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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右派的致命一擊:「向黨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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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都知道1957年的反右運動,但對此後接踵而至的知識分子「向黨交心」運動卻知之甚少。二者有什麼關聯?其前因後果如何?筆者保存有先父張高峰(原《大公報》記者)1958年6月「向黨交心」原始記錄六份,真實地反映了那次運動對「交心者」心靈的觸及和知識分子洗心革面「自我批判」的無情。聯繫到此前的反右運動和後來的「文革」浩劫,或可大致勾勒出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

將父親的「交代」公之於眾,似有自曝「家醜」之嫌。但我認為,父親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命運是與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相通的,或者說,是國家和民族歷史的一部分。個案也是歷史,而且更接近真實。為了讓後人了解和認識真實的歷史,我想我有責任就自己所知,對這份「交心」記錄做一番解讀,既為昭示後人,也想告慰故人,想必父親在天有靈,是不會怪罪於我的。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以引述材料為主線,略加附註,儘量少做評價,以保持「原汁原味」;引述材料均來自「文革」後統戰部門退還我父親的記錄原件;此外,考慮到由於諸多原因,對記錄所涉及的、目前不便定評的某些當事人,姑隱姓名。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恢復歷史原貌。

1958年,反右派運動餘波未平,全國又展開了「雙反」(反浪費、反保守)運動。4月,中共中央統戰部在天津召開了「向黨交心」運動的現場會,此後,這一運動便在各民主黨派和全國知識分子中普遍開展起來。

「向黨交心」是整風與反右的繼續,因此,首先要「交」整風(後來轉為「反右」)期間的思想、行為。父親時任《大公報》記者,其時他已經為之服務了19年。他「向黨交心」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與幾位「著名大右派」的關係——

在整風之前,儲安平想拉我到光明日報去工作,雖然當時我告訴他目前我沒有理由提出離開大公報,等以後再說,但心中暗暗自喜:「還有人看得起我。」整風初期,儲發表了「黨天下」的謬論,其中大部分引起我的共鳴,於是在保定寫了一封信給他,恭維他有膽量有見識,支持他的反黨謬論,骨子裏是想跟他拉緊一把,如果在大公報有一天不可為時,我就去光明日報。

北京,有時見到浦熙修,她常約我便中給文匯報寫稿。整風之初,我在保定根據曲藝界鳴放的發言,寫成兩稿寄給徐鑄成,並附一信。兩稿都是污衊黨的政策的,後來未發表。給徐的信說,讀過你的「拆牆」經驗,大公報也有牆,正在拆。我支持了他排擠黨員副總編輯的反黨行為。目的也是準備自己的後路,如果在大公報不可為時,我還能去文匯報。

這兩件行為是不折不扣的反黨的嚴重的政治性錯誤,是向右派靠攏而想背棄黨的領導,希望鑽進一個沒有黨的領導的「新聞天地」去工作。6月8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為什麼》之後,我就察覺自己犯下嚴重反黨錯誤,心頭很沉重。但起初,還以為是個人自私自利的思想支配的結果,後來再深思,又經過黨的耐心教育和同志們的幫助,才認識到是自己的資產階級立場和階級意識的反映。當右派烏雲亂滾時,我必然要發出共鳴。幸虧反右鬥爭很快開始,黨指出那是敵我矛盾,我才醒悟而沒有墮入右派泥塘。

父親與儲安平、浦熙修、徐鑄成的關係可以追溯到20世紀40年代。儲安平主辦《觀察》雜誌時,父親是其特約記者;浦熙修在重慶《新民報》時,與在《大公報》的父親又是跑時政新聞的同行;徐鑄成則先後擔任《大公報》桂林版、上海版編輯主任,與父親為同事。他們之間是朋友,意氣相投,自然有比較私密的關係。但父親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朋友都成了右派,而且是全國「聞名」的大右派。他在整風中贊成他們的言論,並且通信呼應,當然毫無疑問是「嚴重的政治性錯誤」,即使他不主動「交代」,也是隱瞞不住的。在這樣的背景下,他的「交心」就不可避免地要「觸及靈魂」了。

事實上,在「整風」「鳴放」期間,父親的心理活動是複雜的,行為是搖擺的。

一方面,經過了解放後「三反五反」、審查幹部、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等運動,他清楚地認識到了「政治鬥爭」與「組織手段」的「威力」,已經變得小心翼翼了,因此,當報社「××、×××等人搜集大家在採訪過程中遇到的困難,要寫一篇記者控訴的大文章,登在報上」時,他採取了迴避的態度。他說,「他們要我提供材料,我說這樣的文章寫不得,刊出後必然被國民黨利用,××等批評我保守,其實是我膽小,但我仍然不提供材料,也不堅持反對。」他們「明明是進攻黨,我卻在一旁明哲保身,這是立場問題。」

這裏所說的「大文章」,即刊登在1957年5月12日《大公報》一版的那篇題為《阻撓、限制、刁難、歧視——本報記者申訴採訪中的一些遭遇》的綜述,文章雖未署名,卻是綜合了十幾位記者提供的材料整理而成,其內容無非是記者到某單位去採訪碰了釘子,或者到某地方要看材料吃了閉門羹等等,意圖也無非是籲請有關部門注意克服缺點,以利工作。但由於批評了黨政機關,特別是被境外媒體轉載、摘登,「為敵人所利用」,因而定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參與其事者大都被劃為右派。

父親之所以「僥倖漏網」,並非他有多高的「覺悟」,而是與他思想深處對政治鬥爭的恐懼心理有關,這不能不說也是那些年「教育」的結果。但他還是承認了自己對此事「不堅持反對」的態度。因為,在另一方面,他心裏還是有話要說的——

「在報社鳴放時,我說過許多錯話,污衊了黨和黨的同志。我說,『解放後,許多黨員領導同志的工資像火車頭帶着跑一樣。如果低一點,而責任重,更會受群眾的崇敬。』這話的重點是前兩句。我說,××做領導時態度專橫跋扈,長期不改,給黨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今天他去當×部副部長,真叫人擔心。如果把他排在落後群眾的隊伍里倒還合適。心想,黨這是怎麼教育黨員的?因而認為報社黨組織原則性、政治性不強。」(這裏所指那位「專橫跋扈」的「左派」領導,也沒能躲過「文革」「左派」的「批判」而死於非命。)

「我還說過,報社使用某同志,不像是培養做記者,倒像是培養做調查員,事先從領導方面了解一件事,然後派人下去調查、核對,就寫成文章。後面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這算不了記者的本事,如果沒有線索時,記者怎麼辦呢?」

「讀臧克家的『六親不認』,心想說得對,今天人與人之間確實不怎麼親,而且隔閡很多。」

可以說,既「小心翼翼」,又「蠢蠢欲動」,更「左右搖擺」,便是父親在整風、反右運動中的真實表現。

那麼,隨着整風變成了反右,他對右派是否就有了正確的認識了呢?沒有。他「交心」說——

「儲安平戴上右派的帽子,我覺得這人不過是譁眾取寵,故作驚人之語,很不嚴肅地用『大和尚、小和尚』的字眼,如今自己燒身,看不見他骨子裏的反動本質。有幾個教授,我過去認識,他們成為右派時,我想,不過是知識分子的個人慾望太多,說了一些錯話。」

「儲安平拉我去光明日報,先是通過×××找我。當儲拉我時,我向他說明我與大公報的關係和目前無理由提出離職,××在旁就指責我這是一種舊的感情。反右時,大家貼大字報質問他的目的何在,而我沒有貼。心想,我何必乘人之危呢?這種舊的觀點頗為庸俗,不是從政治角度看問題。」

反右鬥爭大局已定,右派的「下場」盡人皆知,父親在「向黨交心」時仍能如此直白地表述自己的觀點,流露念舊情懷,真是天真得近乎愚鈍。

「北大民主牆上烏雲亂翻,不少右派學生在作怪。可是我想,學生們都很年輕、純潔,今天怎麼反起黨來?於是我懷疑社會主義教育在一部分學生中落空了,黨應該對他們負責任。」

「鳴放時,報上大量刊載知識分子的發言,當時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目的,只是有些事物,根據自己九年來採訪生活所見所聞,認為他們言過其實。後來反右,黨指出他們反黨反社會主義,我覺得那不過是『秀才造反』,事情不會有那麼嚴重。報社烏雲亂翻時,我同樣看不出右派的目的,但卻覺得報社黨的處境陷於被動了。又看到個別黨團員同志的大字報,氣味也反常態,懷疑報社黨的組織是否渙散了?又看到少數積極分子的言行也反常態,反而不如許多群眾的情緒正常,心想黨這回上了他們的當了,今後對群眾應該有個重新估價吧!」

「××、×××成為右派,他們哪裏來的反黨膽量?還不是黨多年對他們寵用的結果。黨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腳。」

如此坦言某些「右派」原本是受黨「寵用」的「積極分子」,結果「黨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在對反右運動評價中,這或許尚屬比較另類的觀點。未知史家是否有人做過研究?

當然,父親同樣坦白地檢討了自己——

「從這些思想、觀點來分析,我都是站在黨的對立面看問題,別人痛斥右派而保護黨,我是原諒右派而責備黨。表面看,我好像在一旁客觀地看問題,實際非常主觀。站在資產階級立場看問題,因而在感情上自然地就原諒右派。這種反動立場和感情在我身上很嚴重,不改變,必然與黨三心二意,貌合神離。事實上幾年來就是如此,始終沒有把我和黨的關係擺正,我跟黨的關係是講個人利益的,某些事如我心意時,我很滿意黨,很擁護黨;不如意時,就一肚子牢騷,又不敢發泄,於是壓抑着精神工作,所以幾年來我的工作情緒很不穩定。因為與黨的關係不正常,對黨的許多號召和重大的政治運動,我多是採取隨大流的辦法,不是積極響應,不是在運動中鍛煉、改造自己,而是像作客一樣隨着走。所以多年來我在政治上不見開展,落後的、反動的東西沒有得到徹底清洗,因而在整風中我犯下嚴重錯誤。我的問題是改造立場、改造觀點,端正與黨的關係。」

以上這段記錄,是原件中最長的(其他大多是一兩句話一段),可以視為總結性「交心」。他以「個人利益」作為處理與黨的關係的結點,應該說確實「觸及靈魂」了。至少,在我所見的類似資料中是屬於「深刻」的。父親為什麼如此坦誠?且看下文。

如果說,父親「交代」與右派的關係、檢討自己的「錯誤」完全是被迫的,也不盡然。那時,儘管解放後的幾次政治運動已經讓許多知識分子噤若寒蟬,心有餘悸,但他們對新中國、對共產黨依然保有程度不同的信賴,希望「努力改造」自己,跟上「時代步伐」。這從父親「交心」材料中對自己思想深處的挖掘和坦誠公開,以及無情地自我批判,可以看得出來。

他「交心」說:「我的生活動力是什麼?思索一下,是個人名利。當年,我選定做記者,就是覺得這個工作名利雙收,又自由自在。追求名利,自由自在,大概就是我的人生觀。」如此解剖自己,近乎殘酷,可謂「誅心之論」。事實上,父親選擇記者職業的初衷,首先在於他希望藉助媒體這個社會公器發表自己對國家、對社會的見解(新聞事實是客觀的,判斷選擇是主觀的),其次才是追求「自由」與「名利」。這種社會責任感和個人追求,可以說是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共性。只是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沒有誰還敢奢談自己的社會責任感,只能承認個人追求的「罪孽」。

他還說,「交心不能沒有思想鬥爭,揭瘡疤不能不疼,心想,忍受短暫痛苦,今後能愉快工作,生活幾十年,這是大利當前,萬萬放棄不得。」應該說,「短暫痛苦」、「大利當前」的考慮,都是他內心的真實表露,他確實希望「能愉快工作,生活幾十年」(儘管是奢望)。因此,他這樣「挖掘」自己思想深處的「根源」——

「我總覺得黨在政治上看不起我,心中常埋怨黨對我直接教育少、責備多,所以我政治自卑感很重。」「在政治上自認沒有什麼希望,如果能從下游爭到中下游就很滿意,爭上游那是奢望。」

「我知道黨知道我有思想問題,可是沒有黨的同志找我正式談談,我懷疑黨是否認為我思想頑固,不可救藥。」

「既然把我看成政治上落後,在各項政治運動中索性隨大流走。如果積極去參加,也會被黨看成是假象。」

「整風前,對黨有些意見。整風時,聽說黨找許多同志個別談話,但始終沒用找我,心中很不愉快,越發相信黨在政治上看不起我。」「右派在報社烏雲亂翻時,許多話不從政治角度去看,就從事實來說,都是不公正的。我雖然不同意,可也不去用力反駁,心想,駁半天也無用,我又不是黨在政治上依靠的對象,黨也不會認為我是在維護黨的利益,還是聽之任之吧。」「在報社,我有人微言輕之感,有些意見,自認為還是正確的,但不被重視。」

「我覺得一個人在政治上無希望,一切就無希望。在任何事物面前他都應該退讓。我就是這樣想這樣做的,最近特別明顯。」

因為這種「被隔閡」的心理,當他看到儲安平、徐鑄成等老朋友的言論後「一拍即合」,形成「共鳴」,也就不難理解了。這同時也成了他內心時常想到「如果在大公報不可為」時便準備「跳槽」的重要原因。

「在生活中,感到談工作的同志很多,談心的朋友太少,心中很悶。我平日愛說愛笑,有些話被人誤解或斷章取義,弄成個人的錯誤,因而感到說話難,故極力避免多說話。」

「與人相處,你尊敬我,我一定尊敬你,你看不起我,咱們就少往來或不往來。我對黨也像對個人一樣,心想,黨既然在政治上看不起我,那就保持業務上的往來好了。假如在業務上也被看不起,最好把我安排到比較機械些的工作崗位,只要領導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永不違背,這樣就有來無往,落得乾淨省心。」

當年,父親在《大公報》人中綽號「一圈」,指他愛說愛笑,說經歷、講掌故,常常引來眾人圍繞。他後來的緘默、消沉,可以從上述「交心」中找到答案了。

政治上的隔閡不可避免地帶來工作上的障礙,父親「交心」說——

「整風中犯了嚴重錯誤,沒有被劃成右派,萬分感謝黨的寬大,但也背上沉重的包袱,生怕再犯政治性的錯誤。可是一月間寫了一篇未見報的通訊,立場、觀點都錯誤了,心中惶恐萬分,從此以後,專門寫些順大流的稿子,純屬動態的報道,可用也可不用,但保險,不容易發生立場、觀點的錯誤。」

「順大流」、「純動態」的稿子當然沒有「風險」。查閱1957年前後父親在《大公報》發表的署名報道,確實多見「立場」、「觀點」都很「正確」的內容,如《要跟祖國一道前進——記北京東四區工商業者家屬學習的收穫》、《力爭自食其力——天津獨流鎮工商業者參加長期勞動改造自己》、《跟右派分子算一筆糧食賬》、《萬箭齊發——記陝西及西安財貿系統職工「雙反」熱潮》等等。這與他在舊大公報時期揭露醜惡、抨擊時弊的報道(如《豫災實錄》、《崩落中的瀋陽》、《東北的悲劇》、《哭四平》、《乾枯東北》、《東北的膿包》、《爛污東北》、《五萬青年渡難關》、《我們要活命》等)形成了巨大反差,寫作風格也已經完全判若兩人了。

更有甚者,他「交心」說:「三月間,在西安寫一有關雙反的報道,雙反之上打了引號。投郵後惶惶不安,怕又是一個政治性錯誤,連夜查人民日報,發現雙反也打了引號,這才放心。」以如此誠惶誠恐的心態寫稿子,其質量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父親也曾從長遠考慮過自己的「前途」,他說——

「右派中有許多學者、專家照樣鬥、整及撤職,少了他們社會主義毫不遜色。心想,過去幾年自己還以為業務上有兩手,說話、做事還敢調調皮,狂妄自大,今後無論如何可不能那樣。大公報少了我也毫不遜色。為了保全自己,可要老老實實地工作。」

「看到黨員、團員、積極分子分駐各地採訪,報社的紅專隊伍越來越壯大,越感到自己悲哀,今後該如何是好?心裏真是悶得慌。」

「我發覺黨在業務上還信任我,在政治上不夠信任,所以為了保持黨對我的信任,我很重視業務,希望不要落到中、下水平。」

「自己很珍愛(記者)這個崗位,感到是一種榮譽,很想把工作做好,但沒有信心,恐怕從記者隊伍中掉出去,那就個人大勢去矣。」

上述記錄,不能不說處處透露出父親內心的悲涼。

「交心」話題並不局限於整風、反右,還有如下記錄——

「天津解放後,大公報改為進步日報;上海解放後,大公報原名不動。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是否天津的做法激進了一些?」

1949年《大公報》津、滬兩館不同的命運,反映了當時對如何處置民營報紙問題尚無確定方針,待王芸生(《大公報》前社長)北上「投降」,解決這個問題才有了方案。父親這裏提出的問題,實際上也反映了《大公報》人的疑惑。

「有一個時期報上某青年記者的稿子很多,我覺得有些既冗長又沒有獨到見解,心想,要是我寫那樣文章一定不刊用。」

這番話既是對業務工作的意見,也反映了他政治上的失落。

蘇聯展覽館落成時,一再宣傳鎦金頂,超過市內最高建筑北海白塔,心想這是滅自己威風。」

上世紀50年代,對蘇聯的態度等同於對新中國政權的態度。父親的「交心」,實際上反映了知識分子的一種民族心理。

「大兵團成立,發表我被安排在天津。當時,我在西安,順便給××寫信說,『不久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信寫好後,一想用『並肩』兩字不妥,大公報上××印在我前頭,必然是他領導我,『並肩』兩字不是要與領導平起平坐嗎?如果引起××同志的誤會,以後相處就困難了。想了半天,又改為『攜手作戰』,這樣也許不至於引起誤會。」

這裏所謂的「大兵團」,是指當時《大公報》部署記者分駐各地,以「作戰」方式報道「大躍進」運動,其用詞也體現了當時的政治氛圍。父親的這段「交心」,用「戰戰兢兢」來評價,應該是恰如其分的。

或許沒有幾個人注意到,1958年4月23日,中國民主同盟中央發出的關於號召全盟展開「向黨交心」運動的通知中,有「以上辦法對右派分子同樣適用」的字樣。結果,同年夏季反右「補課」,又「補劃」了一批右派分子。他們大多都是掉進了「向黨交心」的陷阱。

父親是「幸運」的,沒有被「補劃」右派,但在「交心」後的第二年,1959年初便下放到密雲水庫去參加勞動和「鍛煉」了。儘管他希望憑着業務上的努力,繼續從事他所鍾愛的新聞工作,但是,1959年開始的「拔白旗」和「反右傾」運動,使知識分子中的業務突出者幾乎註定成為「白旗」而被「拔掉」。1961年初,他最終沒有能夠逃脫被「清理」的命運,下放到黑龍江省偏遠的安達(今天的大慶)去做商業工作,而且是他從未接觸過、也根本不了解的會計業務。從此,他徹底離開了《大公報》,結束了他22年的記者生涯。5年後,「文革」爆發,曾經在大陸存續了64年的《大公報》也徹底關閉了。

炎黃春秋》2010年第12期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炎黃春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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