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初，有一次早請示，全體同學循例揮動紅寶書齊聲說：「祝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身體健康！」俺班一個平時二二乎乎的小子，這時忽然神經錯亂，大聲說：「祝蔣委員長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岡村寧次身體健康！身體健康！」全班愕然，一下子誰都不說話。那傻小子自己楞神兒半分鐘，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肯定是被自己的胡言亂語嚇哭了。在場沒有老師，都是同學，誰都不敢說話，都楞在那裏。過了一會兒，那小子自己突然喊道：「我是反革命！我是現行反革命！我去自首！」說着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我們都覺得，這小子肯定要受到嚴厲的懲罰。大家在教室里等候結果，議論紛紛。過了兩三個小時，校革委會副主任（原是珠算老師）來了，說：某某同學的錯誤是嚴重的，但是他的家庭出身是小資本家，屬於民族資產階級，是中國革命團結的對象，他不可能對人民公敵蔣介石有什麼感情，更不會對侵華日軍司令有好感。他的錯誤屬於口誤，而且事發之後立刻主動投案自首，認錯態度好，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假如是地主、官僚資本家出身的，那就另當別論。所以經學校革委會討論，並請示上級南開區教育局革委會領導和駐局軍代表，決定責令該同學作出深刻檢查，並通報全校批評，如有再犯，從嚴處理。另外特別警告，出身於地主、官僚資本家、走資派家庭的同學，由於你們的家庭出身背景，你們如果犯了同類錯誤，將加重處理，給予記過處分！
這事兒，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妻子因此嫁我（文|易平）
一位轉業軍醫，因其父曾是國民黨的上校團長，又因酒後失言，被同事送進監獄。為了將此人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造反派又指控他年僅六歲的女兒在廁所寫了「打倒毛主席」。公安部門配合造反派，成立專案組，將這個六歲的孩子隔離審查。
幾經轉移審查地點，這個不懂人事的小女孩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面對警察和造反派提出的種種問題，除了茫然就是哭着要找爸爸。一個女公安柔聲說：「小妹妹乖，小妹妹不撒謊，你只要承認廁所里的反動標語是你爸爸叫你寫的，我就帶你去見爸爸。你爸爸叫我告訴你，快點承認，承認了你就是好孩子，我還會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糖糖。」
在好多糖糖的誘惑下，小女孩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我寫不來字。」審訊她的人一下亂了套，可是一個姓朱的造反派足智多謀：「沒關係，叔叔來教你，你好聰明喲，一定學得會。」關押半個月，在這位朱叔叔耐心教導下，小女孩終於一筆一畫地寫出了「打倒毛主席」。拿到如此鐵證，造反派心花怒放。
一年後，到了讀書的年齡，老師告訴她說：「你是現行反革命，沒有資格讀書。」萬般無奈，小姑娘只好隨親人遠走他鄉入學，直到文革結束才回鄉。這個小女孩後來長成一個美麗的姑娘，再以後成了我的妻子。她嫁我的唯一理由是，雖然我長得很醜，蠻格格的，黑麻黢黢的，極像梁山好漢黑旋風李逵，但她認定，一旦嫁給我，任何人就不再敢欺負她。她知道我一身正氣，渾身是膽，親見我把好整人的某院長打得滿地找牙。
當年小姑娘失去了十五天的自由，後來那個朱叔叔因犯重罪，剛好被判了十五年徒刑。
（選自《黑五類憶舊》第九期，2011-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