣部是經過研究的,開周末報會議嘛,沒有《南方周末》到場哪行,安排你們講話,你要放開講,你們的經驗對大家很寶貴,你們的錯誤對大家也是一個教訓嘛。

王春芙處長當着游雁凌的面,把一封給中宣部的信交給徐心華,這封信是對《南方周末》整頓情況的報告。王春芙起草報告時曾打電話給劉陶,他說中宣部要開周末報會議,《南方周末》已經整頓兩個多月,宣傳部必須給中宣部寫個報告,現在報告寫好了,只是對左方的處理還空着,就等《南方日報》給我們一個說法。劉陶說我都和于幼軍講清楚了,檢討完就完了唄。接着鄒啟宇又打電話來說這樣不行,劉陶還堅持,他說你堅持我沒辦法了,只有讓于幼軍給你通電話。後來,于幼軍打電話給劉陶說你如果堅持,我就只有報告謝非,由謝非來裁決。劉陶覺得這個事不好辦,因為謝非講了,中宣部對《南方周末》編輯部怎麼處理都可以。

後來社委會想出應付辦法,給宣傳部送去一段話:《南方周末》還在整頓之中,整頓之後要選擇一個政治和業務都很強的人來任《南方周末》主編,在沒有找到適當人選之前,先由副社長李孟昱兼任主編。李孟昱把這段話給我看了,他說社委會沒有免你的職,現在是雙主編。

徐心華看了宣傳部的報告後就跑來找游雁凌,說左方究竟是什麼人?第一屆韜奮獎評獎時我是評選委員會主任,看過你們報社送來他的材料,他被評上獎後,剛好發生《襲警案》失實停刊這件事,就只好將獎轉給你們廣東的另一個人了,韜奮獎是新聞界編輯的最高獎,對一個老新聞工作者,把他一生最大的榮譽給取消掉,處罰也算夠重的了,報社能不能不撤他的職啊?游雁凌說不是報社要撤他的職,于幼軍說是你們中宣部三次打電話要處理他。徐心華說,龔心瀚和我均不知道這事,可能是徐惟誠的秘書打的電話。後來他講這樣吧,你先打個電話給《南方日報》,撤左方職的文件先壓着,我們回北京跟徐惟誠做工作,如果他同意我們再通知你們。

這天游雁凌在會上發言後,會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大家以此表達對《南方周末》的同情,《四川日報》的社長也來參加會議,他攔住游雁凌問,左方心情怎麼樣?你回去告訴左方,如果心情不好,到四川來我按貴賓接待。會後很多人問游雁凌要發言稿,游雁凌打電話問我發不發,我說我們不主動發,只發給主動向我們要的人。臨散會的時候,龔心瀚對游雁凌說你回去告訴老左,你們是百萬大報,發行量大責任也重。游雁凌回來不久,徐心華給他打電話,說和徐惟誠講了,徐惟誠說左方不過是個處級幹部,中宣部管他幹什麼。原本我們想為這個事發個通知,但是覺得發通知太隆重了,只打個電話又覺得太輕,因為你們省宣傳部對左方的處理是向中宣部寫了正式報告的,所以決定等于幼軍來北京開會時我們當面對他講這事。

舉行十大周末報研討會,為《周末》慶生

停刊整頓本來到此結束了,但是我不想這樣罷休,我叫游雁凌上北京向徐惟誠、龔心瀚匯報我們的整頓情況,讓他們更了解我們的報紙。游雁凌請徐心華和龔心瀚吃飯,提出我們創刊十周年慶典因為《襲警案》這事推遲了,現在準備召開,請你們兩位親臨指導。龔心瀚說你們《南方周末》好大的膽子,我們殺你不死,你們倒要我們給你慶生日。後來游雁凌跑到衛生間給我打電話,我說你不要這樣說嘛,你說我們要開一個全國十大周末報研討會,貫徹南寧會議精神。龔心瀚聽後說,我最近出國就不方便去了,由徐心華去,新聞出版署也可以去個司長。

接着游雁凌向徐惟誠匯報整頓情況,並邀請前來參加我們創刊十周年慶典。徐惟誠說,什麼你們的報紙出了十年,為何連一期報紙也沒給我看過。徐惟誠下令停刊我們的報紙,而他竟一期也未看過。游雁凌用電話告知我此事後,我指示他立即到中南海郵局,給徐部長訂一年《南方周末》。

全國十大周末報研討會召開時,我到徐心華住的房間,告訴他我們的辦報思想和辦報意圖,我說我們對黨對政府不存在什麼惡意,我只是希望中國新聞轉型的時候,不要像蘇聯《真理報》那麼慘,我修一個斜坡讓我們新聞將來轉型時平穩着陸。

我在研討會上做了一個題為《加強新聞性是周末報的新走向》的報告,談了周末報的性質和地位,危機和走向。

全國十大周末報研討會結束的當晚,舉行《南方周末》創刊十周年慶典,研討會的參與者都出席了,徐心華上台講了話,肯定了周末報應該向新聞性這方面去轉型。《南方周末》停刊整頓事件就這樣了結了,從綁赴刑場到刀下留人,又以慶祝會結尾,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悲劇還是喜劇。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來源:炎黃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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