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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鼠為鴨」的「故事」里,我最好奇那改口的學生遭遇了「什麼「

—高考零分作文:​「指鼠為鴨」的「故事」里,我最好奇那改口的學生遭遇了什麼「力量」

作者:

這個「故事」的水平,真的讓趙高都汗顏。

各位好,又是一年高考季,今天整個花活吧,以高考作文題目寫篇短文,跟自己定上時間,設好字數,看看能寫出個什麼文章來。

作文真題:

故事的力量

好的故事,可以幫我們更好地表達和溝通,可以觸動心靈、啟迪智慧;好的故事,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可以展現一個民族的形象……故事是有力量的。

以上材料引發了你怎樣的聯想和思考?請寫一篇文章。

要求:選准角度,確定立意,明確文體,自擬標題;不要套作,不得抄襲;不得泄露個人信息;不少於800字。

以下是我的作文

以色列作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他的《人類簡史》裏提過一個有趣的問題:在人類演化史上,我們智人無論是腦容量還是體格,跟我們演化上的近親尼安德特人都旗鼓相當,那麼到底是什麼力量讓智人在數萬年前以不可阻擋的席捲之勢擊敗並淘汰了後者,成為全球霸主的呢?

赫拉利說,這就是講故事的力量。

我們的祖先在數萬年前經歷了一波大腦的「認知革命」,他們學會了講故事,通過虛構一個現實中其實不存在的敘事(比如神話傳說)來統合一個更大的族群、乃至部落,並最終依靠「人多力量大」的體量優勢,擊敗了只能維持十幾個人的小團體的尼安德特人。

赫拉利的這個假設是否立得住腳,有待人類學者的考證,但他提出的假設確實很有意思,因為它解釋了我們智人為什麼天生就愛聽故事、講故事,幾乎每個孩子都喜歡纏着媽媽講睡前故事——而現在我們知道了,原來這是一種至關重要的生存本能,故事本身就是力量。

但我總覺得,赫拉利在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沒有把這事兒點透,他吃了不了解中國歷史的虧。在智人通過的講故事擊敗尼安德特人幾萬年後,距今兩千多年前的大秦朝堂上,一位侍從牽了一頭鹿上來,然後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諸卿可看仔細了,這是一匹好馬啊!」

嗯,這就是趙高的「指鹿為馬」,我覺得,這個故事的上演,堪稱赫拉利「故事·力量」假說的二階展開——我們智人老祖宗,只認識到了把故事講好可以轉化為力量。

但就像法拉第從「電能生磁」中頓悟出「轉磁為電」一樣,趙公公也更進了一步,他意識到當你有足夠的力量的時候,你也可以把它轉化為故事,強迫那些識相的人接受之。

正如赫拉利所頓悟的,好故事可以轉化為強力量。

正如趙高所發現的,強力量也可以轉化為好故事。

——你看,只有在借鑑趙高的東方智慧,赫拉利的「故事=力量」這個等式才能完成雙向配平,終於完成了。

而對於這個等式的最新運用,請看一下最近在網上引發熱議的「指鼠為鴨」事件吧:

有位學生發了個視頻,說他在江西某職業技術學院的食堂里,吃到了一個異物,他懷疑是老鼠頭。問網友怎麼看。

視頻上,「那塊肉」分明有毛有牙齒,分明、似乎、大概、也許、應該就是一隻老鼠頭。

但問食堂,人家卻一口咬定,這就是鴨脖。

我覺得,如果食堂和校方真的想為自己「洗冤」也不難——你說這是鴨脖,那好,有請食堂經理或者校領導對着鏡頭現場表演個「啃鴨脖」唄?

就像笑話里說菜里的蒼蠅是綠豆並現場生吞之的老闆食客也拿他沒轍一樣。如果校方肯為平息事態做到這一步,估計大家都會敬你是條敢做敢當的漢子。

但處理此事的學校公關,顯然是趙高公公的好學生,深諳「故事·力量」方程的轉換規則,他們寄出了另一個大招——幾天後,該校發佈通報,稱發佈視頻的學生本人已確認「異物」為鴨脖,並澄清了視頻內容……

而那個涉事的學生還真又出了新視頻,親口承認他「看錯了」。

這就過於魔幻了。

我們說,趙高雖然指鹿為馬,用「力量」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故事」,但他要求的只是個承認,他好歹沒逼着所有認鹿為馬的公卿大臣們:今兒散了朝別騎馬了,騎着鹿回家吧!

沒有,人家趙公公是體面人,沒把事情做絕到這一步。

而要一個學生把一個帶着牙齒、帶着毛髮、可能已經吃到嘴裏、怎麼看怎麼像老鼠頭的「物件」吐出來,親口承認這是鴨脖。校方要把這個「故事」講成型,其所需要施加的「力量」究竟要比趙公公大多少倍啊?這個學生到底遭遇什麼,才能發生如此劇烈的思想轉變?

恕我想像力實在有限,實在猜不出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故事」了,子曰「述而不作」,貼段網友的精彩腦補,補足這其中的空間好了:

我出生在一個教師家庭,從小我那當物理老師的爺爺就教育我「萬物都有理」而學校是「最講理的地方」。並非虛言,因為無論你學習什麼學科、將來從事什麼行當,在專業上保持實事求是、不為外物所折的嚴謹態度是一切學問的前提——

你若做醫生,對病情不實事求是,有人敢找你看病麼?

你若修汽車,對製造不實事求是,司機敢開你的車麼?

你若蓋房子,樓花一百平米的房子你交房時就剩下四十平,業主不找你算賬麼?

無論教授什麼「職業技術」,一家學校首先應該教給學生的,就是「實事求是」,是鼠頭就是鼠頭,是鴨脖就是鴨脖。這是學校的天職。

可是我們卻看到,時下很多高校,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總是輕易地踐踏這條天職。

學生若在食堂里吃出什麼異物,本來該道歉就道歉,該整改就整改,該追查責任人就查責任人,多簡單的事兒?卻偏不,非要向學生施壓,甚至要求學生做學校的免費網絡水軍,試圖用「指鼠為鴨」的方式去平息事態。

事態能不能平息我們權且放在一邊。我特想問一句:一所學校,對學生這樣教育,到底想讓學生形成什麼樣的治學、從業觀念?

讓學生「認鼠為鴨」,這樣做的學校比利用手中權力奪女學生貞操的流氓老師更可惡!因為它將破壞的是一個社會人與人之間互信的「貞操」與底線。

而深可憂慮的是,這樣的現象在時下正在變得越來越常見:

我們現在經常能看到有些高校學生,一方面他們對着老師們「重拳出擊」,在課堂上不遺餘力舉報老師的「不當言行」。另一方面一旦涉及到自己自身學分、畢業證、升學就業,他們會立刻軟下來,甘願在壓力下放棄底線、把吃到嘴裏的鼠頭也能當成是鴨脖,甚至還要讓更多的學生去充當起水軍……

請問,這種「靈活」的道德標準,難道是我們想要培育的麼?

一個學生,今天他為了被你捏在手裏的那一紙畢業證接受你的故事、「指鼠為鴨」。明天,當他走向社會,面對更多的壓力、更多的誘惑,誰能保證他不會向着權勢、向着金錢低頭,作出更多違反職業操守的事情來?如果社會各行各業都充斥着這樣的人,我們還怎麼放心的工作,生活?

這樣的學校,真的還不如不上的好,因為它對學生培養價值是負的。

扯遠了,也說激動了,說回來。雖然網友提供了很多調侃與解釋,但我還是很好奇,能讓人把嘴邊的鼠頭硬改口說成是鴨脖,校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讓學生做到這一點的呢?改口的那位學生,又到底遭遇了怎樣的「教育」?

如果趙高把「指鹿為馬」這個故事說通的力量是鑽木取火,那麼這家學校想把「指鼠為鴨」的故事說通,施加的這個壓力怕是快趕上核聚變了吧。

至少於我而言,如果我是那個學生,我真的無法逼迫自己改這個口——如果一個人,能連這種口都肯改了,那以後面對更大的壓力,真的什麼沒骨氣的事兒,他都幹得出來。

救救孩子,別逼他們認鼠為鴨,讓他們講真話。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林中的維吉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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