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維族學者伊力哈木接受美國之音記者採訪談新疆民族問題(美國之音記者東方拍攝)
VOA記者:伊力哈木先生,10月28日天安門廣場上發生的事件,現在越來越多的關於這個事件的背景和事實浮現出來。關於這個事件的定性,有的說法是暴力事件,有的說是恐怖襲擊事件,有的說是自殺事件,你怎麼看待這個事件?
伊力哈木:這個問題的核心,我同時也是想提醒一下各位,在中國,據我看到的資料是,每年有18萬起類似的暴力事件或群體性事件。這之中可能不一定有民族的問題,漢人或其他民族也有類似的問題。因為現在來看,中國很多東西是不分民族的。比如暴力拆遷、貪污、環境污染、欺壓百姓。我們看到冀中星在首都機場的事件,他是漢族,通過爆炸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緒。
*定性需謹慎*
VOA:就在不久前,山西省政府前發生了爆炸事件,據報道稱有7聲巨響,也有報道說造成人員傷亡。
伊力哈木:對。所以,我覺得將來在這種壓力、情緒和力量的相互影響之下,可能會繼續釋放這類東西。中國,不僅在新疆,在其他地區,都可能出現這種暴力抗爭事件越來越多的現象。並不一定說暴力抗爭就是恐怖活動,這包括維吾爾族和漢族。這一次美國政府的表態我相對比較認可,因為定性一個問題,尤其在牽涉一個民族的時候,應該提供充分的證據,應該很謹慎。
維吾爾族是中國的一個民族,它不是一個很小的民族,而是一個有1000多萬人口的大民族。政府的定性如何,提供的證據如何,將直接影響到維吾爾族和政府的關係。其實這個事件已經影響了維吾爾族和政府的關係,也影響了維吾爾族和漢族的關係。我本人最不願意看到這個矛盾演變為維漢之間的矛盾。
VOA:10.28事件發生後不久,中共政府和官方媒體就宣佈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恐怖襲擊事件,甚至有些網民還把恐怖事件和維吾爾人聯繫起來,說是維族恐怖分子。不過,一些外國媒體提出了一些質疑,你怎麼看待這起事件官方公佈的證據?
伊力哈木:針對這次事件,我對官方公佈的一些證據,也是所謂的證據,持一種懷疑的態度。比方說,政府說發現了旗幟。那麼什麼樣的旗幟在那麼強烈的爆炸中不能被燒毀?政府說發現了宗教宣傳品。車都燒毀了,為什麼宣傳品沒被燒毀?政府說發現了汽油。為什麼汽油沒有爆炸?這些疑點很多。如果政府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是一起恐怖襲擊,那麼請政府公佈這些證據。如果政府沒有充分的證據,那麼請不要過早下結論,也不要把這個事件和民族聯繫在一起。
*警惕反恐擴大化*
其實在新疆,有一種傾向,那就是反恐擴大化問題。以反恐的名義掩蓋其他矛盾,包括地方政府的無能以及維穩部門的無能。其實,新疆的主要矛盾並不是反恐問題,也不是恐怖主義問題,而是權力(不受制約)的問題,權力的不平等以及權力被既得利益集團控制和壟斷的問題。這種對權力的壟斷已經發展到對各種發展的資源包括社會資源的壟斷。所以,我很擔心。政府在這時候不反思自己的問題,還在強調反恐,還通過國際的角度,通過上海合作組織加強反恐。我擔心維吾爾人將來的處境會惡化,同時也會惡化政府和維吾爾族人的關係。
VOA:我們看到10·28事件發生後,北京的治安維穩舉措有所加強。根據您的了解,在北京居住的維族人是不是也感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壓力?
伊力哈木:我覺得這也要從兩方面看。政府現在高度重視北京的安全環境,不僅僅針對維吾爾族人。雖然現在(政府)對北京的部分維吾爾人實行強行遣送回新疆的手段,但政府可能也擔心漢族社會的一些維權者。
根據我看到的資料,每年全國有18萬起暴力事件,你說如果100起同一個事件在同一個地點發生的話,政府怎麼辦?我不認為政府再增加警力等維穩的力量能夠保證公共場所不會受到襲擊。(一旦發生)襲擊,不一定會來自維吾爾人。關鍵問題是,政府要反思,不管是對維吾爾族還是對漢族,(政府應該)尊重老百姓,尊重民意,以及(跟上)時代發展的潮流。
*維吾爾人的逆反心態*
我在新疆看到,它(政府)越壓制宗教,維吾爾人越保護這個宗教。維吾爾人會用一種被動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宗教。它(政府)越不讓維族人留鬍子,維族人越要留鬍子。越不讓維族人戴頭巾,維族人越要戴頭巾。越不讓維族人用自己的語言,維族人越重視自己的語言。政府應該做的是什麼?不是一再高壓,而是要首先對自己動手術。治理不好自己,它也治理不好這個國家。治理不好自己,不去改變對待維吾爾人的方式和思維,不尊重人民的發言權,包括民族自治的權利,那麼維吾爾人與政府的矛盾會越來越突出。
2009年我被軟禁時,曾告誡過中共政府,將來維吾爾族類似的抗議事件可能會形成一種抗議運動,而且其規模是過去60年你們沒有見到的,你們會看到越來越團結的維族人。我現在也大膽預測,如果政府不改變對新疆的政策,那麼越來越多的維吾爾人可能選擇和與政府抗爭的方式來表達自己訴求。如果政採用強硬的軍事力量對抗維吾爾人,我不認為維吾爾族的抗爭可以被定性為恐怖主義。
VOA:談談你辦的維吾爾在線網站。記得您上次談到網站時稱左宗棠和王震的名字要在你們的網站上屏蔽,為什麼呢?
伊力哈木:我們一開網站的時候就屏蔽了王震和左宗棠,因為網站開了不久維吾爾人就反映,一些漢人不斷發帖讚揚王震和左宗棠如何殺維吾爾人,很多維族人受不了。網上開始進行激烈的辯論。維吾爾人說他們是劊子手,漢人說他們是英雄。我們考慮,這樣下去對維漢關係不利,對網站也不利。所以就屏蔽了這兩個人。現在只要你提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在我們的網站上就會出現亂碼或動物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