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是小說,
雕塑如詩歌.…
林下有女
華盛頓憲法公園的盡頭,大地開裂,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在陽光與黑暗的交匯處,講述着無法被忘卻的哀傷。
這就是美國越戰老兵紀念碑。每天數以萬計的人,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悼念故人,反思戰爭。
紀念碑最高處,戰爭的起點與終點匯合,陣亡將士的名字層層堆疊,壓得人無法喘息,甚至沒有了悲傷的力氣,只剩無言的沉思。
這座撼動人心的紀念碑上,共刻有58245名陣亡將士的名字,但在1982年的落成典禮上,卻對設計者林瓔的名字隻字未提。
如今林瓔這個名字早已被各種的榮譽環抱。她是耶魯大學最年輕的博士,也是耶魯大學的新任校董。
美國《生活》雜誌將其評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一百位美國人」與「五十位美國未來的領袖」。
2005年林瓔入選美國婦女名人堂,6名在世者包括2016年美國總統候選人希拉里。2009年奧巴馬親自為她頒發美國國家藝術勳章。
然而對於國人來說,林瓔還有一個更為引人注目的身份,她是一代才女林徽因的親侄女。
但林瓔卻從未見過大名鼎鼎的姑姑,1959年林瓔出生時,林徽因早已離世4年有餘。
血脈親緣,總是不經意間導演輪迴,林瓔(中)被冠以建築大師的頭銜,她的哥哥(右一)則成為了一名詩人。
林徽因(左)與林瓔(右)年輕時照片。
因為特殊的身世背景,人們總是喜歡從林瓔的身上,捕捉些許林徽因的影子,比如年少成名,比如果敢堅毅。
1982年,年僅21歲的林瓔憑藉越戰老兵紀念碑一戰成名時,她還是一位大三的學生。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儘管Bob Dylan、Patti Smith、Michael Cimino等藝術家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反戰聲音,但是美國政治輿論仍無法正視越戰的傷痛。因此林瓔的設計方案一經提出,各種反對聲便不絕於耳。
林瓔的設計沒有高聳入雲的宏偉,令許多政客一時不能接受,加之華裔的特殊身份,這個紀念碑曾被稱為「丟臉的破牆」。
面對各界批評,尚在象牙塔的林瓔卻毫不妥協,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氣節,真的像極了姑姑林徽因當年的樣子。
林瓔的父親,林徽因的哥哥林桓曾說過:「林家的女人,每一位都個性倔犟,果敢獨斷,才華橫溢而心想事成。」
正是林瓔的堅持,才有了這座震懾靈魂的傑作。沒有為戰爭歌功頌德,也沒有對輿論卑躬屈膝,越戰老兵紀念碑,是對逝去生命的紀念,也是用生命紀念着那永久的悲痛。
在林瓔的設計詞典中,「生命」永遠被放在最醒目的一頁。設計不應是政治的玩偶,設計的藝術是必須逃離政治,宇宙間生生不息的生命才是藝術的本源。
有人評價,林瓔的作品有着現代主義的生命平等精神,各個種族間的平等;藝術與政治的平等;甚至生與死的平等。
或許真正的平等不曾存在,那就去矢志不渝地追求平等。因此她所設計的紀念建築,脫離了高大上的庸俗,沒有了偉光正的虛偽。
生者與亡者在紀念碑前平等交流,這是真正的人文精神,既是對生者的關懷,也是對亡者的安慰。
與此同時,她的作品也充斥着後現代主義的開放包容,東方與西方的相互包容;技術與美學的相互包容;自然與人性的相互包容。
或許姑姑林徽因的一句話,最適合用來形容她的作品:「寬大能優容能了解,能同情種種『人性』」。
在越戰老兵紀念碑之後,林瓔還為美國種族平等運動創造了「民權運動紀念碑」
為紀念耶魯大學開女權運動之先河設計了「婦女之桌」。
越戰、種族、女權、林瓔的紀念建築設計,見證了20世紀末美國社會的滄桑巨變。
可是已過不惑之年的林瓔,仍是留着學生時期的髮型,在鏡頭前時常露出幾分羞怯,純淨淡然,一身書卷氣。
梁啓超曾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贈與林徽因,如今看來,這句話用來形容林瓔也恰如其分。
雖然全美各地許多地標建築都出自林瓔之手,但她卻更願意以藝術家自稱。最初在學校里讀的是建築系,她卻常常跑到藝術學院蹭課。
林瓔的藝術作品,以雕塑和裝置藝術為主。對於自然的熱愛和環保的責任感,是林瓔的靈感源泉。
她的藝術作品樸實無華卻優雅動人,靜默無言而擲地有聲。
作品中流露出的是對自然的溫情,和對環保的熱情。
「藝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我們看待這個自然世界的方式。」因此她用建築探討生命與歷史的命題;而用藝術探究生命與自然的關係。
近15年的時間,林瓔一直在為自然建造着一座紀念碑,這個名為「什麼在消失空屋」的裝置藝術,也是她「最後的紀念碑」。
在一片黑暗之中,參觀者將一塊有機玻璃對向投影設備,即可看到那些正在消失和已經消失的物種。林瓔以此來提醒世人正視與我們漸行漸遠的自然。
「過去會告訴我們將來應該怎樣生活。我覺得這些是我和梁思成、林徽因共同相信的。」
或許這就林家人與生俱來的信仰,正是這種堅定的信念讓她們以歷史之珍貴呼喚明天;以生命之真誠尋找自由,以卓然自若之姿態,面對功成名就。
「我沒有撲向成功,而是繼續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