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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黑手黨」 北京郊區村莊遭強拆

上周,北京西北郊外的瓦窯村幾棟等待拆除的別墅。

上周的一個三更半夜,那些拆村子的人來了。數百名警衛突破了村莊周圍的圍牆,開始敲打140戶四合院的大門,叫醒居民,通知他們離開。

許多人試圖抗議,但被警衛制服,到本周,拆除工作已經全面展開。挖掘機駛向一戶戶房屋,把建築垃圾扔到一個叫西台的地方,那裏位於北京北郊一個鬱鬱蔥蔥的山谷,距離長城很近。

「這是在我們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的偷襲,」居民盛洪說。

這是今年夏天被拆除的數個京郊村莊之一,反映了中國政治和經濟不透明疊加下的腐敗。前一年還可以完全接受的東西,第二年就可能突然被認定為非法,在國家領導人習近平反覆無常的政策下,社區和家庭都脆弱不堪。

在建設這些項目之時,推動中國經濟增長是首要任務,許多項目都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現在,在北京市最高領導人蔡奇的推動下,地方政府宣佈,這些項目實際上違反了保護環境和農業用地的法律。

在今夏的拆除行動之前,北京曾開展過「美化」歷史悠久的胡同,以及清理城南破敗的外來人口社區的活動,雖然表面上是出於對建築安全的考慮。

當時那些項目主要針對貧困居民,幾乎不加掩飾的目標是將北京人口上限控制在2200萬。最新的行動主要針對相對富裕的人群,他們有能力在北京擁擠的城市中心之外以田園風光為主的農村地區購買獨棟住房——有時是他們的第二套房。

所有這些行動的共同點是,一旦政府決定了一項政策,受影響最大的人幾乎沒有追索權,通常沒有公眾協商,甚至沒有太多解釋。

「在這個制度下是沒有任何希望的,」保羅·吳(Paul Wu)說。他在西台村以西約30英里的另一個村莊瓦窯村租了房。6月下旬,這裏開始拆遷,六個不同的發展項目成為目標,它們現在已被宣佈為對農村的破壞。

政府採取這種簡單粗暴的行動,風險在於會在民眾中播下對這個共產黨國家的不滿和不信任,甚至對那些從國家經濟轉型中受益最大的新興中產階級也是如此。拆遷已令抗議者和身穿防暴裝備、拿着催淚瓦斯和胡椒噴霧的警察之間爆發了至少三起衝突。

最新的行動是在中國剛剛擺脫新冠病毒大流行的最嚴重階段時開始的,其推動力仍然不清楚。西台村居民、著名經濟學家盛洪說,這些行動是出於政治動機,而不是經濟或環境動機。

他提起2018年習近平對陝西秦嶺違建別墅廣為人知的憤怒。從那時起,習近平在多種場合提出保護綠色空間的問題,給當地官員製造了積極應對以示忠心的壓力。

瓦窯村被拆除的別墅。在認定這些房屋使用的是農業用地後,當局出動了大型挖掘機進行拆除。

「地方官比着看誰拆得多,」盛洪說。「拆得多不會受罰,拆得少可能坐牢。」

中國最高政府機構國務院去年開會討論了非法住宅建設的問題,強調應該對所有房產的環境影響進行評估,並適當考慮業主的利益。但是這樣的事似乎並沒有發生。

2009年,在瓦窯村,保羅·吳和妻子出資建造並租賃了一棟木結構房屋,在那之前不久,村里建了一批新的度假屋,名叫俄羅斯風情園,建造開發商是中國北部邊境一家從西伯利亞進口木材的公司。保羅·吳覺得他和妻子及父母可以在周末逃離城市,來到這裏。

「我比較喜歡自然的環境,」他在村外接受採訪時說。這是一個安靜的地方,道路兩旁都是牽牛花和垂柳,但是隨着拆遷工作的繼續,現在這裏被警察崗哨圍繞着。

這個位於北京市昌平區的小村莊曾把這些開發項目定為旅遊和文化項目,避開了不許在農業用地上進行純住宅建設的規劃限制。

村政府最終批准了1000多座房屋的建設。這些項目為村莊帶來了金錢和工作機會,村里為社區修建了道路和公用設施。

上月,谷歌衛星圖像中的瓦窯村別墅。 GOOGLE

保羅·吳和妻子經營着一家公司,為北京的酒店和餐館提供廚房設備。他以現金支付了66萬人民幣,按當時的匯率略低於10萬美元,租期為49年;中國允許租賃土地,但不允許出售土地。

「我有賭博心理的,」保羅·吳說,「因為我覺得他們的政策是在變化。」

這份合同是由村幹部和開發商滿洲里愛英斯木業有限公司簽訂的,所以看起來像是經過了政府批准。後來,保羅·吳和妻子又花了4萬美元進行裝修,此後他們大部分周末都在那裏度過。

最初的問題跡象出現在2010年,當時該開發商的公司註冊被撤銷。一年後,住戶被告知,法院宣佈這些開發項目為非法,但官員們向他們保證,他們的房子是安全的。

後來,2013年,瓦窯村的黨委書記邢如意和村委會主任邢全普被判刑,罪名是未辦理重新規劃手續就允許在農業用地上建房。他們分別被判處51個月和42個月的監禁以及罰款。

然而,沒有人對這些房子提出異議,這令住戶相信社區會得到某種程度的保護。然後,在今年6月,公告出現在村子的大門和住房門口,引用了九年前的法院命令。

瓦窯村入口的崗哨。

網上流傳的一條短視頻顯示,6月29日,包括保羅·吳在內的數十名居民聚集起來抗議,他們與防暴警察發生衝突。警察發射了催淚瓦斯和胡椒噴霧。當地居民說,許多人被逮捕了。「都是老百姓,」一名女子在視頻中反覆喊道,「你們何苦呢?」

另外一個類似的視頻顯示,該地區同樣面臨拆遷的村莊延壽也發生了衝突。此後,兩個視頻都受到了中國長城防火牆的審查。

隨着拆遷繼續,保羅·吳的村莊仍被封鎖。走在附近山間石牆圍繞的杏樹與核桃樹梯田,可以看到扭曲的房屋殘骸。一排灰色卡車停在村子紅藍相間的華麗大門外,開車的是收廢品的,他們希望收集門、窗、板材或其他任何可以繼續使用的東西,至少是可以回收的東西。

北京市政府官員沒有回應就有關行動的提問。目前還不清楚有多少類似的開發項目會成為目標。2013年,在瓦窯村領導受審前後,《人民日報》一篇文章提到了北京周邊108個類似的項目,其中包括數千套住房。

受影響的人們幾乎沒有辦法求助。2008年,阿隆·巴爾(Alon Bar)也在盛洪所在村莊買了房,租期為70年。他相信,根據當時被稱為「新農村」的政府政策,他的房子是得到當局支持的。

2009年,以色列農學家阿隆·巴爾租下了西台村的房子。

巴爾是一名以色列農學家,他於1988年首次來到中國,參加一個發展農業和引進節水技術的政府項目。他最終留在中國定居下來。

「這在當時是政策,現在政策變了,」66歲的巴爾說。由於新冠病毒的旅行限制,他今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以色列。自周一以來,他收到許多有關拆遷的最新照片和視頻。

「他們拿了錢——拿了幾百萬——然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還說。「沒有問責制。」

他強調了自己對這個國家的喜愛,還描述了自己卡夫卡式的努力,如何試圖理解政府的決定,並在為時已晚之前尋求申訴途徑。他說,一名中國律師無法找到當局下令拆毀房屋時援引的法院判決。

一名區政府官員告訴居民,可以起訴該村要求賠償,村幹部則回答說,即使輸了,他們也拿不出錢來賠償。他說,數百名警衛在夜間佔領這個村莊是一種戰術,目的是在任何反對者引起公眾對政府行動關注之前,對其進行恐嚇。「這不是卡夫卡,」他說。「這是黑手黨。」

周三,西台村一棟被拆除的房屋。這裏的居民在社交媒體上傳播拆遷現場的照片。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紐約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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