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文學的永恆主題，也是人世間戕殺不了的種子。沒有愛，不但無文學，也無生命。愛和恨是一對孿生姊妹，也就是沒有愛便沒有恨。
四川省省公安廳七處秘密監獄，距人民公園不足500米。五十年代中期，我和前肖XX在此相認相愛，時三年，留下多少美的回憶，情的追索。然而現在僅一牆之隔，卻不能相見相聚，只能將往事寫在腹中，故為《一束沒有寄出的情詩》……
夜的回憶
披一身月光，
踏着帶露小草。
霧多麼濃
夜多麼好。
樹梢上睡鳥打嗝，
小溪里魚兒歡躍。
是我先愛上你，
還是你先愛上我？
歲月如水——
已難說清。
只記得一個早晨，
我們坐在一起學習：
討論農業合作化問題。
大家各抒己見，
事後我向你請教生字，
你呵，是多麼的驚奇！
此時才知道我是文盲學徒，
正在探索科學文化的秘密。
至此常常散步閒談，多次評說歷史，
愛在心底種下，情在胸里編織。
村歸
月夜下村歸來，
你腳踢着路邊卵石，
「唉呀」一聲嬌憨的驚叫，
嚇得我一把抱住了你。
「怎麼，傷着了沒有？」
「只青了一塊皮。」
羞怯地舉目四顧，
長久的揉着腳趾。
我聽着你心兒劇烈跳動，
你聽着我緊張侷促的呼吸。
好象磁石遇上了鐵巴，
久久地粘合在一起。
我展開了發熱的兩臂，
你把頭貼進我的懷裏。
讓夜把我們靜靜擁抱，
讓夜把我們融為一體。
蕩舟
一天淡藍，一湖波光，
十里翠堤，荷塘飄香。
篙，不要戳破碧綢，
漿，不要劃碎月亮。
輕輕地劃，慢慢地撐，
將船兒搖往星星瞧不到的地方……
我偷偷地捧起把湖水。
她悄悄地把愛歌兒唱；
歌聲喚來串串游魚，
歌聲拴在你我心上……
突然從北向南吹來股狂風，
美麗的景色驟然化着冰霜。
多少歲月，多少流光，
姑娘呵，而今你在何方？……
雨中
那晚我送她回家，
路上驟遇滂沱。
避雨路邊屋檐，
緊緊相挨站着。
雨在風中發吼，
天像漏水大鍋。
我不停嘮叨抱怨，
心裏卻無比快活。
她默默數着雨點，
十指玩着裙角：
「這雨要下多久？
街上已快成河……」
「可能下到半夜，
人說驟雨三潑。」
「你到快活舒坦，
人家還要回家自學。」
她輕輕擂我一拳，
故意地跺着雙腳。
我借勢摟着親吻，
她笑着把頭四處藏躲。
嘴唇終於碰在一起，
渾身卻不往抖嗦。
風雨喜得拍手高叫，
笑聲驚飛樑上麻雀。
歷史老人快請評說
寫給你的不是愛歌，
是眼淚的河；
寄給你的不是情箋，
是苦澀的藥！
記那年，月光下，
忘不了，麥草垛；
我把赤誠獻，
你把終身托。
自此，像一個分不開的影子，
自此，像一團熾熱燃燒的火。
多少晨的愜意？
多少夜的歡樂？……
一場風暴襲來，
倒了芭蕉，折了芍藥。
幾多歲月，
南北你和我。
孤燈、冷衾，
勞累，飢餓……
唉，聰明勤奮，
竟換來無邊的折磨。
是時代之咎，
還是我輩之錯？
歷史老人，
快請評說！
月下漫遊
風中麥穗笑，菜花月下黃。
溪水搖睡柳，魚兒水底藏。
碎步細語伴，沙岸吻流光，
兩心多愜意，哪知有淒涼？
世事多遷變，禍福瞬間降。
國為獨裁治，民何有安康？
情曲
花有意，物有情，
夜色吞去兩個人。
竹叢深處語竊竊，
笑聲一串鈴。
雨兒涼，風兒輕。
沙平路軟腳印深。
麥穗重重影綽綽，
暗中好偷吻。
草無言，蟲有聲，
清清溪流白如銀。
翠竹朦朧藏睡鳥。
相偎看流星。
情遷變，歲月奔。
淚水千行濕眼睛。
留得勤奮文章苦，
獄中一孤魂。
解夢（外一首）
1963年6月的一個晚上，突然夢見一條巨蟒緊緊地纏住我，嚇得一身冷汗，醒後將此夢告訴「958」。他說蛇屬陰，恐你內人有什麼事。我屈指算是她臨產時間。果不然，半月後姐姐來信，說她生產了一女，於是我以「柔劍」為孩子取下了名字。
夜夢驚魂蛇纏身，蛇屬陰性兆女人。
屈指愛妻臨產近，恐有不測常憂心。
取名
父在獄中女家生，柔劍二字定下名。
人生天地有正氣，劍為剛直柔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