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有人在你的病歷里填錯了什麼，」一位醫生的助手在周六的視頻通話中對我說。「它說你感染了三次新冠。」
「不，沒錯。」我笑了，對着她困惑的表情咯咯地笑。「這是不是很搞笑？」
此時此刻，這場疫情已經近兩年了，作為一個接種了疫苗並第三次感染了新冠的倒霉蛋，我能做的只有笑。
每出一個新變種我都會率先得上。我是個新冠病毒迷，收集每一個新版本。我要把它們都得上。我是那種每次有新款iPhone發佈都會在蘋果專賣店外露營想要第一個買到手的人。我已經在積分卡上集齊了Omicron、Delta和新冠原始株。
我知道這可不是能一笑而過的事情。我有認識的人死於或差點死於新冠。我很幸運，我沒有免疫缺陷。我很幸運，可以找到醫生、資源和支持系統。我沒有哮喘。我很幸運，我還能對這一切抱以大笑。
「哇，這太殘忍了，我很抱歉，」亞利桑那大學醫學院免疫生物學教授迪普塔·巴塔查里亞（Deepta Bhattacharya）在我告訴他我的情況後對我說。「但是，老天啊，我很想從你身上得到一些血液樣本。」
我簡直受寵若驚。
巴塔查里亞說，我的情況非常罕見。包括我所有的感染和接種的疫苗，我已經五次直接接觸病毒或引發免疫反應的部分病毒。我的抗體應該和Instagram上肌肉充沛的健美運動員一樣多。但顯然，情況並不是這樣。
他很難解釋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情況。我可能天生就有低抗體水平的傾向。也可能是我「運氣不佳中了頭獎」。
即使我看起來確實是一個具有免疫特性的怪胎，我也不是唯一一個。為了寫這篇文章，我發了一條推文，說自己被新冠病毒感染詛咒了三次，希望能找到其他人。我先是收穫了一大堆陌生人對我的殘酷譴責，但慢慢我發現，我並不孤單。
「那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23歲的盧西恩·巴斯金（Lucien Baskin）在紐約市立大學讀研究生，住在布魯克林的米德伍德，他問。「我應該買彩票嗎？」
第一次得新冠
第一次感染新冠病毒的時候，我趕上了第一波潮流。那是在2020年3月，封鎖的第一周。那時候，我們又年輕又愚蠢。當時，普通人壓根沒法獲得任何新冠檢測（現在好多了，等上幾小時你就能排上）。失去味覺和嗅覺只是傳說中的症狀。
盧西恩則是在2021年2月第一次感染。他懷疑原因是在他所住的大型公寓樓里很少有人戴口罩。
當我躺在沙發上，感覺自己動彈不得時，我的伴侶在我身邊跑來跑去，一邊開玩笑，一邊放着音樂。我頭痛欲裂，以為是犯了偏頭痛。我說我可能得了新冠，但我的伴侶告訴我這只是對世界末日的焦慮。也行。但後來我不小心把一瓶香水砸在了浴室地板上，什麼都沒聞到。
盧西恩發了高燒，第一次考慮去醫院，但他選擇吃一堆泰諾，試着睡一覺看看情況。幸運的是，這對他有效。
幾個月後，我的嗅覺終於恢復了，抗體檢測呈陽性。不知什麼原因，我的同居伴侶抗體並沒有陽性。
第二次得新冠
2021年4月，普通人能打疫苗了。我打了兩劑莫德納（Moderna）。盧西恩打了輝瑞。在那短暫的一刻，一切似乎都將好起來。室內沒有人戴口罩。街上的陌生人互相微笑。我和朋友們去一個擁擠的室內酒吧跳舞。一開始我嚇得要命——我已經一年多沒聞過陌生人的汗味了——但後來我喝了幾杯龍舌蘭酒，跟着唱麥當娜的歌，鬆了一口氣，然後沒羞沒臊地哭了起來。這是激動的眼淚。噢，這次活動並沒有讓我第二次得新冠。
盧西恩的行為比我保守。他認為，他是7月初在當地一家咖啡館室內觀看歐洲冠軍賽時，第二次感染上的，當時Delta變種正開始在紐約流行。他簡直不敢相信。
奧康納第二次感染新冠時。
幾個星期後，也就是8月中旬，我中招了。當時紐約還沒有通過要求酒吧和餐館在進入時檢查疫苗卡的法律，所以我開始在點餐時再次戴上口罩。我和一些同事去了一個有很大戶外和室內舞池的酒吧，在裏面跳了一會兒舞。我去參加了一個戶外工作聚會。我很幸運，不用去辦公室，也很少需要出遠門。我覺得我對於風險的衡量是適中的。
一天下午，我去了海灘。我覺得外面好冷，但其他人都不這麼覺得。我的喉嚨開始疼起來。我認為自己應該不是得了新冠，但還是做了檢測：一次快速檢測，一次PCR檢測。快速檢測的結果是陰性。第二天，我收到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是我的PCR結果為陽性。我砰的一聲關上了電腦，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這第二次是怎麼得的。我通知了我見到的每一個人，沒有人被檢測出陽性。我朋友的丈夫指責我是一個嬉皮士，謊報自己接種疫苗的情況——到現在我也沒弄清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盧西恩說他第二次的症狀沒那麼嚴重。但我的情況更糟。這可能是因為症狀真的更嚴重，也可能是因為我在10天隔離的第一天被人甩了。
一開始我的症狀像流感：低燒、頭痛、鼻塞、輕微咳嗽。但後來這些症狀消失了，這些症狀更像是心理作用。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呼吸，或者只是出現了持續一天的焦慮發作。我的醫生讓我拿一個血氧儀來測量我的氧含量，並給我開了一個吸入器。如果你的氧飽和度在95%或以上，你沒事；91-94，聯繫醫生。低於90度，打911。我的含氧量從來沒有低於應該入院的水平，但也接近了。
我試圖用工作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在某種程度上，我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突然間，即使是在工作通訊軟件上輸入「感覺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也要費很大的勁。我試着去慢跑，這是我幾乎每天都做的事情，跑的時候狀態可以，但跑完幾個小時或一天後，我就會受到新症狀的打擊。我長時間躺在地板上。我的貓似乎很擔心。
這些症狀在我結束隔離重返社會後持續了幾個月。我一喝酒就會立刻覺得自己感冒了。我覺得自己看起來老了，頭髮掉了一些。我覺得自己有了一組新的強大抗體，應該趁着這個機會多跟朋友們在一起，但常常在大家都開開心心時，突然只想一個人回到家躺着。
第三次得新冠
到10月底，我感覺基本正常。我又開始跑步和喝酒。我在弗吉尼亞州鄉下住了一個月，寫了一本書的一部分。
在弗吉尼亞時我約不上加強針。當我在感恩節前回到紐約時，我想要打加強針，但由於日程安排錯誤而被拒之門外。
我的生日是12月6日。我真的好想和朋友們一起過30歲生日。我的幾個最好的朋友從不同的州和國家飛到紐約，想要為我慶祝生日。我不想冒險感染他們，所以在聚會前我做了快速檢測和PCR檢測，都是陰性。我辦公室的節日派對也在那周，但我決定不去了，我開玩笑說這可能會是一個超級傳播活動。
當我和我的朋友們去慶祝生日的時候，我們大聲唱歌，弄混了彼此的酒杯和水瓶，紐約市的人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感染新冠。
結果我也是那波浪潮中的一員。不知怎的，在這場互相交換唾液的生日慶祝會上，沒有其他人檢測呈陽性或出現症狀。我是不幸的那個。但我很感激我沒有把我最好的朋友都傳染上。
這次Omicron浪潮也是盧西恩的第三次，儘管他在接觸病毒前兩周注射了加強針。他在Instagram Stories上發佈了三次陽性檢測的截圖，並寫道：「哎呀，我又陽了。」
盧西恩發出的三次陽性的截圖
「說實話，能夠寫出這樣的標題，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盧西恩開玩笑說，我們倆都笑了起來。
對我們倆來說，這次最新的經歷比以前的感染要溫和得多。我們的症狀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可能會誤以為是感冒，但不知怎麼的，我們知道這又是新冠。對我來說，在症狀出現的第一天，我的皮膚感覺又熱又刺，但又不像普通的發燒，咳嗽時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我的喉嚨里。
這一次最不同的是我的情緒異常興奮。也許這只是認命了。儘管社會上再次出現了2020年3月式的羞辱。儘管有人告訴我，我老是被傳染上一定是太魯莽了。
也許他們是對的。但在我看來，我在努力過自己的生活的同時，也儘量不感染更脆弱的人。如果我感覺不舒服，我就呆在家裏。該戴口罩的時候我就戴。在我解除隔離後，我會試着再次接種加強針。我只能做這些了。
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我現在在紐約認識的幾乎每個人要麼最近檢測呈陽性，要麼密接過陽性患者。雖然我希望情況不是這樣，但這讓我們在這段經歷中獲得了一種同志情誼。在前兩次感染時我一直被孤立，但這次沒有。我與這種病毒的經歷使我成為一個有價值的資源。前幾天，我的朋友稱我為「新冠輔導員」。
我不是在提供醫療建議，別擔心。但我可以建議你準備一隻血氧儀，當你感到氣短時，它能讓你心情平靜。如果你有醫生的話，我可以建議你去問問醫生，買一個吸入器，當你呼吸困難時，它可以幫助你打開呼吸道。即使你感覺好多了，也不要喝酒。一邊看電視一邊看電影，時間能過得更快。用尤加利味道的沐浴露聞起來很香，還能幫助緩解呼吸問題。Mucinex是治療充血和咳嗽的好藥。多喝湯湯水水。如果你有與咳嗽無關的胸痛，打電話給醫生。
當我和盧西恩交談時，我也感受到這種同志情誼。我們比較了症狀和遺傳背景，試圖找出我們之間的共同點。但後來我們想到了一個問題，現在的規則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是不是不同了？
2021年11月，盧西恩
盧西恩說：「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我一直在想，這次隔離結束後，我就沒事了，對吧？我可以坐火車去外面的世界嗎？」
「我們現在總得有免疫力了吧，至少能有一小陣子？」我回答道，聲音里流露出絕望。
「這種想法已經讓我失敗了幾次，」盧西恩說，他還補充說，下學期他需要親自授課。「對我們這類人來說，是否需要一直打加強針？一直隔離？對我們的規則是什麼？我找不到任何研究是關於感染三次新冠的人的。」
盧西恩是對的，巴塔查里亞證實了這一點。有一些關於再次感染的研究，但它們表明，大多數攜帶抗體的人再次感染後都是無症狀的，或者症狀非常輕微，這令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感染了。他不知道有任何關於感染三次新冠的研究。所以他才想要我的血。
巴塔查里亞確實有一些好消息——不是對我或盧西恩，而是對你們大多數人：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接種疫苗並感染三次新冠，這並不是不可避免的未來。你不太可能成為我們。
巴塔查里亞說：「出現三次有症狀的感染，期間還打了疫苗……這確實太不幸了，我很抱歉。」
他繼續說，根據對以往冠狀病毒模式的研究，隨着這場疫情的繼續，以及像Omicron這樣的新變種的湧現，人們將以一定的頻率再次感染。他說，它像野火一樣傳播的部分原因是，仍然有很多人沒有任何免疫力。
「但隨着疫苗和之前的感染帶來了一些免疫，越來越多的人再次感染將是沒有症狀的，即使不是完全無症狀，症狀也會輕到幾乎察覺不到的程度，」巴塔查里亞說。然後他補充說，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實現這一目標還不確定。
「我想我們就像小白鼠一樣，」盧西恩在我們談話的最後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在2月再次感染新冠病毒，那麼……」
我要像其他人一樣行動，至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我要去慶祝節日。我要去看我的朋友。我不能永遠把自己困在泡泡里。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
但如果你是科學家，想研究我的血液，請務必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