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8日,韓國首爾火車站的電視屏幕播放的朝鮮軍人畫面
隨着美國、韓國等國確認朝鮮已向俄羅斯派遣約三千名士兵,並可能參與烏克蘭戰事,俄烏戰爭局勢進入了新的緊張局面。有學者認為,這一舉動給中國帶來了新的外交挑戰,使其在維持與朝鮮、俄羅斯的關係以及調解俄烏衝突中陷入兩難境地。
美國、韓國、英國及烏克蘭方面日前均表示,已有證據顯示,朝鮮向俄羅斯派遣了大約三千名士兵,這些士兵可能會被部署到烏克蘭參戰。
外界擔憂,朝鮮的這一舉動標誌着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中的一次重大升級。
中國的外交立場與抉擇
截至目前,不僅俄羅斯及朝鮮均否認上述消息,中共外交部新聞發言人林劍在周四的例行記者會上也回應表示,中方對朝鮮向俄羅斯派兵的有關情況並不知情。而針對俄烏局勢,林劍重申:「中方對於烏克蘭危機的立場是一貫、明確的,希望各方推動緩和局勢,致力於政治解決。」
針對中國在該事件中的外交立場,美國艾德菲大學文理學院院長、政治學教授王維正分析指出,中共外交部的回應十分耐人尋味。雖然不排除中方對此不知情的可能,但他更傾向於中方為了外交利益而三緘其口。
王維正說:「更有可能就是,中國或許知道這件事,但是為了要維持在國際外交場合上中立的姿態,要與朝鮮(向俄羅斯派兵)這件事維持相當的距離。」
今年六月,俄羅斯與朝鮮簽署《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實際恢復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廢止的兩國共同防禦條約。該條約規定,當一方受到侵略時,另一方將向其提供軍事援助。
王維正注意到,雖然中朝、中俄之間有着緊密的同盟關係,但在軍事上並沒有公開的類似協定。他認為,除非中國、朝鮮、俄羅斯三方簽署類似共同防禦條約,否則中國不會直接介入俄烏危機。
他說:「如果要把中國牽扯進去的話,一定要俄中之間要有共同協防條約,據我查證是沒有。雖然說,兩年前習近平跟普京談過所謂的『上不封頂』的夥伴關係,但是他們的合作還是有一些限度。比如把自己的命運和另一個國家的命運聯繫到一起,我認為還沒到這個地步。」
王維正進一步指出,自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中國在國際舞台上一直試圖扮演調停者的角色,而此次朝鮮派兵俄羅斯使中國在這一策略上陷入被動。他認為,中方可能會調整暗中「站隊」俄羅斯的戰略,向西方國家靠攏,但並不會太過偏離初始支持俄羅斯的策略路徑。此外,在中朝俄三邊關係中,雖然各方在國家利益上稍有分歧,但中國仍需支持俄羅斯與朝鮮,以期這兩個國家在面對西方國家的施壓下為其分擔火力。
美國智庫威爾遜中心(Wilson Center)韓國歷史和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特洛伊·斯坦格隆(Troy Stangarone)同樣認為,中國似乎不太可能「不了解」朝鮮對俄羅斯的軍事支持行動。相反,北京很可能假裝不知道,以避免解決外交上的難題。
他說:「在許多方面,中國都受益於朝鮮對俄羅斯的支持,因為它減輕了北京向莫斯科提供直接軍事援助的壓力,同時也給美國的軍事能力帶來了壓力。儘管北京可能對俄朝關係的深化有所擔憂,但目前這符合北京的利益。」
2024年10月18日,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視察朝鮮陸軍第二軍團總部。(KCNA via Reuters)
俄烏危機進入新局面
據路透社報道,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Lloyd Austin)日前公開警告說,如果朝鮮士兵真的參與烏克蘭戰鬥,其後果將「非常、非常嚴重」。奧斯汀還透露,這些朝鮮士兵可能正在俄羅斯的軍事基地接受訓練。
另據美國白宮發言人約翰·柯比(John Kirby)周三(10月23日)證實,至少有三千名朝鮮士兵正在俄羅斯遠東地區接受訓練。柯比強調,如果朝鮮士兵真的投入前線作戰,烏克蘭軍隊將像防禦俄羅斯士兵一樣防禦朝鮮士兵。
路透社另指,朝鮮向俄羅斯派兵的舉動明顯違反了聯合國安理會的多項相關決議。而白宮方面也表示,朝鮮向俄羅斯派兵不僅加劇了烏克蘭緊張局勢,還直接違反了相關國際制裁規定。
自聯合國安理會2006年起對朝鮮核力量實施制裁以來,相關措施主要針對其核武器與導彈計劃。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制裁也在不斷升級。據聯合國公佈的相關制裁內容,任何國家都被禁止與朝鮮進行軍事或警察相關的人員交流與培訓;如果制裁措施被違反,十五個成員國組成的朝鮮制裁委員會有權展開調查並採取行動。但是,該委員會的決策必須通過共識,這意味着俄羅斯或中國等其他國家擁有否決權,從而可能阻礙任何進一步的行動。
斯坦格隆表示:「雖然平壤不想過於依賴北京,但烏克蘭戰爭為朝鮮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機會,可以進一步擺脫國際制裁,並從俄羅斯對朝鮮炮兵和人員的需求中獲得物質和經濟利益。這更多的是關於朝鮮能得到什麼,而不是尋求擺脫中國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隨着俄羅斯在今年三月否決了延長聯合國對朝鮮制裁的專家組的監測授權,相關制裁措施的執行監控也進一步被削弱。此外,美國、韓國和日本近期也組建了最新多國團隊,以監督對朝鮮制裁的執行力度。然而,朝鮮對此強烈反對,指稱這一行動是「非法和不正當的」。
朝鮮派兵駐俄的舉動同時引發半島局勢升級。韓聯社本周四引述韓國總統尹錫悅表示,韓方曾堅持不對烏克蘭直接提供殺傷性武器的大原則,但今後可按朝俄軍事合作動向發揮更多靈活性。若朝鮮派遣特種兵援俄攻烏,韓方將分階段援助烏克蘭。
韓國情報部門此前披露,朝鮮有意向俄羅斯派遣超過一萬名士兵,並將於年底前完成部署。而俄羅斯方面為培訓朝鮮士兵則招募了大量翻譯人員,俄方同時向朝鮮士兵提供無人機等軍事設備的培訓。
美國眾議院情報常設特別委員會主席邁克·特納(Mike Turner)周三在一份聲明中警告說,朝鮮軍隊參與俄烏衝突對美國來說是一條紅線。他強調:「如果朝鮮軍隊入侵烏克蘭主權領土,美國需要認真考慮對朝鮮軍隊採取直接的軍事行動。」
外界擔憂,朝鮮向俄羅斯派兵可能會使本已曠日持久的烏克蘭危機進入新的緊張局面。華盛頓智庫蘭德公司(RAND)東亞安全問題專家青木尚子(Naoko Aoki)表示,朝鮮已經通過援助武器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提供了幫助,而派遣士兵將表明其承諾達到了新的水平。但至於上述行動能否左右俄烏戰局的問題,她認為,這可能會因部署方式而異。
青木尚子說:「在朝鮮本土作戰的朝鮮士兵和本質上充當俄羅斯僱傭兵的朝鮮士兵之間存在差異。」但她表示,朝鮮士兵的部署確實將在許多方面使俄烏戰爭複雜化,例如朝鮮士兵被殺或被俘,或韓國開始直接向烏克蘭運送武器,這些韓國武器可能擊中朝鮮目標等一系列問題都將隨之而來。
斯坦格隆指出,有情報顯示,目前俄羅斯主要計劃使用朝鮮軍隊將烏克蘭軍隊從被佔領的俄羅斯部分地區驅逐出去。雖然這是俄朝關係令人擔憂的升級,但它更有可能讓俄羅斯將其最精銳的部隊留在主要前線,而不會導致戰爭大幅升級。
中朝關係受到衝擊?
美國《紐約時報》周四指出,朝鮮派兵前往俄羅斯作戰的決定引發了中國的擔憂,並可能對中朝關係構成挑戰。分析人士認為,北京對朝鮮的這一舉動感到不安,尤其是如果俄羅斯以軍事技術回報朝鮮,這可能會助長朝鮮對韓國和日本採取更激進的態度,從而削弱中國對朝鮮的影響力。而朝鮮的挑釁行為也會促成美國、日本和韓國之間的三邊安全聯盟,北京對該聯盟深感警惕,視其為亞洲版的北約。
青木尚子認為,雖然朝鮮不喜歡被中國指使,但與俄羅斯加強軍事聯繫不一定代表朝鮮有擺脫北京影響力的意願。
她說:「首先,朝鮮顯然仍然需要中國的經濟支持,而俄羅斯無法提供這種支持。俄羅斯在很多方面無法取代中國。其次,朝鮮更有可能希望建立更緊密的軍事合作,讓俄羅斯和中國都參與其中。朝鮮一直在抱怨日、韓、美合作,以及這種合作不僅影響朝鮮,還影響俄羅斯和中國。」
她還指出,雖然中國在表面上對俄烏戰爭保持中立,但實際上更傾向於同情俄羅斯。然而,中國也不願看到地區局勢因朝鮮的軍隊介入而變得更加不穩定。她認為,中國可能會考慮是否利用其對朝鮮的影響力施壓,但基於以往經驗,這種施壓舉動往往是悄然進行,外界難以察覺。
另據本台英語組10月25日報道,俄羅斯總統普京周四在金磚峰會的新聞發佈會上,拒絕否認或確認朝鮮向俄羅斯派遣軍隊的消息。他表示,俄羅斯和朝鮮將自行決定如何實施兩國間的互助協議。
普京發表上述言論之際,烏克蘭軍事情報部門披露,首批朝鮮士兵已被部署到俄羅斯庫爾斯克地區的前線。報道引述烏克蘭國防情報局(GUR)表示,朝鮮已向俄羅斯派遣了近一萬兩千名士兵,包括五百名軍官和三名將軍。這些士兵正在葉卡捷琳諾斯拉夫卡、克尼亞澤-沃爾孔斯科耶、謝爾蓋耶夫卡、烏蘇里斯克和烏蘭烏德的五個軍事訓練場接受訓練。俄羅斯國防部副部長葉夫庫羅夫負責監督朝鮮部隊的訓練情況,朝鮮士兵被允許用「幾周」時間來進行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