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茶在視頻分享網站Bilibili上的賬號（網絡截圖）
他原本死得悄無聲息。死後，他生命尾聲的貧病交加與孤苦無助卻使千萬人止不住流淚。
墨茶，一個生前沒什麼人知道的UP主（網絡視頻創作者）。
中國政府本周發佈數據說，截至去年底，中國13.35億人持有社保卡，覆蓋95%的人口和所有城市。
「這張全球最大社會保障網還在不斷織密，未來將『兜』住和保障每一個人，」新華社的報道說。
22歲的墨茶是從這張大網的縫隙中掉下去的那個人。
通過他生前在網上留下的隻言片語，網民們拼湊出他的粗略人生軌跡：
生於1998年，本名姓陳，家住四川大涼山地區——官方所稱的「中國最貧困的角落之一」；幼年父母離異，家庭貧苦，債台高築；高中輟學打工，月薪不足1000元，被僱主欠薪；奶奶離世後，家人為搶奪房產發生爭執，將他掃地出門；迫於生計，去年初，他用朋友支援的舊電腦開啟直播，但粉絲寥寥；同年查出身患多種重病，無錢就醫，只好放棄治療。1月的某一天，貧困交加、孤身一人在破舊的出租屋中死去。幾天後，房東發現了他的屍體。
「我當初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習近平時代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現居美國的人權活動人士周鋒鎖對美國之音說。
「他在太平盛世，去年中共正式宣佈消滅貧困的時候去世，」周鋒鎖說。「這肯定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通過這樣一個個人的悲劇折射出來。」
上周末，「B站（視頻分享網站Bilibili）最慘UP主去世」的消息衝上熱搜。墨茶那個原本無人問津的頻道幾天內增長了100多萬粉絲。「一路走好」的彈幕鋪滿了他的視頻。
中國一位要求匿名的95後告訴美國之音，這幾天身邊討論墨茶的人很多，他本人也受到很大觸動。
「他在B站上將他人生最後幾個月的生活感想如寫日記般記錄下來，」他說。「這些文字裏並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賣慘的成分，他只是表達了一些很樸實的願望，比如他想吃草莓，但是太貴了買不起。但就是這些樸實的願望，也最終沒能如願，才讓我們網友『破防』（突破心理防線）了。」
令他最為悲憤的不是墨茶之死本身，而是官方如何試圖扭轉輿論，轉移人們對這場悲劇根源的拷問。
「墨茶之死登上熱搜才過了一天，當地的媒體就試圖通過報道墨茶的母親家裏的房子有幾平米來轉移焦點。這明顯就是為了改變公眾心目中墨茶是因貧困而死的印象，」他對美國之音說。
「然後又過了一天，那個整理墨茶生平經歷的網友突然改口了，明顯是被噤聲了，」他又說，「還有媒體所謂『知情人士』處獲悉了『另一個版本』的墨茶信息。這個版本的墨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違法犯罪分子。我們都想知道墨茶他到底犯了什麼法。」
墨茶之死掀起的輿論風暴在幾天之內迅速反轉。他從一個被生活碾軋，在貧病交加中痛苦、絕望地離開人世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性格孤僻、好吃懶做、沉迷遊戲、借錢跑路、曾違法多次被拘留的問題青年。
那位要求匿名的95後說，這些集體抹黑的文章不僅和墨茶生前在網上的敘述不符，也與地方媒體之前的報道自相矛盾。他認為，「洗地文」背後一定有官方的指使，只為撇清政府和社會的責任，把這場悲劇發生的原因完全歸咎於墨茶本人。
「這樣的做法在我看來是極其卑劣和諷刺的，」他對美國之音說。「他們就是想表達小康社會下絕不會有人被餓死。除此之外的公平、正義、事實真相一概不關心。」
人權活動人士周鋒鎖說，墨茶之死的故事被改寫其實也在很多人的預料之中。官方害怕太平盛世的面具被這樣的悲劇戳穿，一定會製造自己的版本。
「這就是對弱者的第二次碾壓，」他說。
中國官媒說，經過八年奮鬥，在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推動下，全國在2020年底實現全面脫貧，今年上半年將宣佈邁入小康。官媒還說，中國目前已經建立了覆蓋全民的基本醫保制度。
「一個年輕人在號稱全民醫保和全面脫貧的社會貧病交加而死，原來竟不是社會問題。」一位和墨茶年齡相仿、在日本留學打工的年輕人諷刺道。
「墨茶有幸被注意到，相信他不會是中國活得最慘的那一個，」她對美國之音說。
中共總理李克強說，中國有6億中低收入及以下人群，平均每個月的收入只有1000元左右。
「我今天買了盒草莓，吃草莓掉淚還是第一次，」一位推特用戶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