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那邊肯定會找中間商將晶片拿進去」，當記者向在韓國半導體行業工作的中國人J先生了解禁售晶片走私到中國的情況時，他脫口而出。
最近，韓國一家公司被發現將9.6萬枚、價值約1100萬美元的美國晶片走私到中國，其中5.3萬枚（約900萬美元）屬於受出口管制的戰略物資。與近期發現的類似事件一樣，該案再次凸顯出中國高端晶片尚難自給的困境和美國晶片管制措施面對的難點。
中間商採購、註冊空頭公司晶片走私花樣多
根據韓國海關披露的情況，涉案受管制晶片為美國一家知名製造商的通訊類處理器，用於將通訊中繼器的模擬信號轉換為數碼訊號。因有可能被用於製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2020年被指定為戰略物資，未經許可不得進出口。
該款晶片在韓國僅通過正式經銷商流通，購買方必須提交最終使用者確認、禁止再出口保證等文件。作案的A公司是一家電子零部件經銷商，不具備進口資格，於是通過韓國一家通訊設備開發商進口了超出實際需要的晶片，拿到多出的貨量後走私到中國。
走私手法也經過了縝密策劃。晶片被打包為小包裝樣品，從2020年8月到2023年8月分144批次通過空運走私到中國，均未向海關申報。
這是韓國海關首次發現外國產晶片經由韓國走私到中國。J先生告訴記者，通過韓國企業的走私情況他沒有依據，不好下定論；但從中國這邊來看，據他了解，走私晶片的渠道主要是「第三方採購晶片或者設備，有可能在新加坡、馬來西亞或者越南，再或者海外什麼群島國家隨便註冊一家空頭公司去倒騰這些」。
晶片進入中國後的去向分為兩種。J先生介紹說，首先，「個人倒騰的就在公司間，或者華強北這樣的市面上流通」。記者在百度愛採購網站上搜索屬于禁售晶片的英偉達A100，顯示有三十餘家公司銷售，其中多家地址均位於華強北。華強北位於廣東省深圳市，是中國最大的電子產品集散地。
其次，「以國家為背景的公司倒騰進來的，一般都是內供，市面上不流通」，J先生說。
關於這一點，據路透社1月15日報道，該媒體對一份招標文件的分析顯示，中國軍事機構、國有人工智能研究機構和高校，包括哈爾濱工業大學、電子科技大學、清華大學、位於無錫的一家人民解放軍實體等，在過去一年小批量採購了英偉達A100、A800晶片。
報道指出，目前不清楚供應商是如何獲得晶片的，不過中國已形成地下市場，此前有中國供應商表示，「英偉達向美國大公司運送大量產品後，他們會搶購進入市場的多餘庫存，或者通過在印度、台灣和新加坡等地註冊的公司進口」。
無獨有偶的是，美國智庫安全與新興技術中心（CSET）在2022年發佈的一份對中國人民解放軍招標文件的評估報告中指出，「一些證據表明，中國政府和軍方也在利用幌子公司從美國企業購買人工智能晶片」。
良品率極低中國高端晶片自給自足路漫漫
頻繁的走私行為揭示出中國在高端晶片製造方面的困境。
面對美國日趨嚴格的出口管制，中國以舉國體制追求實現高端晶片的「自給自足」。華為去年發佈的Mate60系列所搭載麒麟9000S晶片採用了先進的7納米技術，被中國官媒評價為「中國芯」的一次重大突圍。
不過韓國亞洲大學政治外交學教授李王徽在郵件回復美國之音的置評要求時表示，「華為雖然生產了7納米高端半導體，但良品率非常之低。如果不能將良品率提高到70%-80%的水平，中國是無法實現5G和人工智能所需高端晶片的自給自足的」。
另據澎湃新聞報道，中芯國際原副總裁李偉在去年底舉行的第十二屆亞太經合組織（APEC）中小企業技術交流暨展覽會上曾表示，中國逾85%的晶片需求是通過進口滿足的，其中高端晶片和存儲器晶片基本依賴進口。
中國官媒近期的言論隱約反映出了對該問題的擔憂。《環球時報》英文版1月20日在一篇題為《消除美國脅迫對於韓國半導體產業擴張至關重要》的報道中指韓國應擴大對華半導體出口，並稱「如果韓國不能消除美國對其半導體產業的政治干預，其產業和企業只會成為美國地緣政治博弈的受害者」。
不過中國的追趕能力仍不容小覷。在韓國半導體行業工作的中國人J先生向記者描述，中國國內晶片業正在形成一個封閉的供應鏈，「國內雖也沒公文去要求國內的晶片設計商不能下單給海外的供應鏈，但是（企業）也看眼色，儘量把大多的供應鏈都放在國內」。
亞洲大學政治外交學教授李王徽表示，「我諮詢過的台灣和韓國專家預計，憑藉巨大的市場和政府扶持，中國實現5納米以下高端晶片的充分生產，需要大約10年的時間」。
美國管制繼續收緊然漏洞難免
與此同時，美國繼續收緊對中國的技術管制。本周一，美國白宮公佈的一項提案要求雲計算服務供應商披露外國客戶的姓名和IP位址。
該提案旨在防止中國公司使用美國的雲計算系統來訓練模型，同時也可切斷中國通過雲服務遠程利用高端晶片算力的途徑。商務部部長雷蒙多上周五在接受路透社的採訪時表示，「美國雲數據中心有這些晶片，因此我們還必須考慮關閉潛在惡意活動的途徑」。
然而這些制裁或將難以避免漏洞。首先是晶片本身的特點。《外交政策》雜誌去年刊登一篇題為《中國公司正在躲避美國半導體制裁》的文章指出，與其他軍民兩用產品不同，尖端晶片的產量以數百萬計，它們通常可以裝在鞋盒中，即使是建造一台現代超級計算機所需的規模（數千枚晶片），也能夠走私。
另一個原因來自於受制裁影響的企業。李王徽指出，「因制裁蒙受損失的企業不會嚴格遵守制裁，因此他們會繼續努力通過遊說來降低制裁水平、縮小制裁範圍」。
以韓國晶片巨頭三星為例，美國政治資金追蹤網站「Open Secrets」的數據顯示，三星集團去年支出的遊說資金為630萬美元，創下歷史新高。從歷年數據來看，三星的遊說資金從2022年起猛增。當年8月，美國總統拜登簽署了《晶片法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