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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賢晚年揭秘毛澤東上海亡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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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九一三」事件前夕,毛澤東重返上海,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上海之行。此行使當時的上海成為激烈鬥爭的一個聚焦點。外界傳說就是在這次上海之行中,王洪文救了毛澤東的命,因此後來毛澤東提拔王洪文當了中共中央副主席,做了「接班人」。事實究竟如何,「文革」紅人、「四人幫」同黨徐景賢在晚年撰寫的回憶錄《十年一夢》中披露,中共九大以後,張春橋姚文元長期留在北京,上海的日常工作由王洪文和徐景賢共同主持,直至1972年王洪文調去北京為止。因此,1971年9月10日毛澤東最後一次抵達上海時,王洪文和徐景賢都在上海。徐景賢說:「我對當時的真實情況比較了解,可以證明關於王洪文救了毛澤東的傳聞,純系誤傳。」

1971年9月,曾經的親密戰友已經到了決裂的邊緣

毛澤東南巡「吹風」

一九七○年八月,林彪在廬山九屆二中全會上搶班奪權、想當國家主席,為毛澤東識破;然後毛澤東對吳法憲葉群等人的檢討作了嚴肅批示,在全黨全軍開展了批陳(伯達)整風運動。林彪一夥意識到罪行即將暴露,因而密謀對策。一九七一年三月,林彪的兒了林立果在上海找心腹周宇馳(曾協助林立果密謀發動「五七一工程」武裝政變)、於新野等策劃武裝政變,起草《「五·七一工程」紀要》,明確提出「打倒當代的秦始皇──B-52(毛澤東的代號)」。

一九七一年八月中旬,毛澤東從北京出發南巡,先後到達武漢、長沙、南昌和杭州。行前,毛澤東決定要在「國慶節」以後召開九屆三中全會和四屆全國人大,因而此行也是為這兩個會議做準備的。毛澤東每到一地,總是住上幾天,聽聽情況,然後給黨政軍負責人「吹風」。他先後找了武漢軍區、廣州軍區、福州軍區負責人,以及湖北、湖南、廣東、廣西、河南、江西、福州、浙江等省委、自治區黨委書記談話。他尖銳地指出:廬山會議搞突然襲擊,是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的,他們心裏有鬼,有人急於想當國家主席,要分裂黨,急於奪權,毛明確宣佈,廬山這件事還沒有完,還沒有解決,陳伯達後面還有人!

毛澤東專門關照,這次「吹風」先不要傳達。但是,自有「耳報神」通過周宇馳和黃永勝,在九月五日和六日密報住在北戴河「避暑」的林彪和葉群。林彪得悉後極為驚恐,決定孤注一擲,提前實施武裝政變,而且首先就要謀害毛澤東。

一九七一年九月三日,毛澤東從南昌到達杭州。

九月七日,林立果向他的「聯合艦隊」下達了一級戰備令。九月八日,林彪在一張十六開的白紙上,用紅鉛筆寫下了手令「盼照立果、宇馳同志傳達的命令辦」。

九月九日,林立果向他們的心腹宣佈謀害毛澤東的計劃:「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們已經決定在上海動手!」具體方案有三:一、用火焰噴射器噴燒毛澤東乘坐的專列;二、用四零火箭筒和一百毫米口徑的高射炮平射專列車廂;三、派飛機轟炸毛澤東乘坐的火車。

這三條如果都不行,就在毛澤東接見負責人時,請擔任外部警衛工作的王維國帶上手槍,在火車上動手。

林立果嫌這幾條謀害手段還不夠十拿九穩,就在北京西郊機場秘密據點裏,要他的心腹南京軍區空軍政委江騰蛟出主意。江騰蛟熟悉上海的地形,他建議:如果毛澤東的專列停在上海虹橋機場旁邊的支線上,就先炸附近的小油庫。他當場拿起筆,畫了油庫和專列停靠的位置,並惡狠狠地說:「汽油流到火車附近,連車帶人都報銷了!」

毛澤東突然抵達上海

毛澤東住在杭州西湖旁邊的汪莊,因為距離國慶節尚有相當一段時間,按照慣例,人們估計他還會在杭州休息一陣,然後到上海待上幾天,臨近「國慶節」再回北京,十月一日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慶祝活動。林彪一夥也正是這樣估計的,所以他們正反覆研究在上海動手的具體方案。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一九七一年九月八日午夜,毛澤東叫來身邊的工作人員,指示停在杭州筧橋機場附近的專列,連夜轉移,也正是那一天,林彪剛簽署了他的手令。

一九七一年九月十日下午,毛澤東又突然提出:「我們馬上就走!」十日晚上九點,專列駛進上海,停靠在虹橋機場旁邊的鐵路支線上。

當時,張春橋和姚文元在北京,王洪文在上海,王洪文就帶上王維國上車迎接毛澤東。王維國當時任空四軍政委、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副主任,他是林彪的心腹。他在上海還擔任市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軍管會的主任,同時負責對中央領導人的警衛工作。毛主席突然來到上海,王維國措手不及,因為沒有接到林立果動手的命令,他也不敢造次。

毛澤東的專列停靠在上海西郊一座灰色的大鐵門裏的鐵路支線上,這樣就不會影響整個滬杭線列車的正常運行,鐵路支線旁邊新築了一條月台,築得比普通的月台要高一些,正好和停靠的車廂門口的踏步相平,這樣,上了年紀的人登車就不太費力。

王洪文他們的汽車從灰色大鐵門進去,可以直達月台,下車以後,登上專列,進入一個用整節車廂改裝而成的客廳。客廳里圍放着一圈沙發,每個沙發旁邊都安着小茶几,地上鋪着地毯,車窗上掛着縐紗窗縵。客廳兩壁的壁燈和車廂的頂燈,射出明亮而柔和的光線。

毛澤東坐在車廂頂端一頭的沙發上,穿着白色的長睡袍,黑色的圓口布鞋,豆沙色的長襪,顯得隨便而有氣度。

王洪文問候毛澤東最近身體可好。

毛澤東回答:馬馬虎虎。

王維國乘機向毛澤東檢討,說自己在廬山犯了錯誤,沒有聽毛澤東關於不設國家主席的指示,毛澤東瞅了王維國一眼,他早已知道王維國的底細。前幾天在杭州的時候,毛澤東曾經常面問過空五軍政委陳涑勵耘:「你同吳法憲的關係如何?吳法憲在廬山找了幾個人,有你陳勵耘,有上海的王維國……你們都幹了些什麼?」現在,輪到王維國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毛澤東不理睬他,扭過頭去對王洪文說:「看來他們要動手了!」

王洪文聽了很納悶,揣摩這是什麼意思。王維國聽了大吃一驚,意識到毛澤東已察覺了他們的計劃。

王洪文請毛澤東下車住到「414」(即現在的西郊迎賓館)去,毛澤東揮揮手,讓王洪文、王維國先走,表示他自己不想下車,要休息了。王洪文告辭出來,得到汪東興的通知:「明天(九月十一日)上午,主席找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和上海王洪文談話。」

王洪文很興奮,連夜佈置和檢查警衛工作,他琢磨了半天、還是鬧不清楚誰要動手,怎麼動手,王維國則坐立不安,他馬上給遠在北京的林立果發出信息:「王維國因病住院了。」這是事前約好的暗語,翻譯出來就是:「B-52抵達上海。」促使林立果加緊了謀害的步伐。

可是,這些情況,當時王洪文和我們都不知曉,所以也沒有採取進一步的措施。專列的外部警衛工作,仍然交給王維國負責。

林彪集團陣腳大亂

正在北京的林立果,得到毛澤東抵達上海的消息,大為意外,毛澤東提前離開杭州到達上海,打亂了他們的部署,原來制定的一些謀害措施失效了。林立果和周宇馳、江騰蛟、魯珉等人商量,決定派江騰蛟到上海指揮,派空軍作戰部部長魯珉駕駛飛機,轟炸毛澤東的專列,或者趁毛澤東離開上海返回北京時,炸掉蘇州、無錫之問的碩放鐵路橋,製造第二個「皇姑屯事件」,就像當年日本關東軍炸死張作霖的手法一樣。就在毛澤東抵達上海的九月十日這一天,躲在北戴河的林彪給在北京的總參謀長黃永勝寫了一封親筆信,原文如下:「永勝同志:很惦念你,望任何時候都要樂觀,保護身體,有事時可與王飛同志面洽。」

王飛,是空軍司令部的副參謀長,林彪的親信。林彪一夥準備在上海得手後,由王飛在北京帶領空軍直屬警衛部隊,連同林彪前任秘書、陸軍某師政委關光烈調來的部隊一起,攻打釣魚台。

也是在毛澤東抵達上海的這一天,在北京的黃永勝和在北戴河的葉群之間,連續通了五次保密電話,通話最長的一次竟達一百三十多分鐘!

在上海,王維國派他的部下——警衛處的李處長親自到康平路市委大院查看,準備在林彪一夥謀害毛澤東得手以後,立刻抓人,對外宣佈王洪文、徐景賢等人謀害毛澤東。最後,由林彪出面接受大權,向國內外宣告:已把所有與謀害毛澤東案有牽連的人一網打盡,就地正法。

毛澤東在危險中!毛澤東在危險中!!

但是,毛澤東不愧是偉大的戰略家,在這關鍵的時刻,他又走了出奇制勝的一步。

九月十一日上午十時許,毛澤東在專列車廂客廳里,找許世友和王洪文談話,毛澤東看見兩人進來,微微挪動身子。因為他的膝關節有病,行動不便,負責內部警衛工作的汪東興就招呼來客主動上前和毛澤東握手。這天,王維國也到場了,可是毛澤東不與他見面,把他冷落在車廂外面。

毛澤東問許世友什麼時候到上海的,許世友回答說,接到通知以後,今天一早就乘南京軍區的飛機趕來了。

毛澤東說,這一次出來,到了武漢、長沙、南昌和杭州四個地方,今天是找南京和上海的同志,找你們吹一吹風。他說,廬山會議有人急於想當國家主席,要分裂黨,急於奪權。他問許世友:我那個時候不是叫你把會停下來嗎?許世友問答:毛主席說停,我們馬上就停了,我們聽主席的!

毛澤東把右手用力地向前一推,並着重地說:要搞馬克思主義,不要搞修正主義;要團結,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他說,我一向不贊成自已的老婆當自己工作單位的辦公室主任。許世友和王洪文都聽懂了:這是在說林彪和葉群,因為葉群當時就是「林辦」的主任,人稱葉主任。他又針對林立果說:二十幾歲的人捧為「超天才」,這沒有什麼好處。沉吟一下以後,他又說:廬山這件事還沒有完,林彪同志當然要負一些責任,這次回到北京,我還是要找林彪同志交換一下意見……

毛澤東又說:要爭取主動,有了錯誤,不認識,不改正,在那裏頂着不好,這會加重錯誤,包袱越背越重;甩掉包袱,輕裝上陣,人就舒服了。

毛澤東問許世友和王洪文:你們會不會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王洪文搶着回答:會!毛澤東說道,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條條要記清」,現在就是有幾條記不清了……不僅要唱,還要講解,還要按照去做。許世友回答:一定。

談看談着,毛澤東忽然問:「你們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呢。」王洪文看看表,時間已經是正午十二點了。

「那好,上海的同志應該請許世友同志吃一頓飯,喝幾杯酒,就在錦江飯店。你們的菜要搞得好一些!」毛澤東風趣地說。

「主席指示,照辦!」王洪文忙不迭地回答。

大家都高興地笑了。

「你們吃飯,我休息。「毛澤東欠身送客。

臨別的時候,王洪文請毛澤東在上海多住幾天。許世友說,離「國慶節」時間還早,請毛澤東在路過南京時,無論如何要留幾天。毛澤東笑而不語。

辭別毛澤東以後,許世友、王洪文、王維國等乘轎車駛向錦江飯店,因為王維國也是市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上海請客吃飯,他應該是主人之一。

在錦江飯店南樓中條頂層的小宴廳里,擺開了一張大圓桌。王洪文特地把飯店經理叫來,關照菜餚要搞得豐盛一些。小廚房忙着烹、煎、炒、溜、炸……許世友善飲,一瓶茅台不在話下,大家就輪流向他敬起酒來。

主多客少。主人有上海的王洪文、馬天水、我、王秀珍、王少庸和駐滬三軍負責人周純麟,高志榮、王維國;客人就是許世友一個。他輪流和各人乾杯,應付裕如,因為毛澤東剛剛接見過他,所以他的興致也特別高。

吃飯吃到下午一點二十分左右,王洪文忽然被叫出去聽電話了。一會兒,他聽完電話回來,對許世友司令咬耳朵說:「主席走了,剛走!」

「唔?」許世友把眉頭一皺,大出意外。

過了片刻,又有人叫王維國聽電話,他聽了回來,我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

許世友已經無心吃飯了,他呷了一口酒,叫道:「結束吧,我還要趕回南京去呢!」他很着急:「怎麼走得這樣快?我要飛在火車前頭,趕到南京車站為主席送行。」

毛澤東走了,王洪文和我只好把許世友送到虹橋機場,讓他乘飛機返回南京,當許世友登上飛機的時候,毛澤東的列車已經在江南的原野上疾馳了,過了蘇州,過了碩放的那座鐵路橋,又過了無錫……任何車站都不停,許世友的飛機果然搶在了專列的前面,他又急忙趕到南京火車站,可是專列在南京站只停靠了十分鐘,很快就走了……

毛澤東一走,王維國馬上向警衛處了解毛澤東離開的確切情況,向林立果掛電話。王維國又連夜和妻子杜貴珍商量,覺得有些話在電話里不便說,決定派自己的兒子王大章親自飛往北京,當面向林立果匯報。第二天一早,王大章化名王嚴,搭乘頭班飛機向北京飛去……

這以前,在北京西郊機場的一間密室里,林立果正在和心腹們最後拍扳由誰去具體執行謀害計劃。林立果宣佈:「101(林彪的代號)講了,誰能完成這個任務,誰就是開國元勛,搞成了,我在北京開十萬人大會歡迎你捫,那個時候,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樑,有功之臣,要論功行賞。」

林立果的人黨介紹人、空軍司令部辦公室主任周宇馳補充說:「誰能完成任務,政治局委員,副總理的位置由他挑!」

正在這個時候,王維國的電話來了:「只在上海停了一天,現在已經走了!」

晴天霹靂,張牙舞爪的林立果頓時被兜頭澆了一桶冷水,所有的計劃都破產了。幾個人剎那間都變得灰溜溜的,不知所措。當時的情景,在場的李偉信從後來的供詞裏描述得很具體生動:「我發現他們開會的房門打開着,走到屋裏一看,魯珉不知何時已走,裏面還有林立果、周宇馳、劉沛豐、於新野四人,室內空氣異樣,剛才那囂張氣焰已為神色茫然所代替,眾人目光呆滯,低頭不語,原來偉大領袖毛主席已北上返京了,企圖謀害毛主席的陰謀破產了。林立果流着淚說:『首長交給我的任務沒有完成,首長連生命都交給我了,我拿什麼去見首長……』」

毛澤東的專列跨過長江,在江淮平原、華北平原上奔馳,晝夜兼程,直駛北京。

九月十二日下午,專列抵達北京市西南郊的豐臺車站。毛澤東下令停車,把北京軍區司令員李德生、政委紀登奎,北京衛戌區司令員吳忠,衛戌區第一政委兼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吳德召來,作了嚴密的部署,專列再駛進北京車站,毛澤東平安地回到中南海,已經是九月十二日下午四點多鐘了。

林立果得到毛澤東回京的消息,慌了手腳,在九月十二日晚上連夜乘了林彪的256號「三叉戟」專機趕往北戴河,和林彪、葉群一倉徨出逃……

毛澤東最後一次上海之行,倏然而至,又突然離開,從而徹底打亂了林彪一夥的「五·七一工程」計劃,粉碎了一個可能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巨大陰謀。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十年一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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