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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身後中國網民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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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街頭髮表政治演說時遭到槍殺,殺手是現年42歲的自衛隊退役低階軍官山上徹也。 中共外交部、駐日使館已經對安倍遇難一事表達了關切、哀悼之意。但在以網民為代表的民間聲音中,有着相當比例的人在歡慶,在詛咒。

可以推測的是,慶祝安倍身故的中國網民,對他的政見並不在乎,對他推動中日關係正常化的努力也不準備去了解。他們銘刻的是安倍朝拜神社的畫面,而這些畫面足以支撐他們對安倍遇刺去世的喜悅表達,體現着樂見任何災禍降臨日本的心態。

從11年前日本大地震開始,相當一部分中國人就幸災樂禍於日本的天災人禍,單一事故或災情總能激發圍觀者詛咒日本的熱情。而這些突發事件持續醞釀出劣評日本形象、拒斥日本文化的集體認知,安倍晉三事件非常典型地帶出了這一經年不息的仇日情緒。

仇日情緒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中國網民的側寫,成為中國網絡輿論中最為激進的大眾情感之一種,也成為日本乃至世界打量中國、描摹中國人網絡畫像的重要素材。安倍執政時間漫長,很不幸地與鄰國這一國民情緒長期共存,「一衣帶水」的關係速寫早已陳舊。

若要分析安倍遇刺在中國輿論場激起的歡呼聲,尋找其因果來源,其實存在着頗多禁忌。大比例低學歷網民沉溺在初級的歷史觀教育中,社交媒體的下沉滲透,為這類網民壯大激越的聲音,以及彼此呼應創造了基礎條件,有利於強化一種同仇敵愾的氛圍。

這些年來,一種肉眼可見的變化是,對日憤怒情緒成為少見的「共享物」,銳利地穿透社會階層的經濟壁壘,連接起一般國民與知識分子群體,成為他們削減彼此地位與階級差異的共同見解。共有、共享這一見解過程,恰好與多元社會理念的消退相呼應。

隨着前些年GDP的大發展,衝破屈辱史觀的急迫心情有了更為紮實的社會基礎,以消費為支撐的國民自信心遇到涉日事件,有機會反覆演練其主要的民粹觀點。這些觀點還藉助生活中的小摩擦(穿和服照相、日本風情街)等,擴張其影響力。

反日傾向佔據輿論場中相當的份額,成為意見市場(如果有的話)中一支充滿激情的有生力量。不可否認,仇恨讓相當多數量的國人變得面目猙獰,但同時帶給他們精神為之一振的效果。安倍之死,是所有這些仇恨情緒的一大出口,一次非常適宜的發泄理由。

網絡上的這股反日潮流,在每一件或大或小的涉日事件中自我蒸騰、相互賦能、自行壯大,除了少數網民的駁斥,幾乎沒有任何與其烈度相匹配的反制力量。國內但凡與日本文化相關的東西,從COSPLAY,到插花講座,都識趣地低調,讓位於這股勢能。

仇日情緒確實廣泛,但也沒有完全覆蓋網絡情緒的全部譜系。與其形成反差的,是現實中依舊強勁的對日本文化、日本代購、日本旅遊等生活方式的喜愛與追求。這股反作用力往往又與仇日心態頻繁碰撞,在強化禁忌的同時,也在培養對厭惡的憎惡。

民間社會對待日本的兩種主要心態,這些年來有着顯著的力量分化,敵視一方逐漸佔據比偏愛一方更多的輿論場域。從官方的立場看,它似乎貫徹了默許的立場,對民間取態保持中立。安倍遇刺後,外交部發言人對網民情緒「不予置評」,即能說明許多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網絡輿論對日本保持負面評價,可以被看作是民意的表達,進而成為類似於「民心可用」的一種力,可以被靈活地引用、引申,在正式場合下裝載壓力,算得是一種「籌碼」。仇日與反日,看似粗糙粗糲,其實是一種「哲學」手腕的運用。

所以在看待網民的仇日情緒時,要將它視作虛實相生的東西,才好理解它像是被許可,被近乎放任自流的狀態。這裏面夾雜着權謀的歷史索引、傳統經驗,也暗藏着應對現實的精明思慮。安倍身死,不會影響這股潮流的走向,潮流自有它的使命。

也有人士提醒仇日情緒的「反噬」可能及其危害,卻因為缺乏實例支持淪為空談。然而近年來,因為世界外部環境逐漸顯著的變遷,這股網絡動向所包含的潛在麻煩愈加引人注意,儘管施加約束的官方動機仍不明朗,但誰也無法肯定就能「掌控」它。

總的來說,這股將日本看作世仇的網絡情緒至今沒有遇到有力的對手,不管是用「民粹」去解釋它的風險,還是用「反暴力」的姿態狙擊它,都無礙它用詛咒強化觀念,將認知錯誤當成精神勝利來宣揚。情緒泡沫下是數個世代的基本盤,如何正確引領他們,從來都不容易。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舊聞評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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