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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娜談丈夫姜山: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就像我爸

1月28日電25日,李娜首獲澳網女單冠軍,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其自傳《獨自上場》隨即受到關注。2012年8月,李娜的親筆自傳《獨自上場》由國際出版商企鵝出版社與中國中信出版社聯合出版,講述了李娜30年的人生故事:與眾不同的成才之路、跌宕起伏的賽場傳奇、不離不棄的愛情誓言、以及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中新網特別刊發了「湖北伢」一文,講述了李娜眼中的姜山:既是丈夫,又是教練,對她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07武漢伢

他在我的生命里扮演着許多角色:丈夫、教練、保姆……偶爾還要客串一下廚子或者保健醫生。他比我聰明,比我通曉事理,當我遇到煩惱時,他是我唯一能夠放下顧忌傾訴心事的人,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成為公主的命運。因為爸爸離世早,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強大,要能夠保護自己和媽媽。後來大家看到我時,都覺得我是個剽悍到不需要任何保護的女人,只有我自己心裏知道,在漫長的青春期,我堅硬的外殼下藏着的那個女孩是多麼軟弱無力,她是多麼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孩子。只是,我已經回不去了。

我在進入省隊之後就認識姜山了。當我還是個嶄露頭角的新手的時候,他已經非常出類拔萃。他多帥啊!女孩子們都在背後偷偷談論他。那時候韓風正盛,H·O·T組合如日中天,大家都說,姜山長得挺「韓范兒」的。

聽到別人這麼誇他,我也覺得挺美的。雖然那時我倆頂多只能算是隊友,但不知道為什麼,姜山就是有一種讓人不拿他當外人的本事。

在運動隊,兩年算是一個台階,姜山比我大兩歲,是剛剛比我們大一撥兒的老隊員。我們這群小孩還在省隊當新人、四處打預選賽的時候,姜山已經是省隊的大師兄了。有一次我在外地打預賽,沒有零用錢了,給我爸打電話讓他托人帶點來。打比賽的時候,小隊員要先去打預賽,老隊員中成績比較好的可以直接打正賽,一般會晚走兩天。我爸知道老隊員們還沒走,就去湖北隊的宿舍敲門—當時房間裏四個人正在打撲克牌,我爸直奔同是武漢人的姜山而去:「姜山,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李娜帶幾百塊錢去?」

好多年後,我問姜山:「為什麼你們屋裏四個人,我爸偏偏挑上你了?」姜山馬上抓緊機會自戀一下:「唉!你爸一定是當時就看上我了。」

我笑話他:「苕伢,讓別個聽到笑死了。」「那就是你爸信任我撒。」

其實那四個男孩子裏面,他是最小的,但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經常第一個想到他。姜山雖然也是「80後」,是獨生子女,卻沒有獨生子女的驕嬌之氣,又經常照顧隊友,所以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他在男隊裏人緣很好,有一群「小兄弟」屁顛屁顛整天跟着他,一副老大哥的樣子。

姜山雖然在小兄弟中很有人緣,在女孩子面前卻始終很悶。別的男孩子都跟女生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只有他在我們面前總是沉默寡言,時不時還帶出點「真不願意跟你們這幫女伢玩」的輕蔑。那時大家都是小孩子,他覺得女孩子事兒多、沒邏輯,因此很少和女生來往。對於我,他倒是不討厭,我倆來往比別的隊員多。可能是他覺得我夠自立,事兒少吧。

我也不喜歡那種特別能說會道的男生,姜山悶悶酷酷的樣子,反而讓我對他關注多了些。大家都在同一個隊裏,經常一起組織活動,平時訓練也不時有來往。玩着玩着,兩個人就玩到一起去了。但那時,我們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談朋友,大家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交情好也不過是經常一起吃飯一起玩,哪裏到「談朋友」的地步了。

有人說:愛有兩種,或者燃燒,或者持久。我覺得特別有道理。我想,我和姜山就是持久型的。後來事實證明還真是。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已經共度了十多年,如今也算老夫老妻了,如果一直燃燒的話,我們現在早就燒光了。

受父親的影響,我對另一半的期望是:成熟、寬容、沉穩,男人應該像大海,而這恰恰是姜山的典型特徵。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安心地做個孩子。父親去世之後,我一直把自己偽裝得很堅硬、很強大。

外人看來或許會認為我少年老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裝得有多辛苦。姜山給了我再次做回一個孩子的機會,給了我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總之,我覺得姜山很像我爸爸。在他身邊,我特別踏實。我打球時他要在身邊,我就覺得比較有信心。等到我們真的決定「談朋友」的時候,身邊的隊友都蠻驚訝的:姜山在生活中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大家都以為大男子主義必須配一個小鳥依人的女朋友。我們隊裏的人都說姜山是大男子主義,我是大女子主義,誰也沒想到我倆會在一起。大家都說:想不想看大男子主義加大女子主義是什麼樣?看姜山和李娜就知道了。

兩個人都「大」,難免就會吵起來。我和姜山都是生在武漢、長在武漢的,但是姜山的爸爸媽媽都是山東人,人家問他:姜山,你哪裏人撒?他說:武漢人!等我倆吵架拌嘴的時候,他又說我:你們武漢人麼樣麼樣……聽得我不曉得是該笑好還是氣好,我反問他:「你不是武漢人?」他立刻回答:「我是山東人!」聽得我直想笑,架也吵不下去了。

後來我們在一起,他還用武漢的俗話打趣我:「寧嫁武漢郎,不娶武漢娘!你們武漢嫂子太厲害了!」哼!我還不是嫁了他才變成嫂子的。

姜山在體育之路上遇到的挫折比我還要多,體育圈子裏面,有很多行外人想像不到的陰暗面。姜山脾氣很倔,認死的路,十頭牛也拽不回來。但我就喜歡這樣的姜山。

許多人都看過我在賽場上吼他的畫面,都覺得他特別老實,特別可憐,其實才!不!是!呢!他「吼」我的時候,大家沒看見罷了。我打球的時候很容易分心,注意力難以集中,這對職業選手來說是個壞習慣。阿加西說在他專注於打球的時候,就算場外發生槍戰他都聽不到,因為他專注的時候眼中只有對手。我特別羨慕這種能夠集中注意力的人,姜山這方面就很厲害,他在那裏打電子遊戲,我在旁邊說什麼他都嗯嗯啊啊地答應,打完我問他我說什麼了,他手一攤:「沒聽到啊。」

我在哪裏看過:科學家作過這方面的研究,證明男性與生俱來地具有專注做某一件事的能力,而女性的大腦機制讓她更擅長同時處理幾件事。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我打球時,確實是連場邊觀眾起身去上廁所都能觀察到,注意力的分散可見一斑。有時打得不順手,姜山就在旁邊一直碎碎念:

你換個打法呀,你打個直線撒。他不擅長鼓勵別人。不管什麼時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像是帶着不耐煩的批評意味,聽得我頭大如斗。他念一句,我還勉強忍得住,念三句,我張嘴就把心裏的惱火吼出來了!「打直線打直線!你昨天討論戰術時不是還說要打斜線?」

我一直是個爆竹脾氣,別人一碰就炸,炸完又充滿了內疚。對外人,我心中有不愉快一般也就忍下去了,只有在姜山這裏,我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胡鬧下去。從心理學上說,人們大多數都只對有安全感的人發脾氣,因為對方在你的安全範圍之內,你潛意識中知道對方不會離開你,發脾氣也是某種形式的依賴。對姜山,我在場上沖他吼完,再打球就覺得情緒平復了很多,頭腦清醒,打起球來也更有力量了。他就像我的「充電器」一樣。

姜山也是職業運動員,相處多年,他對我的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急性子非常了解。我吼他,大家都覺得我在欺負他,只有他自己不介意,還告訴我不要太在意別人的評論。歸根到底,我是一名運動員,我最應該做好的,就是把球打好。

我們經常吵架,不會吵得太大,但互相戧幾句是常有的事。這也正常,過日子哪有不叮叮噹噹的?姜山最怕和我去逛街。他說「你連個超市都能逛兩小時」。最初我逛街的時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店都看上一遍。和姜山戀愛以後,我逛街的方式變得非常簡單:想要買什麼,就去專賣店或是專櫃,看貨,交錢,走人,一分鐘都不多待,因為他在外面會不耐煩。姜山比較喜歡把時間用在看書、看電影這些事情上。他有一個非常充沛的精神世界。

我覺得這和他父母的教育方式關係很大。我喜歡姜山的家人。

姜山爸爸媽媽都是普通工人,非常單純的人,對我特別好。我和姜山媽媽相處得很好也很自然。他媽媽是那種特別為他人着想的人。我們買房子的時候,別人問她:「你們是跟兒子一起住還是分開住啊?」他媽媽說了一句開玩笑的話當時差點沒把我樂死—她說:「我們這種老不死的,誰和年輕人一塊兒住啊?」姜山媽媽還說,以後我老了也不做你們的負擔,我就去住養老院,那麼多人跟我一塊兒玩多好啊。中國自古有「養兒防老」的說法,只有心態好、內心強大的老人才能這麼輕鬆地開玩笑。我們當然不會讓他們去住敬老院,更不會真認為他們是「老不死」。但是,他們這种放松的心態讓我們覺得很好、沒有壓力。

姜山很愛他的媽媽。我們常年四處征戰,到不同的國家,他都會給媽媽買點東西帶回去。有時候他給媽媽買衣服,就讓我幫忙試穿。他媽媽和我身高差不多,比我胖,比我架衣服。我穿着合適,再大一個號,他媽媽穿肯定合適。我穿着老太太衣服從試衣間走出來,他盯着我看兩眼,說:「還行。再換那個白色的我看看。」於是,我乖乖地去換白色的。旁邊的導購姑娘心裏肯定在嘀咕:這倆土老帽兒,挑的衣服可真夠老氣的。哦,對了,導購是外國人,估計不會說「土老帽兒」這種高深的詞語。

姜山家的氛圍特別輕鬆愉快,也很民主。一個桌子吃飯的時候,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說話,各自發表各自的見解,即使意見不合也不急不惱。有時候,姜山媽媽會說:「看不出來,你比你爸還有見解呢。」姜山聽了,那叫一個趾高氣揚。看着他誇張的表情,我們都哈哈大笑。

這是家的感覺,我失去多年又尋找多年,讓我沉醉和迷戀。

熟悉我們的朋友都說,我很黏姜山。回到武漢的時候,他會和老朋友一起打打牌,我都乖乖跟着他。他打牌我看着,看一會兒不想看了就在後面沙發上躺着看書,看着看着,就那麼睡着了。偶爾他打通宵,我也陪他通宵。朋友們都笑我好像他養的一隻貓。

不管是逛街還是看電影、吃飯,我都希望他能陪着我。但跟大部分男的一樣,姜山特別不愛逛街。我們為逛街的事鬧過好多次,後來還是我妥協。我想,習慣了也許就好了吧。和他在一起時間長了,也慢慢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剛開始我跟他撒撒嬌都管用,現在跟他發脾氣也不太管用了。

國家隊原來請過一位有名的心理老師幫助運動員做心理建設,她叫徐浩淵,留着一個類似櫻桃小丸子的髮型。她曾經問過我:會在姜山面前哭嗎?我說以前有,但現在已經不哭了。她問:為什麼?我說,覺得沒有哭的必要。她問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說我覺得哭是一種幼稚的表現,我現在足夠堅強,應該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緒。她說:這證明你越來越不信任姜山,所以才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你脆弱的一面。我自己倒不這麼想。人和人的相處模式並沒有一定的成規,兩個人在一起待的時間久了,自然會合作出一種模式。我是覺得自己就算哭,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姜山教給我一件事情,就是在婚姻中兩人都要保持一點獨立的空間。有時他心裏有事,忽然不怎麼說話了,我也不會追着他問,讓他自己消化去,等他把事情辦妥當了,自然會來向我報備。姜山什麼事情都不瞞我。

婚姻就是指間沙,抓得太緊,只會流失。夫妻之間應該有起碼的信任和尊重。

對我而言,姜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在我的生命里扮演着許多角色:場上是教練和陪練,體能訓練時是監工,生活中是丈夫和保姆,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會像長輩一樣地開導我,有時候又像兄長一樣在一起討論問題。偶爾還要客串一下廚師或者保健醫生。他比我聰明,比我通曉事理,當我遇到煩惱時,他是我唯一能夠放下顧忌傾訴心事的人,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十幾年走過來,我們從情侶慢慢轉化成了老夫老妻的感覺,那種親情既平淡又刻骨銘心。當對方在身邊時,我們沒有特別的感覺,偶爾分開,大家都會覺得心裏空空蕩蕩,少了點什麼似的。我對此感受尤其深刻—有一次,我睡覺做夢,夢到我和姜山在路上走着走着,他忽然不認識我了。我怎麼叫他都沒反應,把我急得不得了。驚醒後我就對着姜山一頓猛掐,他的表情特別無辜,問清原委以後,嘆了口氣,乖乖地挨打。

我曾對姜山說:我總感覺你和我爸爸很像。他覺得不可思議。我解釋給他聽:不是年齡,就是性格和思維方式吧,還有給我的感覺……

有時候姜山在我身邊,我會忽然有種錯覺,好像爸爸還在世,還在守護着我一樣。在我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呵斥過我,永遠都是和風細雨地引導我,陪我做遊戲,給我講故事。姜山性格中的一些地方和我爸爸非常非常相像。父親早逝是我生命中的一大憾事。想來不能看着女兒長大成人,也是父親的憾事。我想父親如果看到我們在一起,也會放心的。

責任編輯: 王篤若  來源:中國新聞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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