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發生時,「救人」並沒有成為「救災」的主要指向。(資料圖片)

當唐山大地震發生時,「救人」並沒有成為「救災」的主要指向。讓「救災」為「文革」的政治服務,或者說,變大災難為政治上的大好事,才是其時「救災」的主旨。

當時雖然也高喊「抓革命,促生產」的口號,但「革命」是首要的,「生產」是次要的。以「革命」促「生產」是「正確」的說法。如若將「生產」置於「革命」之前,那就在政治上犯了方向性錯誤。在唐山大地震發生後,救災部隊居然為「救人」是「革命」還是「生產」而困惑。如果「救人」只是「生產」而不是「革命」,那將「救人」放在首位,就是以「生產」壓「革命」,就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甚至救的人越多,錯誤便越嚴重。所謂「困惑」也只存在於少數較有頭腦者的頭腦中。在實際的「救災」中,是將「救人」看作「生產」而非「革命」的,也即在「救人」之上還有一個高於一切的「革命」。

不然「一分不差」的故事就不會傳誦一時:某部一排清理挖掘銀行金庫,地下共埋壓現金91萬515元零9分,在挖出大部分,只剩下5元錢、5分錢、3 分錢、2分錢時,銀行工作人員幾次阻止,表示誤差噎在可以允許的範圍內,不要再發了。戰士們表示:財經紀律允許有誤差,我們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卻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誤差!他們摸着黑,打起手電,在磚縫裏摳,在泥土裏刨,終於找到了最後一枚糊滿泥土的二分的鋼鏰兒。《解放軍報》對此專門做了突出報道。無數的生命在鋼筋水泥下等待救援,以「救災」為師出之名的部隊,卻為國家的二分硬幣「挑燈夜戰」。

不難想像,在這些戰士為尋找二分硬幣而細細摳着磚縫、輕輕刨着泥土時,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一個又一個的人在鋼筋水泥下呻吟着。他們或許並沒有聽到這呻吟。但即便他們聽到了,也會無動於衷。因為無動於衷才是正確的。如果有動於衷,如果因這呻吟而影響尋找那枚硬幣,那就是思想上出了「問題」。當然也不難想像,當二分硬幣終於找到時,當一整排戰士為這二分硬幣的「出土」而歡呼時,身邊已有些人剛剛死去或正在死去。要說這些不找到二分硬幣誓不罷休者完全無視人的生命,他們又分明是以「為人民服務」的名義如此行事的。那無數鋼筋水泥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是「人民」,而那二分硬幣卻代表着「人民」,於此亦可見「人民」二字在「文革」中是怎樣莊嚴神聖卻又空洞無物了。這一排戰士是為二分硬幣而在手電照耀下摳遍磚縫、刨遍泥土。如果要尋找的是一枚一分的硬幣,他們的勁頭也絲毫不會減弱,甚至會熱情更高、幹勁更大、精神更亢奮。因為摳刨一分硬幣,政治意義更大。「文革」期間,強調為國家和集體犧牲個人。個人的付出與國家和集體的利益之間的落差越大,該行為在政治上就越有價值。為救集體的一頭牛犧牲生命,固然是英雄。為救集體的一隻羊犧牲生命,則更是英雄。由此又可以這樣為「文革」下定義:「文革」就是國家和集體的一分錢,重於一條人命、十條人命、百條人命、千條人命……

(本文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