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來了,有人蠢蠢欲動,有人伺機而動,有人按兵不動。
當然,更多的是一群「城頭變換大王旗,雖然與我沒關係」的吃瓜群眾。
但想想那些九五至尊,無論收入、地位還是名望,都不是我們所能企及的。
崇禎自縊|圖片出自網絡
忽然有一天,房倒屋塌,跌落神壇,「你也有今日」,這種幸災樂禍的心理別提多爽了。
而且,越是大人物,消息就越隱蔽,則越會滿足吃瓜群眾的好奇心。
最近,看鑒君就充當了一次「吃瓜群眾」。
以為這是本能寺,以為這是威化島,以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安祿山、桓玄、楊玄感會靈魂附體。
安祿山|圖片出自網絡
結果,只能說「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假,但你不能真指望顛大勺的能顛覆乾坤,況且他很可能沒怎麼讀過《孫子兵法》和諸子百家。
01
外國的廚子確實清君側
在歷史上,軍-政、文-武關係是一個恆久的話題。
「槍桿子裏出政權」的確是教員的經典總結,但這個道理卻不是他最先明白的。
宋人范浚在《五代論》中指出「兵權所在,則隨以興,兵權所去,則隨以亡」。
作為靠着軍隊起家的宋太祖趙匡胤,自然也明白軍權的重要性,所以才上演了「杯酒釋兵權」的大戲。
杯酒釋兵權|圖片出自網絡
這不是什麼秦制國家的問題,把視野從中原王朝擴大到內陸歐亞,也是一樣的道理。
由於內亞這些政權,沒有做秦始皇的現實土壤,所以保留了遊牧部族的封建制度。
但這個並不能排除,他們想做秦始皇,因此構建只忠誠於自身的武裝就是必然選擇。
崛起的阿拉伯帝國在征服的過程中,俘獲了大量的基督徒等其他群體。
奧斯曼一世|圖片出自網絡
阿拉伯統治者發現,阿拉伯人並不是很好的扈從,因為他們不但對統治者效忠,對於底下的封建老爺們也有義務。
而俘獲的奴隸,就沒有更多的選擇。阿拉伯統治者選擇讓他們充當自己的禁衛軍,形成了馬穆魯克傳統。
這個制度也被後來的奧斯曼帝國繼承,禁衛軍只效忠於蘇丹本人,很長的時間內是地中海流域最精良的武裝。
在奧斯曼帝國的擴張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馬穆魯克騎兵|圖片出自網絡
不過,蘇丹從未想讓他們忘記自己作為奧斯曼帝國附屬的地位。
他們的指揮官被稱為çorbaci,字面意思是「煮湯的人」,隨身帶着一個長柄勺來表明他的地位,也就是說,禁衛軍的頭領就是一個廚子!
當然,這些指揮官實際上並沒有給任何人煮湯,但這個頭銜意味着他們的奴役生活。較低的軍銜也被冠以類似貶義的名字,比如「送水員」。
廚子的湯勺|圖片出自網絡
可這種只服膺於領袖個人的制度也充滿了不確定性,假如老蘇丹一旦晏駕,他們未必會對新蘇丹服從。
況且,他們的身份是奴隸不假,但要獲得他們的忠誠,在人家立功後就必須給予賞賜,提高待遇。
因此,禁衛軍和蘇丹的關係,更像是彼此合作,但權責不對等的僱傭關係。
一旦蘇丹新老交替,或開出的價碼不夠,禁衛軍就容易出現叛亂。
第一次出現禁衛軍威脅皇權的情況,應該是「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fatih Sultan Mehmet II)小時候。
穆罕默德二世|圖片出自網絡
當時,他大概十一二歲,還是個王子,其父穆拉德二世(Murad II)去征討東部安納托利亞地區的叛亂,留下小穆罕默德守家。
禁衛軍趁就這個機會鬧事,說自己的軍餉太低了,讓這個守家的小王子給他們漲工資,小穆罕默德妥協了。
自十七世紀始,禁衛軍日益捲入宮廷政治。
當時,年輕的蘇丹奧斯曼二世(Osman II)責怪禁衛軍敗於波蘭軍隊。
一年後,禁衛軍殺死了奧斯曼二世,讓前任穆斯塔法一世(Mustafa I)復位。
穆斯塔法一世|圖片出自網絡
1730年,由禁衛軍領導的一場叛亂推翻了蘇丹艾赫邁德三世(Ahmed III)。
在奧斯曼帝國的中後期,有很多蘇丹在位時就被廢黜,或在位時就被殺了,有些還是被殘殺的。
這些通常是禁衛軍的叛亂和後宮亂政共同導致的慘劇。
這支隊伍也隨着奧斯曼帝國的暮氣沉沉,變得不再彪悍。
他們內戰刷足存在感,外戰給人當經驗包,而且他們學會了手工、經商,戰鬥力持續下滑。
馬穆魯克騎兵|圖片出自網絡
但這個無可厚非,他們本身就沒有什麼信仰支持,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戰鬥,當不用刀尖舔血就可以賺到豐厚的利益,何樂而不為?
02
清君側的技術難度
看到沒,要說真正保持克制,在君王滿足訴求後就偃旗息鼓的,還是人家外國。
奧斯曼的禁衛軍叛亂,也從來沒想過把蘇丹取代,當然了,這其中有很多現實原因。
但盤點在中國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的「清君側」,最後的結果是「側」沒有了,「君」也被清了。
按照華夏的邏輯,「清君側」不過是一個大義名分,既不能沒有,又不能太當回事兒。
誅晁錯|圖片出自網絡
真正當回事兒的,反而下場悽慘。
南宋初年,宋高宗趙構不僅沒能讓天下人感到萬象更新,反而一味媾和。
面對金軍的大軍壓境,戰略性的退卻肯定是必要的,但趙構卻將退卻搞成了逃跑。
更嚴重的是,趙構用人不當,絲毫沒有給這個小朝廷帶來正面的意義。
由於宰此時的劉光世、韓世忠、張俊領兵在外,王淵就成了趙構身邊的武力支柱。
王淵|圖片出自網絡
王淵本身就沒有什麼操守,他曾經借着鎮壓民變禍害百姓,在揚州大潰退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更嚴重的是趙構任用宦官為心腹。
在國難當頭之時,這些純種騾子依然作威作福,他們強佔民居,頤指氣使,「凌侮將帥」。
沿途「競以射鴨為樂」,到杭州日,爭相赴錢塘江觀潮,「中官供帳,赫然遮道」。
王淵又和宦官的頭目康履勾結在了一起,南宋初年的中樞氛圍可想而知,有多麼壓抑。
王淵&康履|圖片出自網絡
在這種情況下,有血性的軍官苗傅、劉彥澤發動了兵變。
他們藉口王淵勾結宦官謀反,等王淵退朝時伏兵將他殺死。
然後擁兵至行宮北門,分捕內侍,「凡無須者盡殺之」。
負責守衛宮門的中軍統制吳湛也起來支持苗、劉,他對高宗說:「苗傅不負國,止為天下除害。」
高宗聞變大驚,在朱勝非等人陪同下,被迫登上城樓接見兵變將領。
殺康履|圖片出自網絡
苗、劉兩位將軍此時高聲歷數宋高宗過去的施政失誤,在兩位將軍大義凜然的威懾下,趙構也不得不作出反思的姿態。
沒想到,趙構雖然作了有限的讓步,但苗劉二人卻堅持讓趙構退位。
趙構雖然為人不齒,但這個人卻是優秀的權力動物,他選擇了暫時隱忍。
到此為止,苗劉二人的行為都是正義的。
但由於兩人都是肌肉猛男,相對的政治經驗就必然欠缺,他們既不懂得籠絡其他武將,也不知道與文官保持合作的重要性。
苗劉兵變|圖片出自網絡
更不會意識到,利用北伐這個口號為自己的行為張本。
相反,他們兩人則是將韓世忠等將派駐在外,或收繳兵權。這就把幾位大將推到了對立面。
在中樞的宰相朱勝非等人又是政治高手,將苗劉二人玩得團團轉。
終於,在韓世忠等人的勤王軍一到,苗劉二人就瞬間被捕殺。
他們兩人的行為既非叛亂,又非兵諫。從打擊宦官等腐朽勢力和要求懲罰妥協派大臣來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積極意義。
宋高宗|圖片出自網絡
但是,這兩人又懷有個人目的,因而其正當性也就遭人懷疑。
苗、劉等人既想奪取權力,又無力控制政局;他們雖然罷黜了趙構,但是由於所掌握的兵力有限,可謂孤掌難鳴。
金兵壓境,本身就讓百姓流離失所了,此時再起內訌,百姓豈不是雪上加霜?百姓即便對朝廷有怨言,但也絕不會支持苗劉。
不過,苗劉畢竟起到了一絲作用,趙構再日後也不敢再肆意妄為。
韓世忠|圖片出自網絡
這給我們的啟示是,清君側是一個技術活兒,有時候推倒一個爛攤子簡單,但不考慮之後如何重建,那就要出大問題。
尤其是清君側的程度不好把握,當君王滿足了你的訴求後,你還繼續施壓,搞不好會讓輿論導向逆轉。
03
大戲還在後頭
這一天,有不少人和我一樣,心情猶如過山車般刺激。
前半程以為弼馬溫大腦天宮,後半程宋公明接受招安。
但其實,事件中的人,雖然有一股可觀的武裝,卻沒有一丟丟自己的地盤。
東羅馬的武裝|圖片出自網絡
與其說像安祿山那種藩鎮,不如說更像蘇丹的禁衛軍,藩而不鎮。
可這個人幹的卻是苗劉兵變一樣的事情,怎麼看都是不中不西、又中又西的「縫合怪」。
好在,此人見好就收,也避免了和苗劉一樣的下場。
不過,清君側或任何形式質疑皇帝身邊人的合法性,事實上就是真實的質疑目前權力機制合法性了,也就是說質疑皇帝和質疑皇帝身邊的人本質上是同一件事。
質疑宦官就是質疑皇帝|圖片出自網絡
所以從這個思路來看,清君側和造反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扯的大旗不同,因為即便真的不再繼續觸碰皇帝這一符號,也已經完成了皇帝身邊人的更替。
而從時間過程角度出發分析,任何具體的事件都有具體的發生過程,從身邊人轉換到皇帝換人做都不是如遊戲中鼠標點擊一下即可完成的。
這需要有一群人以及組織在現實中的互動,這就意味着大家口嗨關心的一些新聞熱點幾乎都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產生的。
當然,假如一個人或組織在權力邊緣良久,猛然進入了核心,這意味着他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阻力,肯定是有的組織不負責導致「因循疲玩」。
韋小寶|圖片出自網絡
(如果所有人都兢兢業業,是沒有韋小寶生存空間的)
總而言之,清君側可以被視為是一種表演,因為一旦清君側得以可能,說明實權早已旁落,核心並不在於側,而在於君,這也是為什麼清君側之後往往會發生朝代更替。
所以,大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