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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體委那些事-江青、王猛、莊則棟精彩呈現

—郭小川借調到國家體委那些事兒-江青、王猛、莊則棟都有「精彩」呈現

作者:

郭小川借調到國家體委那些事兒
    
    ——江青、王猛、莊則棟都有「精彩」呈現

莊則棟


    
     郭小川借到體委,王猛表示歡迎
    
    文革初期,在造反狂潮席捲之下,國家體委系統成為受害最烈的重災區之一,因為原國家體委主任賀龍被當成「大土匪、大軍閥」「打倒」,整個系統一片血雨腥風,造反派的「棒子隊」全由一幫膀大腰圓的運動員組成,被揪鬥者皆被打得遍體鱗傷、死去活來。僅中國乒乓球隊一個隊,在1968年4月至6月兩個月多一點時間內,就有曾經聞名全國的傅其芳、姜永寧、容國團三人相繼被迫害致死……1971年2月,被稱為「一員猛將」、52歲的王猛被周恩來點將從38軍政委任上調來擔任國家體委主任。他上任之後,大刀闊斧整頓國家體委,從幹校解放大批幹部回來工作,並且從各部委借調人員來幫忙,郭小川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借來的。
    
    郭小川文革前作為人民日報社記者,因一篇描寫中國乒乓球隊如何「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取得世界冠軍的報告文學《小將們在挑戰》與國家乒乓球隊員們建立了友誼。雖然因為所謂文革前「執行了周揚的文藝黑線」,在運動初期被原先工作單位中國作家協會的造反派揪了回去,挨了批鬥、關了「牛棚」,但1970年6月即獲得「解放」。既然毛澤東說「要相信群眾相信黨」,郭小川真心以為通過這場「靈魂深處的大革命」的考驗,自己已經重新成為革命隊伍中的一員,思想已經升華了(所謂「革命化」了,證據就是甫一解放,幹校軍宣隊就調他去大隊搞「專案」、;幹校所在地的公社來求援,要幾個「筆桿子」去幫助他們寫「講用」材料,軍宣隊選派的幾個「紅作家」就有他;更有自1971年3~5月和8~9月他先後被武漢軍區和蘭州軍區借調去寫關於「五七道路」紀錄片解說詞且均獲好評等等)。所以他的身體健康雖然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損害,心情卻是很振奮的,決心要大幹一場。
    
    恰在這時(1971年),莊則棟在中美「乒乓外交」活動中,因送給美國運動員科恩一幅織錦的舉動而「立了功」,受到毛澤東的誇獎(毛話大意是:這個小莊,不僅球打得好,還很有點政治頭腦,會辦外交,做了外交部、周總理做不到的事情……)郭小川得知後覺得應大力宣傳莊則棟。文革前他雖然寫了《小將們在挑戰》,但它側重寫的是乒乓球隊這個群體,於是他通過朋友私下詢問了國家體委所屬的《體育報》社領導。當時《體育報》正醞釀復刊,需要有分量的稿子,兩下里一拍即和。報社請示體委獲得批准,在走完了必要的手續之後,郭小川1972年9月被從湖北咸寧文化部「五七」幹校借調到國家體委。這一年,他53歲。
    
    郭小川被借調來,王猛很是歡迎,指示體育報社要「好好接待。」
    
    郭小川先是進行大量採訪,他訪問了莊則棟的小學、中學同學,班主任老師,啟蒙教練和國家隊教練,過去在少年隊的隊友,國家隊的隊員和莊的親屬,然後開始認真寫作,經過幾個月的努力,郭小川寫出了《笨鳥先飛——記少年莊則棟的訓練生活》一文。對於文章的寫法,他是經過反覆考慮的。由於當時「四人幫」的極左思潮橫行,文藝禁區遍佈,這不能寫,那不許表現,人物塑造要「三突出」:不能寫英雄人物的缺點、不能寫英雄的成長過程,等等。郭小川對這種「理論」是有看法的,所以他選取莊則棟的少年時代來寫,有意避開文革這段時間,並且多次寫他「認為自己笨」,就是意在寫出莊則棟這個「英雄人物」也是有缺點的。
    
     郭小川深知這是自己「文革」後的第一次「亮相」,不可不慎重從事。這可以從他當時寫給親友的信中得到證實——
    
    1973年1月8日致曉雪:「《莊則棟的少年時代》今天才寫成初稿。在這以前,白天忙於訪問、寫,晚上就累了,為了不垮,只好說服自己休息。」
    
    同日寫給女兒的信也說:「最近,我很累。《莊則棟的少年時代》剛剛寫成,挺吃力。」
    
    1月31日致女兒信又說:「忙了一陣,寫完了《莊則棟的少年時代》第二稿;現在是三十一日凌晨四時多。」
    
    2月20日致女兒信又說:「莊文,寫了一段,最近領導印了一百份,在體委內部討論了一下,因為,在宣傳不宣傳莊的問題,有點分歧。討論後,絕大多數還是肯定的,對稿子也基本肯定,提了一些修改意見,現正等待體委黨的核心組討論。如同意寫下去,可能搞到五六月(因為每篇都要修改多次)。」
    
    3月30日致女兒信又說:「今天上午體委黨的核心小組開了會,討論了那篇文章,認為『很好』,四月號發表,希望我在不影響身體的前提下,到南方去看看。莊也要我幫他研究一下他提出的那些『矛盾』。」
    
    4月4日致嚴陣的信中說:「歷時四個月之久寫的一篇通訊,三月卅日才經體委黨的核心小組開會通過,將在《新體育》四月號上發表(如不出新的故障的話)真是難產。我仍有些擔心,是否還有什麼錯誤?慎重是必要的。」(以上各信見《郭小川全集》卷7P586~596)
    
    而字數比《笨鳥先飛》多了一倍的《小將們在挑戰》,採訪和寫作時間一共僅用數周時間,對比之下,足見這次創作態度之謹慎。
    
    文章寫出後,王猛等人多次審閱,並召集體委黨的核心小組開會討論,提出修改意見,郭按照領導意圖修改後(如在文章末尾加上了一段反對「天才論」的話),1973年4月發表於復刊後的《新體育》第4期。這也是郭小川在文革後第一次用真名公開發表作品,算起來已有8年未在報刊上露面了。文章發表後立即在沉寂多年的文壇激起很大反響。許多朋友寫信給郭小川表示祝賀,有的甚至說:「此間盛傳您要出任《體育報》社社長……」
    
    香港《文匯報》也很快轉載了全文,並加「編者按」,題目為「久違了,郭小川」,還出版了小冊子。
    
    與此同時,1973年4月初至5月下旬,莊則棟在有關部門安排下到全國各大城市以《如何打乒乓球》為題作講演,以宣傳「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先後到了廣州、昆明、成都、武漢和上海。他邀請郭小川同行,每到一處,他都要向聽眾介紹坐在台上最外側的郭小川,說「這是我的老師郭小川……」
    
     文章無端惹禍,江青另有用意
    
    這些情況早有「四人幫」在文藝界的爪牙匯報上去,江青得報後發話:「黑線人物郭小川怎麼又竄到體委去了?要查一查!」她要借郭小川來打壓「不聽話」的王猛,而打擊王猛,更深層更隱蔽的目標則是周恩來。
    
    既然抓住郭小川的「問題」就可以打擊王猛,那麼不管文章寫得好與壞,在江青那裏一切已經決定了。就這樣,郭小川不幸又成為了高層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關於《笨鳥先飛》,據說江青還說過這樣一段話,是原作協幹部、曾任文化藝術出版社負責人的大周明告訴我的,他說:江青看了《笨鳥先飛》,斥責道:「說莊則棟這樣的人是『笨鳥』,那中國人還有聰明的嗎?這是對中國人民的侮辱!」(2005年6月7日採訪)
    
    雖然江青後來在宣佈對郭進行「中央專案審查」的時候,故意說:「郭這個人我不認識。」以撇清自己,然而事實恰恰證明了心胸狹隘偏執的江青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那麼,江青為何抓住郭小川不放?
    
    據郭小川回憶,他在延安時並不認識江青,文革前十七年間與江青有過兩次接觸。
    
     第一次是在1952年,那時郭小川任中共中央中南局宣傳部宣傳處長,領着水華、梅白等一干人在攝製重點電影《土地》。江青作為中央宣傳部電影處負責人到武漢來,郭小川便向她匯報這部片子的進展情況,江青聽後提出:故事片還是要以塑造人物為主。應當承認江青那次是對的,郭小川他們當時忽視了藝術規律,把這部故事片拍成了圖解土改政策的宣教片,後來結果當然是失敗了。而郭小川當時對江青的意見表示不以為然。這就給江青留下了一個壞的印象。
    
     到了1953年以後,郭小川調到中宣部文藝處,擔任過一段分管電影的副處長,與江青在同一個單位。在郭印象里,江青一是不常來,大概一個月才來上班一次,來了也是一副凡人不理的樣子;二是,他和林默涵等人都有一個感覺,就是常常弄不清江青說的對一些文藝工作、文藝作品(如電影)的意見,究竟是她本人的,還是毛澤東的?心中不免對她有點兒看法。
    
    顯然,這一段同事,郭小川也不會給江青留下什麼好印象。
    
    所以,後來1971年3~4月及8月間,郭小川曾兩次被部隊借調去寫作關於走「五七道路」的紀錄片解說詞,第一次是武漢軍區,第二次是蘭州軍區。結果江青知道了,說「郭小川滿天飛,誰讓他去的?」弄得部隊很緊張,蘭州軍區借調僅9天就匆匆讓郭小川返回幹校了。
    
    可見江青一直是以「高度的無產階級敏感性」緊盯着郭小川的。
    
     王猛是怎樣得罪江青的?
    
    而此前江青早就插手體育界的運動,1971年之後更是頻繁光顧國家體委。
    
     由於王猛是軍隊幹部,急於在軍隊中培植自己親信的江青就加意籠絡他,比如請王猛看內部參考片之類。梗直的王猛以前就對這位當今最炙手可熱的第一夫人有所耳聞,如今親眼所見江的種種言行,就很有些看不慣。1971年12月的一天,在人民大會堂,江青興致很高,先和林慧卿掰手腕,後來又對王猛說:「王猛,咱們來比比吧!」,王猛很為難,就回絕說:「首長,我手沒勁,我認輸。」但是江堅持要比,王猛只好應付了一下,給江青鬧了個沒趣。王猛心裏也不高興,覺得江青怎麼這樣輕狂,以後再請看電影,王猛乾脆看了半截就走了。並且在體委說:今後中央領導來,不要都由我陪,我事情很多,大家(指體委其他負責人)輪流陪。江青再來,王猛就不陪了。江青後來對莊則棟說:「看來王猛對我有戒心,這個人小里小氣不大方。你不要為他說話!」聽了江的話,原本與王猛關係不錯的莊則棟,態度有了180度轉變。
    
    對王猛拉攏不成,江青看中了莊則棟年輕、頭腦簡單,便極力拉攏莊則棟,,她要用莊則棟來達到打倒王猛,從而把對體育界的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裏的目的。
    
     不久,江青召集眾人到毛家灣看批鬥周宇馳的錄象,王猛坐在江後面,他心情不好就小聲說了一句:「這個斗爭會一點氣氛都沒有。」江青聽見了扭過頭來說:「你不氣憤?」王猛頂了一句:「我比誰都氣憤!」江青就生氣了,過了一會兒,江青站起來說:「我先走了,你們都不要動。」眾人都起來送江,直到大門口,惟獨王猛坐在那裏不動。莊則棟回來就問:「王猛同志,你為什麼不去送江青同志?」王猛回答說:「江青同志有指示:『你們都不要動』嘛!」
    
    第二天即1974年3月5日晚,江青接見莊則棟時就大發雌威,怒道:「王猛是林彪線上的人。王猛你天馬行空,獨往不能獨來,王猛你猛不了了!」3月7日又大罵:「王猛是法西斯!死官僚!大惡霸!」江青的御用班子就藉口林彪的《「五七一」工程紀要》中有「三十八軍是借用力量」的說法,鼓譟說王猛是林彪線上的人,王猛遂於1974年4月遭到批判,造反派在江青一夥的煽動下,叫嚷「揭開體委階級鬥爭蓋子!」一時大字報鋪天蓋地,王猛雖未被撤職,實際上已不能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是鄧小平保了王猛。王猛挨批後,住進了協和醫院,李先念指示造反派「不能到醫院去鬧,要背靠背。」王猛在醫院裏做理療時,偶遇胡耀邦,兩人以前並不熟悉,胡耀邦就問:「王猛同志,身體怎麼樣?」王猛說:「你是誰呀?」「我是胡耀邦。」「噢!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呀!」聊起來後,王猛就大倒苦水,說自己現在處境很困難,想離開體委回部隊。胡耀邦就給王猛出主意說:「你寫封信,我通過可靠的人送給鄧小平同志。」
    
    當時正是一個機會——鄧小平復出大搞整頓,江青向毛告鄧的狀卻受到毛的批評,於是躲到了外地。小平看了信後下令:讓王猛趕快回部隊。莊則棟卻說:王猛不能走,他還沒有檢討呢!小平於是在1974年12月5日晚給莊打電話說:「讓王猛檢討,可以,但無論檢討得好壞,你都要鼓掌,第二天就送他走!」
    
    1974年12月6日,體委召開批鬥王猛的大會,批他「執行修正主義路線,在外事上搞投降主義」等等,會場設在體委科研所四樓會議室,王猛被迫做了檢討,他只說自己「有錯誤」,但堅決不承認是「修正主義」。會後造反派跟着王猛去了他的辦公室,要抄王猛的筆記本,這時隱忍已久的王猛拍了桌子,他吼道:「我現在還沒有撤職,還是體委主任!你們沒有權力抄我的東西!你們給我出去!」那幾個人當場被鎮住,灰溜溜地退走了。針對這次發火,造反派後來氣急敗壞地說王猛是「猖狂反撲」。
    
    正因為王猛是周恩來調來的,而從「乒乓外交」到中美建交的全過程都是周恩來具體領導的,那麼所謂王猛「執行修正主義路線」、「外事上搞投降主義」云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沛公」何所指就昭然若揭了。
    
    由於鄧小平的干預,王猛得以從體委脫身,調到武漢軍區擔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原武漢軍區政委王平在回憶錄中提到,小平同志在接見他的時候曾專門交代,「王猛是我給調去的」(意思是你們要善待他)。
    
    (以上內容均自2008年3月5日採訪王鼎華)
    
    從王鼎華提供的「批林批孔」時期國家體委核心組《簡報》抄件中可以看到:
    
    1974年3月12日第14期:
    
    「體育報編輯部同志揭發:王猛為作協秘書長郭小川出場大開綠燈,寫出文章後王猛多次審閱並召開核心小組討論,批准發表。(然而)向中央寫情況反映卻說是『體育報領導組織觀念淡薄,沒有請示中央』,隻字不提體委領導責任,欺上瞞下,文過飾非。」
    
    1974年5月30日第31期:
    
    「王猛不請示中央,擅自讓郭小川寫文章在體育報上發表,還指示報社好好接待郭小川,把他待為上賓。某某某揭發:1973年8月王猛曾說:『中央負責同志批評郭小川寫傳記,我向李德生匯報說那不是傳記,李德生說你不認為是傳記,人家認為是傳記。』」(當時中央有規定,不准給領導人寫傳記,如果寫了,就是「錯誤」。——作者注)
    
    「郭小川是我請來的,我負責!」
    
    如果依照所謂「山頭」而論,王猛和郭小川並不是一個山頭的:王猛是「四野」的(王猛實際上是1960年才調到三十八軍的),而郭小川曾經在三五九旅呆過,是「一野」的。而且過去兩人素無來往。通過郭到體委這一段的工作,王猛了解了郭是個正派人,對工作也是盡心盡力的。所以他是想保郭小川的,他曾在國家體委的「三級幹部會議」上講:「郭小川是我請的,有什麼問題找我。」王猛被「批鬥」後,有一次在去上海的火車上,魯光曾和他聊到後半夜三點,說起郭小川,王猛說:「姚文元要調閱郭的原稿,我沒給,只拿去了發表稿,這事還沒完呢。」又說:「郭小川本來是想邀你一塊兒寫的,如果你去了,這次也跑不掉。」
    
    最後,王猛感慨地說:「我是想保郭小川的,現在我自己都保不住了。」
    
    王猛當時作為國務院的一名部長,江青罵郭小川的話以及江對他的不滿,他不可能一點不知情。而江青當時正是權勢熏天的時候,她這個人是容不得一點拂逆的,連周恩來都不敢攖其鋒。所以王猛這樣做,是需要絕大的勇氣的。因為得罪了江青丟官尚在其次,鬧不好就可能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金敬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麼,王猛與郭小川的關係到底如何呢?
    
    如今留存下來郭小川的採訪筆記中有:
    
    「1973年2月24日 王猛同志指示:
    
    獨立成篇,不要搞成傳記。莊則棟在童年時代怎樣訓練的?考慮題目。
    
    不要明顯地從小到大。
    
    順序,可以是兒童,也可以其他方面,總之,不要給人印象『從小好』。好像是天才,反會引起不好的感覺。」(《郭小川全集》卷11P637)
    
    郭小川在第二次「中央專案」審查時被迫寫下的檢討中談到了對王猛的印象:
    
    「王猛作風大刀闊斧,第一個行動就是從幹校把大批幹部調回來,各歸其位,然後大抓訓練。後來我上了班,與體育界的同志經常有接觸,又聽了兩個大會,一個是三大球訓練會議,一個是體工會議。在一次會議上,王猛說:『把六百個幹部從幹校接回來,安排在工作崗位上,局面不可能沒有變化。』」這段話給郭留下了深刻印象。(《郭小川全集》卷12P327)
    
    而據報告文學作家楊匡滿回憶,郭小川曾經告訴他,已向王猛推薦了楊和小周明,並介紹楊是個筆桿子,小周明則是個社會活動家。又說,還有人想去體委,請你告訴他們,要等一等,我會轉告。郭最後說:「你們年輕,不能再耽誤了。」果然後來體委就發來了二人的調令。(2008年3月6日採訪)
    
    根據以上線索,可以判斷王猛和郭小川有過接觸,但不是很多。這就更顯得王猛在郭小川厄運當頭時施以援手的品質之高尚。
    
     厄運促成郭小川的醒悟
    
    兩個多月後,1973年7月17日,郭小川為紀念「毛主席暢遊長江x周年」所寫的長詩《萬里長江橫渡》發表於復刊後的《體育報》。
    
    7月28日,江青見到這首詩後說:「這個人可是個修正主義分子!」
    
    江青說這話時,郭小川已應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的朋友之邀,去北戴河幫助修改話劇《友誼的春天》了。8月24日他接到體育報社通知:停止寫作關於莊則棟文章的續篇。1974年3月底接幹校通知,催促返校,同時獲知於會詠點了他的名,公開指斥《友誼的春天》「攻擊文化大革命」。在那個時候,這是非常嚴重的罪名。
    
    而在這之前的1974年6月30日,秉承江青的旨意,國務院文化組已經在加緊搜集整理郭小川的材料,在第17期《文化動態》上發表《修正主義分子郭小川的復辟活動》一文,給他列了四條罪狀:一、與林彪集團「關係密切」;二、《萬里長江橫渡》是「反革命宣言書」,「為林彪反黨集團搖幡招魂」;三、搞起了一個「裴多菲俱樂部式的小團體」;四、郭的「家庭有問題」。
    
    江青閱後批示「成立專案,進行審查。」國務院文化組隨即設立「中央專案組」從1974年8月至1975年10月對郭小川進行了長達一年零兩個月的隔離審查。隔離審查期間,郭小川被單獨監禁在一間屋裏,不得與外人接觸,不許接電話,往來信件要先由專案組拆檢,上廁所都要有人跟隨,形同囚犯。詩人牛漢在回憶當時情況時向我說:1974年底,咸寧幹校撤消,所有人員一部分回北京,一部分歸到丹江口乾校,一部分歸到團泊窪幹校,在最後的聚餐會上,大家十人一桌,相當熱鬧,只有郭小川不許和眾人一起吃,只准他在角落裏坐個小馬扎一個人吃,看着真是悽慘!
    
    1974年12月10日,郭小川在專案組人員看押下轉赴天津團泊窪幹校,在北京換車時,江青親自下令:「不准回家,在豐臺車站就地等車!」到了家門口,卻連和親人見一面都不許。
    
    這已是郭小川第二次被「中央專案「審查了(第一次是文革初期,因牽連到周揚問題被審查)。相較於王猛,郭小川當時的處境要險惡得多。
    
    大周明回憶說,郭小川1974年4月15日被「揪回」咸寧幹校後,和他住同一間屋,當於會詠他們對《萬里長江橫渡》一詩和話劇劇本《友誼的春天》給郭橫加的罪名傳達到幹校後,郭小川氣憤已極,在宿舍里摔了一個茶杯,喊道:「太不像話了!」(2005年6月7日採訪)這麼忠心耿耿地想為黨做些工作,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真是太不公平了!
    
    郭小川被「揪」回幹校前一直在北京治病——他因長期患有肝炎,又有心臟病、動脈硬化,患牙周炎滿口的牙已拔光,鑲了幾次牙都不合適,弄得他很痛苦。這次罹禍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對他身體和精神的打擊都是極大的。由於生氣,由於疾病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他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了。在他1974年5月間寫給親屬的信中就多次提到:「十幾天的工夫已犯病四五次,夜間從睡夢中憋醒。」(因心臟病,1974年5月1日信)「……來幹校整整一個月,我卻犯病8次了,其勢兇猛。最近,又連續低燒……」(1974年5月14日信)。
    
    如果說上次的「審查」他是低眉俯首,甘心往自己身上潑髒水,那麼,這次的「審查」則更加橫暴、更加蠻不講理。終於促使郭小川在極度的苦悶和委屈後有了初步的覺醒——正是在這一年零兩個月的「專案審查」期間,他認識到「不僅是文藝(政策)有問題,而且是黨內出了問題」(見新發現的郭小川1975年9月致原國務院副秘書長吳慶彤信),並決心給鄧小平寫信,從五個方面對文藝工作提出了全方位的批評建議。他決心「豁出去」了,和「四人幫」鬥爭到底!然而壯志難酬,殘酷的迫害摧殘了他的健康,使得他在第二次「中央專案」審查結束後僅過一年,即1976年10月就不幸故去了,時年57歲。
    
     後 話
    
    莊則棟1973年到南方巡迴講演回來的時候,當時在體委宣傳司工作的魯光曾問他「老郭怎麼樣?」莊則棟豎起大拇指,用當時流行的、從電影《地雷戰》中套來的台詞回答說:「老郭的水平『高!實在是高!』是我的好老師。」(2008年3月6日採訪)
    
    我在2008年3月10日採訪莊則棟時,他說,回憶起當年和老郭在一起的日子是美好的:「當時我們一起去南方,每天晚上我都跑到他的房間聊到深夜,他不僅教給我怎樣作文,如何立意,如何破題,如何起承轉合;還教我怎樣做人。」
    
    王猛調走之後,33歲的莊則棟被江青扶上國家體委主任交椅,積極執行極左那一套做法,魯光有一次悄悄問他:「小莊,你不是說老郭『高!實在是高!是我的好老師』嗎?怎麼現在批得那麼起勁?《笨鳥先飛》寫的都是你的事呀!」莊說:「誰讓他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魯忙問:「誰說的?」莊一看說漏了嘴,趕緊用手捂住嘴說:「喲!不能說。」(那時江青說的話都是「中央領導的重要指示」,向下傳達是有嚴格級別限制的。)
    
    粉碎「四人幫」後,有一次去開水房打水,魯光又遇上莊則棟,就把他拉到一邊問道:「都說面首、面首的,到底有沒有這回事?」莊則棟說:「絕對沒有的事!我和江從來沒有單獨在一起過!只有一次,她在小靳莊住所的辦公室里養的小麻雀飛了,讓我和劉慶棠抓,江打了我屁股一下,說:『冠軍,給我抓住它!』」(2008年2月20日採訪)
    
    我今年3月10日採訪莊則棟時,他順便提到了對江青的印象:「江青其實是挺有威嚴的,她對於我們來說就像長輩。」
    
    由此可見,即使在文革形勢最為險惡的時期、權勢熏天的江青一言定生死的時候,多數人選擇沉默,有人趨炎附勢、有人落井下石,但也還是有正直的人是敢於抵制她的,而抵制她是需要勇氣的,難能可貴的。當然,江青不是一個人,也不是簡單的團伙,他們的背後不僅有最高權力可資恃憑,更有整個制度。簡單地責怪某一個人,即慣常的 「女人是禍水」的思維是不足取的,因為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在文革結束32年後的今天,我們理應有更深入的理性反思才是。拋卻個人恩怨,其實無論王猛、郭小川,還是莊則棟,他們都不過是權力刀俎上的魚肉而已。
    
    最可惋惜的是,王老已於2005年90歲高齡時突發心臟病辭世了。我為未能在他生前採訪他而深感遺憾。
    
    莊則棟在「四人幫」倒台後被當作「三種人」隔離審查四年,他說他當時被關押在北京東郊一個地方,妻子、著名鋼琴家鮑惠蕎想去探視,卻被告知只給十分鐘時間,鮑惠蕎心想十分鐘能談什麼呀,還不如不去……結果,正是這四年隔絕導致兩人的離婚。莊則棟比較其他「四人幫」的「死黨」算是幸運的,他最終沒有被判刑,解除審查後被安排到北京市少年宮擔任乒乓球教練,後來與自稱是他的「粉絲」的日本在華戰爭遺孤佐佐木敦子結婚。他先後寫了兩本書:《闖與創》、《鄧小平批准我們結婚》,據他說,這兩本書的寫作都得益於郭小川當時教給他的寫作知識。(2008年3月10日採訪)
    
     2008年2月24日初稿
    
     2008年3月8日—4月7日修改

責任編輯: zhongkang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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