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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綱:《我是郭德綱》

郭德綱的《我是郭德綱》

  進文化館是因為我認了一位老師,因當事人還健在,姑隱其名,就稱為館長吧(因他當時是文化館館長)。館長曾經也是一位相聲演員,口齒清楚,表演甚佳,在當時也很有影響。後離開專業團體,從事群眾文化工作。不知因為什麼,他對專業團體極其牴觸,從不給專業團體和演員寫作品,而且也不許自己的學生干專業。拜館長為師起因是這樣的,某天,相聲老演員靳金來與我和館長一起吃飯。酒席前,靳先生提到自己這門後繼無人,心中着急。靳先生師承劉聘臣師爺,劉師爺收弟子三人,楊稚敏(女)、劉影、靳金來。楊大姑遠在太原,劉影師伯年邁,若無人繼承,恐劉門絕戶。遂向館長提議道:「不如收了德綱吧?咱倆人收了他吧。」館長對此並無異議,於是我同時成了館長和靳先生兩個人的徒弟。相聲行內對這種拜師形式有專門的說法,叫做「一馬雙跨,一門兩不絕。」也就是說,日後我若收徒,便是這兩門的徒孫。

館長家分了一套房,五樓的三居室。從得到鑰匙的那天,我就帶領一群小弟兄在那兒裝修,一直忙了將近兩個月。幾乎所有的裝修用品全是經我手採購,開票然後館長簽字由文化館報銷。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雖然累得臭死,但心中很舒服,覺得為師父做了一件事,那時的師父在我的心中是天。有趣的是,我從來沒叫過他一聲師父,不是我不叫,是他怕同在一個單位,出來進去叫師父影響不好,遂讓我叫先生。這也許冥冥中註定他和我是做不了師徒的。

  館長的脾氣很大,經常罵人,罵別人可能不合適,於是這個工作就落在我的頭上。無論他生誰的氣,最後都要在我這結束。一般講,每次罵的時間不等,少則二十分鐘,多則一個多小時。難得的是每次都能慷慨激昂,成篇的大道理,說得你腦漿子都沸騰了。我有時和師兄們聊起館長罵人,師兄們都笑而不答,後來有位師兄偷着說:「唉,誰讓你離他那麼近?」我大惑不解。

  館長有時就要找茬罵我,他有個特點,以點帶面。

  由今天找的茬開罵,接着便前後五百年的串都連上了,我從他的隻言片語能讀出的只有一個詞:惡毒。

  約在1991年吧,天津開展了第二次反腐倡廉活動。

  館裏有許多人和館長翻了車,王老師、趙老師許多館裏的工作人員紛紛寫信揭發館長,揭發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敢問,但我聽說檢舉信都寄到市委書記那了。館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罵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而且我聽說館長與老館長的矛盾也鬧得滿城風雨。老館長姓張,人極和善,外界傳是被館長擠對走的,具體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老館長離開後再也不從文化館門前的大街經過。

  後老館長去世,出殯的時候,與老館長私交甚好的原文化館演員楊小弟大聲說:「老爺子沒了,活着他不願走河北大街(文化館所在地),死了也不能讓他彆扭,所有的車全繞着河北大街走!」這些話是2005年楊小弟在我北京的家中親口對我說的,望着眼中噙淚的楊小弟,我嘆口氣,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一個人死後都不肯原諒?

  這段時間,可以說是館長度日如年的日子。偏偏此時我又不識時務地做了一件錯事,堪稱火上澆油。起因是我家分了一套房,面臨裝修。那時的我很天真地認為,不久前館長家裝修幾乎所有的裝修用品全是經我手採購,開票由文化館報銷。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呢?當我把這想法告訴館長時,他的眉毛瞬間擰成一團,接着便大發雷霆,由公家與私人講起,什麼雷鋒啊什麼侵佔國家財產啊,慷慨激昂正氣凜然。一個小時後,我從他的辦公室走出,心中極不平衡,他如果說最近形勢不利,你別這樣,會給我找麻煩,我一準能理解接受。可我剛剛給你報銷了所有的裝修用品,怎麼扭臉就不認賬了?原來他罵我,我一直認為這是行內的規矩,師父喜歡你才這樣,說明不拿你當外人。

甚至同着旁人還要配合他幾句,讓他更好地發揮,覺得這是盡徒弟的孝心。可此時我的心中,卻是極其難受。他那鐵青的臉,凶獰的眼,掐煙頭的手指都在我腦子裏來回地轉動,我心中充滿了不服。我決定非報銷不可,許你就許我!

  我犯了一個大錯誤——偽造!

  我當時負責小品隊的演出,所有財務經我手,我簽字後館長再簽字就可以報銷了。直接找他簽字是不可能的,於是我犯了一個大錯誤——偽造!直到我死,我都要承認,我確實犯過這樣一個大錯誤,那是1991年,我18歲。報銷的物品有裝修用料、彩擴圖書文具、替朋友報的服裝、招待師兄弟的餐費等等,據檢察院立案偵查後認定屬於侵佔國家的最後退賠的金額是3100元。

  事情很快就敗露了,會計先找的書記,當時館裏是兩位書記,一位姓李一位姓高,兩位都是大好人,心地善良。兩位書記研究後,打算館裏內部解決,遂與館長商議,豈料館長大怒,直奔檢察院揭發檢舉。

  檢察院的人來了,要立案偵查,通知我要全力配合,把每張票說清楚,還要鑑定筆跡,一切做好後,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檢察院通知館裏,讓我照常工作,等待處理。

  李書記找我談話,勸我不要有壓力,說年輕人難免犯錯,尤其此時千萬不要再干傻事,免得父母擔心。這句話,李書記說了三遍,眼裏很真誠。這句話,使我感受到溫暖,我覺的他是我的親人。後來,館長要把這個材料放在我的檔案內,是李書記攔了下來,館長要召開全館大會,讓我面對全體人員細述經過和如何挖掘靈魂,然後用攝象機拍下來存檔,也是李書記攔了下來。

  2006年,全國報紙炒作當年這件事時,有媒體找到李書記挖掘新聞,李書記笑着拒絕了。我很感動,好人到什麼時候都是好人,在那些小人顛倒黑白的時候,我知道,這個世界壞人很多,但好人更多。李書記就是好人的代表。一個真正的好人!而此時館長對我說的就一句:「讓幹嗎就幹嗎,也別想走,記住,你要敢跑我追到哪裏都能搞臭你!信嗎?」雖然檢察院通知館裏,讓我照常工作,但我的一切都變了。館長吩咐我每天早上7點到單位,先做前後樓的衛生,包括4個廁所。前3層樓後3層樓打掃完就得一個小時,尤其廁所,人來人往太髒了!倒紙簍,沖便池,擦地擦擋板,低頭擦地真是汗珠子啪啪的掉在腳下。曾有一次,館長悄悄地出現在我身後,猛回頭嚇我一跳,館長冷笑道:「這要是文革,你用舌頭也得舔乾淨這廁所!」望着他的背影,我覺得渾身發冷……

  做完衛生,我便要開始寫檢查了。每天領兩本稿紙,都要寫滿。館長說主要是挖掘靈魂深處的陰暗,內心的罪惡企圖,最主要的是每天不能重複。如果重複了,館長就會幾把撕碎扔在我的臉上。寫檢查是在三樓的會議室,屋子不大,一個會議桌,一圈椅子,牆上掛着一幅孔雀開屏圖。坐在這裏,我有在監獄的感覺,開始還好,越往後越難受,覺得喘不上氣來,快要憋死似的。當什麼也寫不出來時,我都想從3樓跳下去!

許多年過去了,某天深夜,我夢到又坐到那間屋裏,突然那屋子縮小了,越來越小,像要把我裹住,我一急,才知是夢,驚出一身冷汗。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王篤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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