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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控期間,我救下陌生的墜樓女孩

她轉過身,平時不看血腥電影的我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有這麼多血,整個外翻變形的嘴唇、脖子都是血,順着流到了衣服上。我沒忍住的顫抖了一下。警察和救護車人員同時抵達了現場,我開始接受警察第一輪盤問。「你是誰,她又是誰?」我一邊回答着警察的問題一邊看救護人員的處理,他們粗魯的指令她自己坐上擔架上,也粗魯的給她進行第一輪檢查,在一旁的我沒忍住吼他們:「輕一點!她剛摔下來的!你們讓我不要隨意動她,怎麼你們就能這麼粗魯。」

一直記得自己人類圖中有一條「無常」的通道,意思是我的人生比大多數人更無常,那些日常瑣碎的小事,別人做100次都不會有意外的事,就像買咖啡,前面10個人都順利拿到,到我便是:很抱歉,咖啡機壞了。擁有這個通道的我,確實經歷了很多無常。

清楚記得那天我一直窩在客廳趕ppt。居家辦公對拖延症人士實在不友好,明明有接近三天的時間準備,我卻等到開會的前一天才開始打開電腦。看着會議時間開始倒計時,焦慮不斷湧上,為了緩解焦慮我播放着聽了快五年的專輯,Arcade fire的《her》。室友早早回房間睡覺,擔心吵到她,我不敢播放太大聲。

那個晚上,客廳里只有微微的音樂聲,和我焦慮的敲鍵盤聲。突然,外面傳來像大石頭掉落的聲音。我第一反應便是:有人掉下來了。

回想起來,這個反應悲觀又冷漠,我沒有第一時間去窗外看,而是繼續敲電腦,但腦子裏開始浮現那期間看到的負面新聞。不久傳來很痛苦的哭聲,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凌晨12點15分。

我猶豫着要不要去窗外看,思緒從原本焦慮萬分的「我該拿什麼去開這個該死的會議」,慢慢轉變到——「我該花力氣在做不完的工作上,還是在也許需要我幫助的哭聲上?可是我有能力去幫助別人嗎?我連自己簡單的工作都完成不了又怎麼有能力去幫助別人呢,但我沒有行動沒有盡力又怎麼知道自己沒能力呢,我在害怕什麼嗎?」

對自己的靈魂拷打了幾分鐘後,我走去陽台打開了窗戶。順着哭聲,我看到隔壁棟一樓的草叢裏站着一個人——「也許她不是從樓上掉下來的」,我當時想——直到我看到旁邊的樹有明顯折斷痕跡。住在9樓的我無法確認草叢裏的她什麼狀態,也無法確認她身上的紅色是鮮血還是圖案,只能確認她在喊痛,不斷的重複着。

對面樓好幾戶人在拍照,樓下卻一個人都沒有。我決定下樓看看她。

從聽到掉落的聲音到我下樓,只是二十分鐘不到,但現在回想起,這裏的猶豫卻像是一部正在播放的電影,直到那些拍照的人按下了暫停鍵。

下樓後,我發現她已經不在草地里,但也沒聽到她的哭喊聲。擔心她暈倒在哪的我開始在附近尋找着。沒走兩步,我就看到一個很瘦小、裹着小毯子的背影,走路不太穩,頭髮里還夾雜着樹葉。

「你還好嗎?」我在她身後和她打了招呼。

她轉過身,平時不看血腥電影的我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有這麼多血,整個外翻變形的嘴唇、脖子都是血,順着流到了衣服上。我沒忍住的顫抖了一下。

「我在哪裏?我好害怕。」

這是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問她是不是從樓上掉下來的,她說不知道。於是我帶着她走回我在樓上發現她的位置,問她是不是從這裏走出來的,她說是的。我順着那個位置往上看,發現三樓的窗戶打開着:

「這是不是你家?」我問。

「好像是。」她說。

我告訴她我們在小區里,並且告訴她我在家裏看到的一切後,她還是迷迷糊糊,意識不太清楚,然後說只記得自己喝了酒暈乎乎的睡覺了。我了解大概情況後撥通了120,並在工作人員指導下觀察她外傷情況。她脖子上有很大的出血口,也一直扶着腰。工作人員提醒我不要輕易觸碰她,也不要讓她走動,擔心有內出血或骨折,並提醒我要報警。於是我又撥打了110,再一次和他們描述情況。

在等待救護車和警車時,她不斷說很痛,為了轉移她注意力我和她聊起天,也許能再掌握一些信息告訴警察。聊天得知她是台灣人,剛從隔離酒店出來不久,前段時間剛飛來上海沒想到就碰上了封城。

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位後,我以為助人為樂之旅即將告一段落。卻沒想到為我準備的無常,人間的冷漠,正要開始。

警察和救護車人員同時抵達了現場,我開始接受警察第一輪盤問。「你是誰,她又是誰?」我一邊回答着警察的問題一邊看救護人員的處理,他們粗魯的指令她自己坐上擔架上,也粗魯的給她進行第一輪檢查,在一旁的我沒忍住吼他們:「輕一點!她剛摔下來的!你們讓我不要隨意動她,怎麼你們就能這麼粗魯。」

在這個特殊時期必須有手機里的核酸報告才能去醫院,警察決定上樓幫她拿手機並且通知她的室友們。我不斷強調她是12點15分摔下來的,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小時了,有沒有辦法先讓她去醫院接受治療,就算無法治療是否能先將她送到醫院門口。我提出一個又一個解決方案,全被否決。「我們沒有辦法,按照規則辦事。」

想起那段時間報道過沒有核酸報告而被攔在醫院門口,無法接受治療的新聞,以為離我很遙遠的事情,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在我身上發生。雖然主角不是我,但那份無力感,我體會到了。

等了好一會兒,警察拿了五部手機下來,卻沒有一個室友下樓。關於舍友不下樓的原因,警察沒有多說,恐怕也沒有多問。我既有些困惑又很憤怒,這憤怒來自她室友們的冷漠——雖然在她清醒時有提到過她剛搬進來,我猜想她們大概還不熟。憤怒還來自這該死的疫情,一個從三樓摔下的人,躺在擔架上的人,卻沒法第一時間去醫院。

我替她接過手機,確認哪部是藏着關鍵的核酸報告後,再次看了一眼時間,凌晨1點了。也許是疼痛也許是酒精,她被抬上救護車已經徹底昏迷。我不知道該不該就這麼讓她一個人去面對,可是想如果是我躺在那裏,我一定會希望有人陪着我吧。於是我和警察說:我陪她去醫院。

封閉一個半月以來,我第一次踏出小區居然是用這種方式,這也是我第一次坐上救護車。不得不說是有些興奮的,但興奮的下一秒,救護車的小哥和我說:

「你知道我們送了你過去,沒辦法送你回來嗎?現在特殊時期你要自己想辦法回來的。」

「為什麼不能送我回來?」我問。

「我們救護車只負責運送傷者,你不是傷者。」

「可是你也說了特殊時期,你們不送我回來怎麼辦呢?」我反問。

可確實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在這個無法打車的封控情況下,我也沒想過這個時期去醫院是多危險的一件事。我家裏還有室友,還有狗狗,萬一我感染了新冠怎麼辦呢?當下的絕望,可能只有在上海經歷了這次封閉的人才能理解。

車大概開了十幾分鐘,還沒來得及多想,我們便到醫院了。

臨下車前,小哥給了我專業的防護口罩:「搞不懂你,這麼危險的時期還陪陌生人來醫院。」

我接過口罩,只說了謝謝。我只覺得眼前的女孩子需要陪伴,哪怕是個陌生人,我也不希望她一個人去面對這些。危險是一回事,但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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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以後,我和護士再一次交代這位女孩子的情況,幾點摔下,傷勢如何,幾時開始昏迷。平日裏的我是個非常迷糊的人,在這個特殊情況下我意外的清醒。

交代完情況,護士邊不耐煩的打電話喊值班醫生出來,邊詢問我:「你是誰?」

「隔壁棟的,我不認識她。」

「隔壁棟?好心人啊?這年頭還有你這種人嗎?」她打量着我。我沉默,接不上話。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個醫生圍着一位傷者,因為她傷及到的部位並不少,但她又處在昏迷狀態,基本與傷口相關的醫生都出現了。印象比較深刻的有骨科、牙科、整容科三位值班醫生——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牙科也需要有急診,需要有人值班。

每位醫生都很負責的進行一輪檢查,檢查後就是數不盡的掛號,我拿着厚厚一沓單子跑去繳費,因為她關鍵的第一步是CT,需要排除內出血的情況。

「急診室人手不夠,你和護工一起推她去CT室吧。在另一棟樓里。」

護士話音剛落,救護車的工作人員在旁邊說:「這怎麼行,這是我們的救護車的床,你得先還給我們。」

他們在爭執着,我又一次沒忍住怒吼:「現在這個時刻到底誰更重要!」說完我就讓護工帶路,把她推走了。

CT室並不近,床也比想像中的難推,推了一半路程我已經有些出汗。我看着昏迷的她,突然覺得她的命似乎就在我手上。「萬一她就在我眼前死了怎麼辦?」想到這個我又加快腳步。我小小聲的喊了她名字:「佩佩,再堅持一下。」

到了CT室再次碰上人手不夠,醫生讓我把她抬到台子上,我趕緊哀求護工幫忙。成功抬上後,再幫她把身上的金屬物一點點卸下,卸的時候沾到了她的血,但並不害怕,只想着我們終於開始第一步的檢查了。

CT結束後,護工默默在門口等着,幫我一起推到了急診室。最開始接待我的護士看到我回來了,告知我接下來需要做的檢查和傷口處理,又是厚厚一沓單子,又是跑去掛號、繳費、找醫生,再經歷了抽血、插尿管、縫針。在這些過程中,我不記得自己回答了多少次「你是誰」這個問題。每位醫生護士知道後都有些詫異。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負責縫針的那位醫生。縫針需要她本人同意並簽字後才能進行,醫生走過來讓我想辦法叫醒她讓她簽字。我說她現在不太清醒,偶爾醒一下又暈過去了。她現在的情況怎麼可能簽得了,我甚至懷疑她不知道自己在醫院裏。

醫生很冷漠,只是淡淡的說:「叫醒她。」我明顯感覺到旁邊的護士都倒吸一口涼氣。我說我叫不了。

「你能簽嗎?縫針過程出了什麼事你能負責嗎?你以為你擔當的起是吧?」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只是一個住在隔壁棟的人而已!我就是叫不醒她啊!」

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帶點哭腔。我只是想陪着她而已,但我也確實沒法去承擔更多的責任了,我有些害怕了。

在我們爭吵的過程中,一位醫生推門而入喊:「這支筆你們用不用的?我這邊有家屬要簽死亡通知書。」

原來這麼大的醫院,會差我手上這一隻筆去簽這樣的文件;原來在我們爭吵這一分鐘裏,外頭剛有人離開這世界。

旁邊的護士說可以讓她指紋蓋章,蓋章前確保有人和她說明接下來需要進行的事就可以了。那位冷漠的醫生看着我說:「告訴她,快點。」沒想到在這時候女孩醒了,我趕緊告訴她接下來要縫針否則無法止血,需要她指紋蓋章同意。她似乎沒聽懂我說什麼,但她看着我,點了點頭。我感到被信任,終於我抬起她的手完成了蓋章。

她的傷口比較深,加上口腔內也有傷口,縫了快有一小時,至少我的感覺是。我需要全程抬高她的脖子,否則醫生不好處理。這個過程是那天晚上最漫長最難熬的。我沒辦法看着這個過程,邊抬着她的脖子邊扭過頭去。她在打麻藥的時候疼醒了,叫的非常慘烈。我沒忍住哭了,原本就淚點低的我再配上這個聲音,實在太心疼了。我不斷的撫摸她的頭,希望能安慰她,告訴她忍一忍,馬上就好。縫針的過程也伴隨着她的哭喊聲,縫沒多久她安靜了。

「她估計又昏過去了,是好事。」醫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他說得沒錯,確實是好事。在縫針的過程中我再次接到警察的電話,詢問我女孩子情況如何。那時候CT結果已經出來了,骨科醫生說她腰椎骨折情況不樂觀,需要聯繫她家人或者朋友。我告訴警察拜託他們幫忙聯繫,結果又再一次聽到「我們無能為力」的回答。接着他們問我:「你打算幫到什麼地步才收手呢?」

「那你們又什麼時候願意接手呢?」

「你知道你沒辦法一直幫下去對吧?」警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知道,但我在盡力。至少現在我還不能走。你們聯繫不上她家人,那我自己想辦法。」

警察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我救了台灣同胞,所以他們會等我處理完醫院的事後送我回家。那如果不是台灣同胞呢?他們還會送我回家嗎?他們還會關心這位傷者嗎?他們還會關心我嗎?

我不敢細想。

那位冷漠醫生聽完我的和警察的電話後,大概猜到了我們的談話內容。他邊縫針邊說:「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很想幫她,但你連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都不了解,值得你這樣去幫她嗎?再樂於助人你也要先保護好你自己。有些事該撒手就撒手,別管那麼多。」

我說:「我現在撒手後有人管她嗎?她會被怎麼處置呢?她還有這麼多針沒有打,報告沒有拿,你們會管嗎?」

醫生說:「沒人照顧的患者我們會走應急通道,只要這個人是活着的就行,但其他我們不會管的。」

「是阿,所以她現在有我在照顧着。」

縫完針醫生再次很認真的勸我:「把她交給警察,以防萬一。」我說:「謝謝你我會的,但不是現在。」

我確實不知道這位女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管是好人,壞人,所謂的爛人,都應該被愛,都值得被善待。很希望這些冷漠到我這裏為止,很希望能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最大程度的讓這些冷漠變成溫暖,傳遞出去。我並不希望別人去走我走過的路,哪怕是個陌生人。

如果每個人都能在十分的冷漠裏留一分溫暖給需要的人,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縫針後我陪着她在急診大廳等待着輸液。在等待的半小時裏,我看到從搶救室里推出一個黃色裝屍袋,後面跟着兩位臉色凝重的中年人,也許袋子裏那位是他們的家人吧。我微微地鞠躬,心裏默念一路走好。看了下急診大廳,大部分人都沒注意到這個袋子,大部分的人都在自己的世界裏苦惱着。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能做的,也只是鞠躬。

在她成功輸液後,我翻出她的手機,用她手指解開手機之前,我在她耳邊說:「抱歉我要打開一下你的手機,我需要聯繫你的家人。」

她的微信置頂就是家人,我點開她媽媽的聊天框,從畫面顯示的內容來看家人都在台灣,我在對話框裏簡單描述了女孩的情況並留下我的手機號碼,告訴他們請聯繫我。那時候是凌晨五點,我想短時間內也不會回復了。

我走出急診大廳,坐在了醫院門口的花壇上,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整晚沒坐下來過。我的身體疲憊到極致,抽煙時手臂也在發抖。我給警察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給女孩家人留了我的聯繫方式,也給醫院留了一個,希望他們能先送我回家休息,等她家人回復後再看看怎麼處理。警察說:「麻煩把我們的電話也留給醫院吧,局長說要送你回去讓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們。」

也許我真的該交給他們了,我也該相信他們。

在我準備走的時候女孩清醒了,她很詫異的看着我說:「你怎麼還在這裏?是你一直在陪我嗎?」她不敢相信。我告訴她的傷勢,也告訴她聯繫了她家人但還沒回復。她不斷說謝謝,我說但很抱歉我現在要回家了,需要我的話可以聯繫我,我就住在隔壁棟。然後給她留下我的手機號。

來接我的警察大概只是聽領導安排,並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也好,終於遇到一個不會審問我的警察了。我坐上車,像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似的,好奇的看着窗外。

兩個月以來,我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上海,太陽剛出來,照亮了這個滿是垃圾的城市。鳥兒在馬路上找吃的,人類關在家中,我坐在警車裏。開到靜安寺的時候,我每天回家都路過的建築物,它變得很陌生。

推開門,我的狗狗異常興奮的來迎接我,這是封城以來我離開他最久的一次。我在客廳拿了一大包抗原,急沖沖回房間脫掉所有衣服去洗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早上六點多了,渾身無力的我還是發了消息給室友,坦白自己去過醫院會進行自我隔離。

我看着天花板想,也許這是一個選擇善比惡要艱難的時代,但我希望自己有能力,一直選擇善良。

作者後記

那天睡不到三小時就接到女孩家人的電話,聽出來很着急,她家人說一直聯繫不上她。我安撫他們的情緒也交代了情況,至少在我走的時候女孩情況是穩定的。因為封控原因我沒法再去醫院,和她家人結束通話後我就聯繫了警察,希望他們能跟進一下女孩情況,後來他們很負責任地聯繫上醫院,也聯繫了小區居委,不斷和我匯報最新情況。最後女孩在和醫生溝通後,決定回家休養直到上海解封回台灣治療。

在上海未解封前,我們在小區見了一面,為了歸還當時幫她卸下的耳環戒指。她走路有些不穩,臉也還是歪的。她說每天都在吃止痛藥然後睡覺。她一直以為我那天是碰巧路過救下她,我說我是在家裏聽到聲音後下樓的。她不斷感慨:「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我強忍着壓抑着自己不哭出來。

五年前我的朋友跳樓自殺,在那之後,很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拯救者」,我知道我救不回他了,但我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拯救」他人。女孩的這句話讓我覺得,我做到了。

那晚之後我不斷做噩夢,夢到渾身是血的她,夢到她在縫針一直抓着我,夢到警察和醫生圍着我質疑我。我能理解每個人的不同,但直面這些人性冷漠時,還是需要時間去消化。在縫針醫生質問我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刻動搖,好人真的有好報嗎?

沒有好報又如何呢,忠於自己,不被影響。

前幾天寫這篇故事的時候看了下她朋友圈,已經回到了台灣和家人一起。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方尋

來源: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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