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紐約高光俊律師的六十壽宴上,我遇到了來自中國大陸的一個學者,他9月份才從中國潤出來。於是我想採訪他,因為海外的朋友們都很關心牆內的中國人,如他們如何看待二十大習近平的連任?如何看待清零防疫?如何看待二十大後中國的未來?但出乎我的意外,他對這個話題似乎並不感興趣。他說自己已經來到自由世界,就應該多想光明的未來,為什麼還要說那些令人沮喪的事?沉浸在不愉快的過去沒有意義。我頓時感覺眼前的李博士有些與眾不同,不由想起聖經舊約的故事。當天使把羅得一家人帶離索多瑪時,告訴他們不要往後看,但羅得的妻子還是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於是她變成了一根鹽柱。或許,這位學者是一個有信仰的人。
但透過他的話語,我還是感受到了他的失望。或許,在眼裏的中國人太溫順,面對無休無止的核酸檢測和封城不敢表達自己的憤怒;或許,太多中國人自希望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對於二十大和習近平連任,甚至中國的未來沒有興趣;或許,太多的知識分子熱衷於緊跟形勢,而不屑於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
在9月24日的中國政局研討會上,我說二十大後中國將進入一個比毛澤東時代更加黑暗的時代,並且說重要的話一定要說三遍。前四通公司董事長萬潤南先生說,二十大後的中國已經進入至暗時刻。人們都在唉嘆鄧小平改革開放時代結束了,中國人的好日子到頭了。是啊,二十大習近平掃蕩了中共所有的派系,一統江湖,甚至將自己的前任胡錦濤給架出了閉幕式會場。二十大暗喻着中國進入了習近平黑幫治國的時代。
中國人從二十大前的焦慮不安終於走到了今天的悲觀、無奈和絕望。核酸檢測沒完沒了;民營企業大批關閉;外資企業撤離;失業率不斷增高;言論封控越來越嚴;文革中的供銷社和大食堂死而復活;個人崇拜之風捲土重來;曾經在羅馬廣場上跳舞大媽們再也難跨出國門。一方面因疫情封控而跳樓、餓死的悲慘畫面讓人難以呼吸,另一方面毫無抗爭意識的民眾和部分知識分子的奴性、貪婪和下作又讓人憤怒。
這一切都怎麼不讓人悲觀呢?中國人自五四運動以來追求民主自由,辛亥革命結束帝制,創建了亞洲第一個共和國,到今天似乎一切都已煙消雲散。一百年的追求就像一個夢,一個流氓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砸碎它。
一位網友這樣寫道:太多的人現在不僅是對未來失去了信心,而且很多人的精神也到了幾乎崩潰的邊緣。凜冬已至,我們很想苟活。可問題是,想苟活就能活下去嗎?後人幾頁史書,前人半生血淚。
昨天高光俊的晚宴上,有位老民運朋友對我感嘆道,滿眼一望都是白髮人,連光俊也六十了。我對他笑着說,這不剛剛民主黨13歲的小黨員還發了言,怎麼能說後繼無人呢?民主自由永遠不會缺少追求者,我至今都沒找到一個仇恨民主自由的人。
在一片悲歌聲中,在至暗時刻,我為什麼不悲觀呢?
首先,我從來沒有相信過「習下李上」,並且不斷批評這個判斷缺乏常識和反智的謠言。原因很簡單,2018年習近平修改憲法取消國家主席、副主席任期制都無人能夠阻擋,四年後的今天又如何能夠阻擋呢?判斷習近平的權力是否受到制約,不是去聽新聞聯播,去讀新華社文章,看今天誰說了什麼話,去年他還說過什麼話,那是文革中人們尋找信息的辦法。今天關鍵要看習近平在做什麼?上海封城就是樣本,他金口玉言,說封就封,江澤民就住在上海,又能奈他何?他掌握軍權和中央警衛局實際上就控制了中共領導層的身家性命。我們自己不反抗,怎麼能幻想那些80到100歲的中共老人出頭呢?製造「習下李上」傳聞的人自己是不會相信這個傳聞的,他們也沒有什麼內幕消息和內幕人士,就是根據民意進行的地下文學創作。但它切中民意,迎合了中國人不願抗爭,希望吃免費午餐的心理,於是傳播開來。它對中共有什麼傷害呢?習近平在二十大上已經做出了回答。由於沒有妄想,我自然不失落。
其次,我相信習近平政權長不了,它的覆滅只是時間問題。理由如下:
第一,人拗不過時代。無任習近平有多大野心和報負,在21世紀的今天,他想通過極權主義的統治,建造與西方分庭抗禮的紅色帝國只可能以失敗告終。普京就是例子。他想恢復昔日的俄羅斯帝國,悍然發動戰爭,結果正一步步走向失敗。至於今天他還在支撐,不是他的強大,而是西方不希望他馬上失敗,而是希望徹底消耗俄羅斯的經濟和激起民變,讓俄羅斯人民自己覺醒。習近平對內用商鞅御民術統治老百姓,用朱元璋的反腐敗恐嚇官員,用納粹的種族滅絕對待少數民族固然可以橫行於一時,但終究會一敗塗地。因為時代不同了,普世價值人心所向,極權主義只是迴光返照,誤把夕陽當朝陽,最終只能眼睜睜看着太陽落山。
第二,沒有民心。習近平通過清零防疫折騰老百姓,他想讓老百姓順服,將隔離營變成集中營,將中國變成北韓,讓中國人重回毛澤東文革時代。但中國人已經歷經了四十年改革開放,見過世面,知道西方民主制度的優越性。洗腦宣傳固然可以愚弄老百姓,但當今中國國門已開,完全屏蔽信息不可能。習近平無法獲得官員的忠誠,而只能用暴力恐嚇他們,但官員可以躺平,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完全管控社會缺少動力機制。我多次說過,毛澤東和鄧小平很可怕,而習近平不可怕。毛澤東是開國領導人,打下了江山,有一批至死都服從他的官員。君不見,文革中造反派、保皇派打得死去活來,有誰反對過毛澤東?鄧小平開啟改革開放符合人性,自然擁躉無數。儘管他們都是獨裁者,都對人民犯下了罪行,但他們都有威望是事實。而習近平則不同,誰真正擁護他呢?習家軍。但習家軍又有幾人呢?這些酒囊飯袋能夠治國理政嗎?在中國,大多數官員、商人、知識分子和普通老百姓都不支持他。有一類人看似支持習近平,但恰恰習近平最害怕群體,那就是盼望革命的社會底層民眾。他們仇官仇富,他們夢想吃他娘,喝他娘,打開城門迎闖王。
很多人對彭立發事件不在意,因為他沒有振臂一呼,萬眾響應,只是一個孤膽英雄。這裏有一個大的誤區。我想問,辛亥革命時有多少人反對政府?民國建立了很多年後,鄉下農民還不知道沒有皇帝了。事實上,社會上的大多數人永遠是看客,但一個社會只要大多數人絕望,一部分人有想改變社會的願望,一小部分採取行動,這個社會一定會發生巨變。
目前,習近平刀鋒向內,不停地折騰老百姓,視老百姓為芻狗,這就是滅亡的前奏。當經濟崩潰,老百姓失去希望,國際圍堵不斷加強,這時中國的主人,真正的狠角色—人民就出場了。
第三,國際社會不吃中國這一套。中共的韜光養晦和西方資本的貪婪讓中國做大做強,以致於養虎為患。讓西方世界看懂俄羅斯不難,但看懂中國不容易。他們對遙遠的中國和東方文化有一種天然的好感和神秘感。但習近平讓西方國家看清了中共和他自己。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奧布萊恩曾發表題為《中國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和全球野心》演講,他說:我們錯的不能再離譜了,這是美國外交政策自1930年代以來的最大失敗,我們怎麼會犯了這樣的錯誤?為什麼我們沒有理解中國共產黨的本質?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沒有仔細注意中共的意識形態。我們不是去聽中共領導人所說的話,去讀他們在關鍵文件中寫的東西,而是閉上眼睛,只相信我們願意相信的東西——以為中共黨員們只是名義上的共產黨員。現在,我們需要明確指出,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組織。該黨總書記習近平視自己為約瑟夫·斯大林的繼承人。當西方民主國家給中共和習近平貼上極權主義和獨裁者的標籤,中共黨國就走向了窮途末路。原因很簡單,西方世界能讓中國強大起來,也能讓你衰弱下去。
我一直說習近平就是一隻紙糊的燈籠,摔落的結果就是飛灰煙滅。當二十大上習家軍佔據各個位置,當胡錦濤被架離二十大會場,我知道中共內部集團已經分裂,習近平再也聽不到真正的聲音了。習近平既不知道「易經」的亢龍有悔,也不知道「道德經」的柔弱勝剛強,更不知道「論語」的王道,至於西方文明更是兩眼一抹黑。當他堵死所有人的路,他自然也無路可走了。二十大是中共的一個「里程碑」意義的會議,它標誌着中共黨國已經來日無多。
至暗時刻中國一片漆黑,但我卻透過黑暗冰涼感受到了黎明溫暖的脈搏。所以,我對中國未來不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