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是1870前後淘金的台山人的中華龍。
歷代傳承下來,只知道大概的台山話發音,1870那條叫Gao Loong;1960那條叫Sun Loong。
我在澳洲一個小鎮讀高中。只是恰巧挑了這個鎮,本來並無認識,也不是個知名的大鎮。去到後發現這鎮很有點意思。
都知道「三藩市」,可是,既然叫「舊」,必然是比對「新」嘛。現在的人只記得三藩市,其實當年有三金山齊名:三藩市在美國;澳洲有新金山、大金山。我這個鎮就是當時的大金山。
淘金潮帶來很多華人,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大鎮。華人帶來中國文化,包括龍。
淘金年代,白人是白人,華人是華人,各干各的,老死不相往來。1871年,小鎮發生火災,唯一的醫院燒了。白人研究怎樣重建,中國人派了幾個代表過去說,我們有些旗、幡、龍、獅,中國新年用的,抬出來遊街收錢幫得上不?這樣就搞了一次,大受歡迎,醫院重建起來了。從此,每年復活節這鎮就有復活祭,是澳洲歷史最久的慶典,每年10萬人觀看,至今快150年了。每年的復活祭都由中國龍壓軸,其他表演、花車屬於路人甲角色。
金淘完後,華人都撤了,人滾龍留。剩下些不怎麼「中國」的混血兒、白人繼承了。一直在舞,直到現在還是,感情可深了。你去酒吧聊起來,他們提到鎮上的龍,不叫「澳華公會的龍」、「中國人的龍」、「那條龍」,必說「我們的龍」。語言間稍有冒犯,大家都不再跟你玩。
別小看這兩條龍。舞龍屬於中國嶺南武館文化,有一套規矩,龍獅必須開光,屬於有生命的靈物。破舊的龍獅,最後必須燒掉,稱為「送走」。老外不懂,也或者因為反正不是武館、不捨得,總之就是沒有燒掉。中國自己的,一旦破舊就燒。所以,中國幾乎沒有留存古董龍獅,澳洲1850-60這條是同類世界最老。1960那條是香港名匠羅安記出品,現在全世界也沒多少了;澳洲這條是世界最長。
現代的,包括佛山的老匠,早就不做這種老風格、很沉的龍。如果要翻做,大概還得去看澳洲龍研究一番。美國有一條差不多老,1860年代的,1913退役,現存頭部。美國龍的粉絲後代,在尋找歷史時,找到去澳洲那Bendigo鎮,發現兩老龍都是佛山一家叫勝昌的店製作的(這家店已經不在了)。
淘金華人撤後,基本沒人懂怎麼搞,基本上就是胡亂腦補式的舞龍。譬如說,他們發明了很多「中國傳統」,包括「叫醒服務」。在復活節前大概兩周,必須在收藏龍的那倉庫前舞獅、擂鼓、放鞭炮,還有很多白人,隨意發出噪音,把龍「叫醒」,準備兩周後的巡遊。「這是中國唐朝的皇帝孔子制定的傳統禮儀!」他們說。
圖2是1960年代新做的。
雖然說他們不懂、瞎搞,可是他們是很當回事的。1983年英國王子、戴妃訪問澳洲,這些白人、假華人開會研究,「我們的龍」是不是對王子鞠躬?白人很堅持,「我們的龍是中國龍!天朝啊大哥!你懂不懂呀?怎麼可能對白人王室叩頭?」...吵起來,差點動手。假華人也不懂。大家看着幾個香港留學生。我們弱弱地說,好像沒這麼多事兒吧?舞龍會向贊助人、社會賢達、地區領袖致敬的呀,沒毛病嘛。結果就這樣決定了,幾個白人還是很不爽,有兩個退出不幹了,堅決認為屬於辱龍。今年,1960那條也破舊了,需要幾年翻修。可是,大家覺得,沒有loong的復活祭就不是復活祭、不符合傳統。現在在募款作一條代替的,只是1960龍翻修那幾年代替,多少錢都花,總之,復活祭就是龍壓軸,沒商量餘地。
我在1982入學。那時候早已是白人和不懂中文的混血華人後代在維持。當時對Gao Loong、Sun Loong有爭議,他們只遺傳發音,沒人知道什麼意思,對意思產生了分歧。對於後者,他們按發音推論,認為是「神龍」....「Celestial Dragon」。對於Gao Loong,他們推測本來該寫作「鳩龍」...「鳩」是粵語髒話雞巴的意思....「Phallic Dragon」....[允悲][允悲][允悲]?!為了圓這個解釋,一群假中國人煞有介事地解釋,龍,代表陽,所以....「雞巴龍」....很合理!那年是第一年鎮上有活躍的、說粵語的香港留學生,港生異口同聲告訴他們,不是「神龍」、「雞巴龍」啦!甚至都不算是龍的「名字」!很明白的事嘛:
Gao Loong=「舊龍」!
Sun Loong=「新龍」!
一錘定音,百年困惑解決,皆大歡喜信受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