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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史志:紅衛兵緣起、暴力與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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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7日幾乎同時發生了三件事。正在北展劇場的中學生代表大會上做報告的海淀區中學工作團團長周捷,被匆匆趕到的中央文革小組的王力當場宣佈罷官。清華附中紅衛兵當即貼出《三論革命的造反精神萬歲》。而徹夜未眠的劉晉在最後一刻取消了要和紅衛兵翻臉的闢謠大會。

【7月28、29日:江青、胡耀邦、劉鄧、毛澤東和紅衛兵】

7月28日晚,中央文革小組在北京展覽館電影廳召開大會,宣佈撤銷海淀區各中學工作組。清華附中紅衛兵的駱小海、鄺桃生將《革命的造反精神萬歲》和《再論革命的造反精神萬歲》兩篇大字報稿和一個條子遞給了主席台上的江青。這封給毛主席的短訊大意是:有人說這兩張大字報是反動的,請您老人家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反動的大字報。江青當場答應一定給帶到,並在上汽車前回身向紅衛兵喊道:我支持你們!

幾乎與此同時,胡克實帶着劉晉、周捷等到正從西北回京看病的胡耀邦家。和忿忿不平的客人相比,胡耀邦沒有多說話,只是讓他們沉住氣觀察觀察,並「讓克實立即向小平同志匯報」(劉晉回憶)。那時很多學校已開始打罵和驅趕工作組。

胡耀邦的次子胡德華當時就是清華附中高一的學生。他後來告訴筆者,那段時間他父親很無奈,也看了那兩篇造反文章,還問胡德華看過毛主席的《反對黨八股》沒有,「你們那個造反精神萬歲啊,你看像不像?」

這裏有個更大的背景當時無人知曉:7月16日在南方的毛澤東在武漢高調橫渡長江後,已於7月18日悄然回到北京。在7月29日人民大會堂的接見左派學生的大會上,在劉少奇鄧小平承認派遣工作組不妥,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後,毛澤東突然從側幕後走上主席台。張曉賓等清華附中紅衛兵的代表幾乎不相信眼前領袖雲集太陽升的場景。

1966年8月初至9月中(掌權期):對抗黨政機構代表的社會秩序

【8月1日:毛澤東給清華附中的信和紅衛兵掌權】

這時正在召開的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上,發放了毛澤東8月1日給清華附中紅衛兵的信,對清華附中紅衛兵的造反精神大字報和北大附中彭小蒙的革命演說「表示熱烈的支持」。這成為毛澤東對文革和劉鄧派遣工作組的第一次公開表態。

但原信當時及以後都未交至清華附中紅衛兵手中。王銘、卜大華8月3日從中央文革副組長王任重那裏看到手抄件,紅衛兵無疑得到了尚方寶劍。

清華附中紅衛兵開始獨立掌權,年齡最大的也不過18歲。他們按照自己的理想改造學校:拉回了軍訓的紅衛兵,按「巴黎公社的原則」不記名投票重選了革委會,組織全校武裝橫渡昆明湖,到圓明園參加勞動,把學校改名為「紅衛兵戰校」,並準備遷校黑龍江。

但失去了學業支撐的「烏托邦」很快煙消雲散。失去工作組目標的紅衛兵又對準老師和同學。清一色幹部子弟的革委會使平民出身的紅衛兵元老寒心。帶着燙傷的方位津泅到湖心幾乎絕望。勞動曬紅皮膚卻抹不去出身的陰影。遷校的恐慌使大批檔案遺失殆盡。

但很快這些煩惱就被社會上「破四舊」的浪潮所淹沒,「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吼聲衝進圍牆。領潮流之先的清華附中紅衛兵眼看被拋出激進主流之外。

【8月中:「對聯」辯論到「破四舊」】

在8月6日天橋劇場的「對聯」大辯論中,主張理性的清華附中紅衛兵聯合幾個附中發出了不要打人的「緊急呼籲書」。不料《呼籲書》報入八屆十一中全會後,被毛澤東批評,認為這是壓制群眾運動。據說北京四中紅衛兵負責人曾列席中央高層會議。他們8月13日在工人體育場的大會上明確反對清華附中,並散發了批判《呼籲書》的文章《你們的屁股坐到那裏去了》。」

西城區中學為首的多數派堅持要在大會上鬥爭傷害了紅衛兵的小流氓。清華附中則主張以控訴工作組和團中央為主題。最後不得不投票表決,清華附中明顯處於劣勢。結果最後由負責學校文革的王任重出來打圓場。大會由李富春代表黨中央宣佈胡耀邦為首的團中央書記「三胡一王」停職反省,所謂小流氓也被警察押到十萬人體育場的跑道上,接受皮帶和拳腳。

當目瞪口呆的胡德華拼命騎車從工人體育場趕回家時,胡耀邦已被團中央的紅衛兵押走。他一夜之間變成了「黑幫子弟」。

【8月8日:Y臥軌事件】

但在清華附中,各班對學生的批鬥不斷升級。高一才貌出眾的女生Y由於不堪紅衛兵的輪番批鬥,在8月8日晚上跳窗逃到圓明園,然後到五道口沖向駛來的火車。當「四個郵電學院的大學生穿過鐵路時,發現鐵軌邊的一個蜷屈的人,渾身是血在草叢中翻滾呻吟……」命運之神並沒有收下這個17歲的花季少女,火車司機看到一襲白裙迎面撲來,緊急制動。

關於她臥軌的原因眾說紛紜。Y四十年來拒絕一切採訪,只記得那天晚上,「大學裏到處掛滿大字報亂鬨鬨的,後來才知道那天在慶祝髮表十六條。」「我只想躲起來,找個清淨的地方,找一個沒有人迫害的地方……」

清華附中紅衛兵8月16日參加圍攻團中央。晚上「把胡克實押回學校,『借』來鬥爭。」但宋柏林在8月17日日記中承認「這次大會開得很沒底。」

【8月18日:毛澤東天安門接見紅衛兵】

卜大華回憶「八·一八」:「清華附中七八百人,半夜兩點鐘從學校發車,去天安門參加慶祝『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大會』遊行。當時(衛戍區)姓白的副司令把我一個,彭小蒙一個,叫進天安門說:毛主席要把紅衛兵請上天安門照相。」

分配清華附中40人,名額最多。但只上去了27個人,留下了23人。因為規定任何家庭有問題的人都不能上去。沒上去的人有葉僑生,他父親剛給揪出來了。王銘不在學校,被他爺爺的事給纏住了。張承志、鄺桃生到外地串聯去了。但平民出身的陶正也被留下。

一上到天安門就亂了,所有的中央領導都在。只有周恩來跑來跑去,一面要鼓舞情緒領大家唱歌,一面要維持秩序分批和毛主席照相。閻陽生和楊小燕跑到正中央,兩邊是林彪和劉少奇。閻陽生當天的日記還記錄了這樣一幕:當他們告訴劉少奇「我們是清華附中的,紅衛兵!」時,「劉主席聽不懂,連問了好幾次」。後來才知道,正是前一天,劉少奇在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的中央全會上被迫退出黨中央核心。

而這時更大膽的駱小海、宋柏林和韓鈞,忽然發現毛主席正在休息廳裏面坐着,「我們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緊緊地握住主席的手:『我們是清華附中紅衛兵,祝毛主席萬壽無疆。』主席風趣地說:『萬壽也有疆嘛。』我們問:『您給我們寫信了?』主席說:『還是草稿,還沒給你們呢。』我們說:『我們要永遠造反,造反到底。』主席說:『我堅決支持你們。」』

以上摘自宋柏林當天的日記。第二天毛澤東戴上「紅衛兵」袖章的照片登在所有大報的頭條,紅色浪潮迅速蔓延到全國。

【8月下旬:校園暴力和劉樹華自殺】

八月的北京已開始籠罩着一種躁動的狂熱,「破四舊」已蔓延成群眾的私刑。8月26日開始,發生了被稱為「清華附中模式」的校園暴力。宋柏林在當天的日記里也有記述:「……回去後幾乎各班狗崽子都被打翻在地,用皮帶,竹條猛抽。」

被工作組圈定的四個「黑幫」中,我採訪了除過世的校長萬邦儒外的其他三位:

顧涵芬(女,團委書記,30歲):紅衛兵「把我的頭剃了,弄的亂七八糟。然後就跪着那兒批鬥我,有幾個女同學拿着皮帶抽我,拿皮帶頭打我,把我左眼打壞了。」

馮玉中(政治主任,支部委員,38歲):「8月25日就是在五樓大教室,開始是文鬥,後來就有動作了。我反正是打得夠戧,就用皮帶什麼的打,皮帶頭。」

韓家鰲(黨支部書記,副校長,34歲):被逼着燒他送的「腐蝕工農子女的字典。一邊把我的頭往裏面摁。然後後面還有拿着鞭子、皮帶的什麼抽呀,打的後麵皮下出血。」

所有挨打的老師都說,挨打最厲害的是萬邦儒和劉樹華。萬邦儒作為頭號「黑幫」校長,打得遍體鱗傷內臟出血。但劉樹華只是一個兼任團委副書記的物理老師,由於以前學校把他感情生活的材料傳出,他不堪輪番毒打和精神凌辱,爬上煙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暴力擴大到學生。最嚴重的是高631班鄭國行、鄭光召、戴建中等四個紅衛兵的宿敵。「大多數人原來都是一派。許多人為拯救自己,只有拚命打,以此表現『反戈一擊』『劃清界線』」。(鄭光召回憶)

【8月27日:紅色恐怖中的《十點估計》】

全面暴力的直接導火索是8月25日,城裏傳來紅衛兵被打被殺的消息,紅衛兵頓時捲入了瘋狂的復仇中。面對全北京如脫韁之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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