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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街日報:金融危機第三波已拉開序幕

近期,全球金融市場動盪,資本流出衝擊東南亞匯率債券股票市場。美聯儲明確退出QE時間表,新興市場人心不穩,預期不明,恐慌出逃,出現踩踏效應。人們紛紛猜測,下一波危機的導火索是哪個國家。印度,印尼,泰國,越南還是土耳其?國內來看,外管局嚴管跨境資本,貨幣市場利率飆升,央行對資金緊張不加救援,國務院常務會議按兵不動,流動性驟緊,市場擔憂通縮,資產泡沫破滅。我們不禁要問,世界何以至此,又將去向何方?

一、Where we are?危機第三波的醞釀階段

從歷史來看,每一波金融危機的爆發,都與上一波危機埋下的種子密不可分。因此,尋找下一波金融危機的線索,必須首先釐清金融危機演進的邏輯。2008年以來,全球金融危機經歷了兩波集中爆發期。第一波是銀行業危機,發軔於中心國家(美國)的私人部門,第二波是主權債務危機,發軔於次中心國家(歐豬五國)的公共部門。沿着這個脈絡,第三波危機很可能在外圍國家(新興市場)的對外部門爆發,而我們現在很可能正處於危機的醞釀階段。

這個階段的主要特徵是全球流動性擴張導致新興市場資本流入。2008年以來,全球央行進入了史無前例的貨幣寬鬆周期。這段時期和亞洲金融危機之前類似,而且從寬鬆力度來看,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方面,美歐日等主要央行從2008年開始連續降息,近幾年來政策利率基本維持在近零水平,比上世紀90年代初平均低了三個百分點以上。另一方面,美歐日等央行接連推出QE等非常規貨幣政策,資產規模相比危機前大幅擴張了2倍以上。

在這種寬鬆的貨幣環境下,儘管伴隨着歐債危機和美債上限等國際金融市場動盪,新興市場的資本流向屢有波動,但近幾年來整體保持了資本流入。尤其是2012年下半年之後,新興市場的資本流入明顯加速。主要有以下原因:

首先,全球主要央行的寬鬆力度升級。美聯儲於去年9月推出開放式QE,並從年初開始將每月資產購買規模擴大至850億美元。日本央行先是去年下半年連續三次加碼量化寬鬆,然後今年又提前啟動開放式資產購買計劃。

其次,市場風險偏好大幅提振。隨着歐央行去年9月推出OMT和希臘主權評級上調,前兩波危機基本告一段落,市場風險隨之大幅緩解,VIX基本維持在20的低位以下。

二、Where we go?危機第三波預演

近年來的新興市場資本流入主要來自外生的推動因素(push factors),而不是內生的拉動因素(pull factors)。一旦外部流動性緊縮,這種類型的資本流入很容易逆轉為大規模資本外逃,引發貨幣危機。亞洲金融危機便是如此。

從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美日等全球主要央行接連降息,全球流動性擴張,資本大量湧向東南亞。但從1994年開始,美聯儲轉入加息周期,美元流動性開始收緊。1995年,日本銀行為補充資本金大量撤出在東南亞的貸款,日元流動性也開始收緊。東南亞國家資本流向隨之發生逆轉。泰銖首先遭到拋售,資本流出升級為大規模資本外逃,貨幣貶值升級為惡性貨幣危機。隨後,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相繼大幅貶值。

與此同時,由於東南亞多以短期外債引資,而且多是以日元、美元計價,貨幣貶值導致本國企業對外償付能力迅速惡化,壞賬飆升。前期私人部門信貸擴張的風險隨之爆發,危機國家的銀行不良貸款率平均飆升到20%以上,大批金融機構破產,僅在韓國就關停了303家。在資本外逃的衝擊下,高位運行的房地產、股票等資產市場崩潰。外部的貨幣危機升級為全面的金融危機。

那麼,當本輪流動性擴張周期轉向緊縮的時候,新興市場還會不會經歷同樣的劇痛呢?

1.悲觀場景:資本無序外逃,重演貨幣危機

目前來看,雖然近年來新興市場的資本流入規模龐大,但這種悲觀場景重演的可能性並不大。首先,外債風險顯著下降。在拉美和亞洲金融危機之後,各發展中國家更多依賴FDI引資,對外債尤其是短期外債的依賴明顯下降。而且,伴隨着過去十年的出口繁榮,各國積累了大量外匯儲備。全球發展中國家的總外債/總儲備比率普遍大幅下降。其次,亞洲金融危機之後,各新興市場國家普遍從固定匯率制轉向浮動匯率,避免了信心危機。第三,新興市場國家普遍加強了資本管制,這和上世紀90年代初資本賬戶加速自由化的背景有本質區別。最後,東盟10國和中韓日還通過清邁協議建立了東亞外匯儲備庫,目前規模已擴張到2400億美元,短期內對危機的應對能力顯著增強。

不過,不利因素同樣存在。首先,當前高頻交易和對沖基金的規模與90年代已不可同日耳語;其次,很多實證研究表明,央行的外匯干預可能會對匯率預期產生相反作用,而且一旦發生傳染性的惡性貶值,外匯儲備庫的火力可能相當有限;因此,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貨幣危機的可能。

假設貨幣危機重演,誰會成為第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呢?從歷史來看,外債尤其是短期外債和銀行業外債相對外匯儲備規模的比率越高,經常賬戶餘額越小、匯率彈性越小、資本管制程度越低的國家更容易發生貨幣危機。按照這些標準,我們發現土耳其、南非、印尼和墨西哥等國風險相對更大,值得我們高度關注。中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可能相對安全,其他國家介於兩者之間。

2.中性場景:資本有序流出,經濟結構性減速

即便資本流出有序進行,也不意味着新興市場可以高枕無憂。在資本外流的催化下,當前新興市場內外風險可能會發生化學反應,引發新一波金融危機。

一是國內資產價格的高估風險。近年來資本流入導致新興市場債券收益率持續下行,據美林統計,新興市場10年期企業債收益率已經從2012年初的12%大幅下降到7%左右,接近歷史新低。與此同時,股票市場也處於高位,MSCI新興市場指數近三年漲幅超過100%,相比之下,亞洲金融危機前的相應漲幅僅為25%左右。

二是國內信貸過度擴張的風險。外資流入使新興市場保持了相對寬鬆的資金環境,大部分國家信貸占GDP比率大幅攀升。高信貸的背後實際上是以投資為主導的增長模式,這種模式難以持續。

三是經常賬戶惡化風險。首先,發達國家從加槓桿轉入去槓桿周期。以美國為例,1997到2007年間,其國內總債務佔GDP的比率從240%激增到360%,而危機之後已經降至330%左右,未來這個比率還將繼續下降。其次,貿易保護主義開始重新興起,既包括光伏雙反這種顯性保護主義,也包括貨幣貶值這種隱性的保護主義。最後,美元走強、新興市場需求減弱將會壓低大宗商品價格,南非、巴西、俄羅斯等資源出口型經濟體壓力加大。

1)中性偏悲觀場景:經濟「大減速」

在相對悲觀的場景下,資本大規模外流導致國內資產價格下挫甚至崩潰,進而通過金融加速器效應引發流動性緊縮。企業資產負債表隨之惡化,銀行業積累的信貸風險集中爆發,不良貸款率飆升,最終爆發銀行業危機。與此同時,在發達國家去槓桿和大宗商品需求下降的背景下,新興經濟體的外需快速萎縮,經常賬戶轉入逆差並迅速擴大。最終,內外風險同時惡化,拖累新興經濟體「大減速」(Great Slowdown),甚至陷入衰退。一旦這種情況發生,決策者恐陷入兩難。如果加息抑制資本流出,可能加速流動性緊縮和衰退,如果降息釋放流動性,可能會導致通脹,加速貨幣貶值和資本流出。

2)中性偏樂觀場景:經濟溫和減速

在相對樂觀的場景下,政府啟動結構性改革,央行有效控制市場預期,三大風險得到有效緩衝:資產價格穩步回歸,去槓桿有序進行,經濟由外需拉動向內需拉動轉變。但這個過程也必然伴隨着信貸規模、投資水平以及經常賬戶餘額的結構性下行,再加上個別國家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經濟溫和減速也在所難免。

無論在哪一種場景下,全球市場都將經歷深刻的調整。

首先,中心國家的貨幣和資產將回歸強勢。雖然近期美元指數在下跌,但美元指數只能反映中心貨幣之間的關係,長期來看,美元、日元、歐元等中心貨幣將相對新興市場貨幣走強。

其次,權益類資產將相對債券類資產走強。資金成本較低的環境下,債券市場經歷了長達十年的牛市,但隨着流動性轉向緊縮,這種趨勢可能會出現逆轉。近期美國國債、日本國債的收益率止跌回升就是前兆。

最後,大宗商品價格將進入弱勢周期。原因在於美元回歸強勢,全球流動性收縮,同時美國的能源獨立戰略和新興市場的整體減速導致需求走弱。對巴西、俄羅斯等依賴資源出口的國家來說,這將加大經濟減速的壓力。

三、When we go?危機第三波何時到來

最近的資本流出顯示出市場對流動性收緊的預期。但筆者認為,全球流動性的拐點可能不會像想像的那麼早。

一方面,美聯儲議息會議首次給出QE退出時間表,但貝南克明確表示要視經濟和就業情況而定。首先,新增非農就業仍未出現實質性好轉,失業率再度上行,勞動參與率也處於1979年以來的最低位。其次,通脹依然無虞,甚至有通縮風險。核心CPI仍顯著低於2%的通脹目標,而且還有下行趨勢。進一步說,即便QE退出,這也並不意味着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基調轉向緊縮。按照美聯儲目前的預測,2015年之前美聯儲仍會維持近零利率。

另一方面,日本央行的激進寬鬆更加堅定。按照日本央行提出的目標,基礎貨幣將由2012年底的138萬億日元增至2013年底的200萬億日元,到2014年底,進一步增至270萬億日元。從目前日本經濟的情況來看,日本央行的寬鬆短期內也不會轉向。首先,通脹水平仍然位於負區間,要達到2%的目標難上加難,其次,隨着經常賬戶逐步轉向逆差,日本經濟需要依靠弱勢日元恢復競爭力,而貶值將加劇流動性的外溢。

綜合來看,6月的市場動盪還算不上危機的開始,而僅僅是一場危機的預演。但這並不意味着可以放鬆警惕,因為在危機醞釀階段停留的時間越長,最後危機引爆時的反應就越慘烈。

四、Will we go?中國能獨善其身嗎?

目前來看,中國仍有相對堅實的防火牆,可以有效避免陷入貨幣危機的悲觀場景。第一道防火牆:中國的經常項目持續保持巨額順差,並因此積累了高達3.4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第二道防火牆:中國的資本賬戶仍未完全開放,短期內資本外逃壓力有限。第三道防火牆:中國的金融體系相對較為穩固。中國的銀行業以國有為主,受到政府的隱性擔保,這有利於切斷信貸緊縮的傳導鏈。這三道防火牆也是中國躲過亞洲金融危機的主因。

不過,即便大難不死,中國也難有後福。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後,中國恰好享受了國內外的天時地利,不但很快擺脫「硬着陸」的陰霾,而且還迎來了一輪空前的繁榮。但目前來看,當時的紅利已不復存在,甚至變成拖累。

一方面,外部全球化紅利消失,中國也面臨全球去槓桿和貿易保護主義的巨大壓力,而且由於中國的出口依存度較高,中國受到的衝擊可能更為嚴重。另一方面,十五年前的國內紅利也已退變成負擔。

第一大負擔是人口老齡化。1997-2011年,中國的總撫養比從50.2%下降到37.8%,創造了豐富而又廉價的勞動力。而未來幾年,中國的人口撫養比將逐步回升,由此造成的勞動力成本攀升將進一步侵蝕出口競爭力。

第二大負擔是不斷加劇的金融風險。中國的增長高度依賴信貸擴張,國內信貸/GDP比率已經從90年代初的90%大幅提升到120%以上,但目前來看信貸質量遠沒有數據體現的那麼穩定,尚德、曹妃甸都是血淋淋的例子。此外,影子銀行、地方政府債在近年來的高速擴張中也積累了大量風險。未來幾年伴隨着市場出清,金融風險可能會集中爆發。

第三大負擔是過度投資導致的產能過剩。1997-2012年間總投資/GDP比率從37.9飆升到47%,但根據IMF報告,近年來中國的產能利用率已經從80%大幅降至60%。中期來看,去產能化將在所難免,投資對增長的貢獻將顯著下降。

第四大負擔是高企的房價。克魯格曼把泡沫定義為:定價中包含了不切實際的預期,中國瘋漲的房價中便包含了對房價永遠不會下跌的預期,一旦預期轉向,房地產市場就會出現動盪。

對中國來說,免死金牌從來就不存在。剛剛過去的黑色五月是中國內外交困的最佳寫照。資本流出風險(外匯占款大幅下降)、外需萎縮風險(出口數據超預期下滑)、貿易保護主義風險(歐盟光伏雙反)、國內金融風險(銀行間違約事件)一同爆發。也許任何一個風險都不是致命的,但如果各種風險發生化學反應,再想去挽救就太遲了。提前打好手中的牌,才有可能在下一波危機中全身而退。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劉詩雨

來源:華爾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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