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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為什麼我們兩三歲時候的記憶沒了?

我們將幼年的記憶比喻為仙女的岩石。幼年的記憶猶如有彩色斑點的沙礫——如同那些會買來放在魚缸里的岩石一樣——被埋在了幼兒園操場的沙坑裏。但是,我和我的同學賦予了這些石頭魔法,像尋找寶石一樣搜尋石頭,找到後會認真地分類,會有藍寶石、綠寶石和紅寶石。將砂石看做寶石是我最早的記憶,那時我還不到3歲。幼兒園時的記憶同樣只剩下一些片段:在棕褐色的紙上用粉紅色的虛線標註字母,觀看海洋生物影片,在老師給的大卷羊皮紙上用手指畫自畫像。

當我試着回憶5歲之前的事情時,我只回憶起了這些——如同黑暗中的絲絲亮光。因此我知道我必須思考、感覺和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這些年的記憶都到哪裏去了?

心理學家將這種戲劇性的遺忘叫做「童年失憶症」(childhood amnesia)。平均來說,人們的記憶不會早於3歲半。這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這是一個值得長期關注的現象,」首屈一指的記憶發展專家、艾莫利大學的帕特里夏·鮑爾說,「因為這是一個悖論,所以它取決於我們的關注度:非常年幼的兒童對他們生活中的事情有記憶,但是我們成人的幼年記憶卻很有限。」

在過去的幾年裏,科學家試圖能夠精確解釋幼年記憶丟失的時候,大腦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我們能夠基於生物學基礎來解釋,」多倫多兒童醫院的一位神經系統科學家保羅·弗蘭克蘭德說。這門新的學科給出的建議是,作為成長的必經階段,大腦必須放棄大部分的幼年記憶。

20世紀早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為童年失憶症命名。他提出,在抑制干擾性覺醒記憶的過程中,成人忘記了他們兒童時期的記憶。當很多心理學家認識到這種解釋的價值時,對兒童失憶症最普遍被接受的解釋是在7歲之前兒童無法形成穩定的記憶——雖然能夠證明這種觀點的證據很少。近100年的時間裏,心理學家假設嬰兒是沒有記憶的,因為剛開始的從來都不會是長久的。

上世紀80年代末期,兒童心理學迎來了革命。鮑爾和其他心理學家通過一系列的動作,開始測試嬰兒的記憶——比如建造一個簡單的玩具鑼並敲打它——然後在幾分鐘到幾個月的間隔後,看兒童是否會在正確的口令下模仿這一動作。

一系列的試驗證明,3歲及以前的兒童是有記憶的,雖然這些記憶很有限。6個月時,嬰兒的記憶可以保持至少一天;9個月時可保持一個月;2歲兒童的記憶能夠保持一年。在1991年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研究中,研究者發現4歲半的兒童能夠很清楚的記得18個月前的迪斯尼旅程。但是,6歲左右的兒童開始忘記之前的記憶。鮑爾和她的同事在2005年的試驗中發現,5歲半的兒童可以記住3歲時約80%的記憶,而7歲半的兒童的記憶只有不到40%。

這項試驗暴露出了兒童失憶症的核心矛盾:嬰兒能夠創造和存儲記憶,但是大多數這些記憶會以比成人遺忘快很多倍的速度消失。

一些研究者認為,或許保持記憶需要語言和自我感覺,而這些嬰兒是沒有的。雖然語言交流和自我感覺無疑會增強記憶,但卻不能完全解釋兒童失憶症現象。畢竟,一些擁有和它們身體相比大而複雜大腦的動物——比如老鼠——雖然沒有語言,也沒有像人類一樣的自我意思,同樣會忘記嬰兒時期的記憶。

然後,研究者推斷,或許這一悖論有一個更根本的物理基礎,會適用於人類和其他大的哺乳動物。但問題是,它是什麼?

從出生到少年時期,大腦仍然在制定它的基本電路,同時通過脂肪組織增厚電子通路,以此能夠讓大腦更具傳導性。在一個巨大的增長過程中,大腦的神經元間會萌芽出無數新的橋樑。實際上,與成人相比,兒童時期腦神經之間有更多的聯繫,但大多數會被修剪掉。所有過剩的腦質量都是我們的基因和經歷為適應特定的環境塑造的大腦的濕粘土。沒有如此柔軟的大腦,兒童就無法像現在這樣快速地學習。

鮑爾和其他人發現,這種適應性是要付出代價的。當大腦在子宮外長時間發展的時候,共同創造和保持我們記憶的大腦不同區域裏大而複雜的網絡仍然處於建設中。鮑爾解釋道,幼兒的大腦還沒有像成人一樣保存記憶的能力。因此,在我們生命開始的前三年裏形成的記憶是最不穩定的,很有可能會隨着我們的成長而消失。

2014年早些時候,弗蘭克蘭德和他的同事發表了一項研究,展示了大腦忘記兒童時期記憶的另一種方式:記憶並沒有減少,而是被隱藏起來了。幾年前,弗蘭克蘭德和他的妻子希娜·喬瑟琳——同樣是兒童醫院的神經系統科學家——開始注意到被關在籠子裏的老鼠在一些記憶力測試中表現很糟。

|我們最早期的記憶是模糊的,它和真正的記憶、我們從他人那裏聽來的以及我們下意識中虛構的場景混合在一起。

這對夫婦知道,在轉輪上練習能夠促進神經發育——新的神經元的成長——形成海馬體,海馬體是大腦中必不可少的記憶區域。雖然成人大腦中的海馬體能夠增強學習和記憶的能力,但是史丹福大學的卡爾·代塞爾羅思和其他人提出這個過程中可能也會遺忘一些記憶。正如一片森林能容納的樹的數量是有限的,海馬體也只能容納那麼多的神經元。新的腦細胞可能會佔用原來腦細胞的領域,甚至會取代它們,這樣可能就打破了原來存儲個人記憶的迴路。或許,嬰兒腦神經的快速發育可以解釋兒童失憶症的原因。

為了將這種設想投入到試驗中,弗蘭克蘭德和喬瑟琳將一直放在鞋盒大小的塑料籠子裏成長的嬰兒鼠和成年鼠移到它們從來沒見過的大金屬籠子裏。在新的容器里,這些老鼠的腳會受到輕微的電擊。老鼠們很快將電擊與金屬籠子聯繫在一起,不管在金屬籠子還是塑料籠子裏都很恐懼。

但是嬰兒鼠在一天後就忘記了電擊——在受到電擊的籠子裏會表現得很放鬆——而成年老鼠卻一直記着危險的存在。受到電擊後,讓成年鼠在轉輪上跑過——這樣能夠刺激神經元成長——它們就會像嬰兒鼠一樣忘記危險。刺激神經生長的百憂解(一種治療精神抑鬱的藥物)也有同樣的效果。相反,如果研究者通過藥物或基因方式阻礙嬰兒鼠的神經發育,它們的記憶會變得更穩定。

為了能夠更好地觀察神經發育會改變記憶,弗蘭克蘭德和喬瑟琳使用病毒將綠色熒光蛋白基因編碼注入老鼠新生長的腦細胞DNA中。發光的染料顯示,新的細胞並沒有取代舊細胞,而是融入進了現有的迴路中。這表明,從技術上來說,儲存我們早起記憶的神經迴路並沒有被新生長的神經取代。相反,它們被完全重塑了,這應該可以解釋為什麼早期的記憶很難回憶起來。「我們認為這是一個可以解決的問題,」弗蘭克蘭德表示,「但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個語義學問題。如果那些記憶是可能接觸到的,那麼也將是能夠徹底消除的。」

記憶迴路的重建意味着一些兒童時期的記憶真的已經消失了,而其他的則以密碼、曲折的方式存在着。有研究表明,人們能夠通過特定的提示回憶起一些兒童時期的記憶——比如,將「牛奶」與早期的回憶聯繫起來——或者通過想像特定年齡時的房子、學校或者特別的地點,就能夠回憶起與這些事物相關的記憶。

但是,即使我們設法解釋留存在嬰兒大腦中的那些不同的記憶,我們仍然不能夠完全相信這些回憶,因為有些或者全部的記憶都是偽造的。通過一項首創性的研究,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伊麗莎白·洛塔斯證明我們最早期的記憶是模糊的,它和真正的記憶、我們從他人那裏聽來的以及我們下意識中虛構的場景混合在一起。

在1995年的一組試驗中,洛塔斯和她的同事讓志願者閱讀他們親屬提供的兒童時期的故事。參與者不知道其中的一個故事——5歲時在購物廣場走丟——是純粹虛構的。四分之一的志願者表示他們有這樣的記憶。甚至當他們被告知這個故事是虛構的時候,一些志願者仍然認為這是真實的記憶。

當我還是個學步的小孩時,我在迪斯尼樂園裏走丟了。這是我那天的記憶:那是12月,我正在看一輛玩具火車通過一個聖誕村。當我回過頭看的時候,我的父母消失了。我害怕得發抖。我哭着在公園裏找他們。一個陌生人帶着來到一個大樓前,大樓上有個大電子屏可以看到整個公園。我在這些顯示屏里找到我的父母了嗎?沒有。我們回到了火車旁,在那兒找到了我的父母。我興奮地跳進了他們的懷抱。

最近,我第一次問我的媽媽她記憶里那天在迪斯尼發生的情況。她說那是春天或者是夏天,他們最後看到我是在受遠程控制的叢林巡航船旁邊,而不是公園入口的鐵軌旁。當他們發現我走丟的時候,他們直接去了失物招領處。公園的工作人員已經找到了我,並把我帶到了失物招領處,還給了雪糕哄我開心。

我的記憶和實際情況很不一樣,這讓我很不安,因此我讓我的母親在相冊里尋找證據。但是只能找到之前旅遊時的照片,我們或許再也找不到證據來證明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留下的是更難以捉摸的東西:我腦子裏留存的關於過去的回憶,像是傻瓜的金子一樣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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