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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丈夫赴台無消息,美女畫家周煉霞獨自撫養5孩,30年後收到美國來信

1927年的上海,正處於時代交叉點,城市燈紅酒綠,既時髦又開明。穿旗袍的美人,不止出現在月份牌上,也穿梭於派對沙龍。

憑着幾筆丹青,21歲的周煉霞已小有名氣,她剛剛經歷過一次短暫的失敗婚姻,唯有在老師蔣梅笙家談詩論畫,才能忘卻現實的煩惱。

「腹有詩書氣自華」,更何況,周煉霞本就柳眉鳳目,清新脫俗,吸引一眾目光也就不足為奇了。

正是在蔣梅笙家的文化沙龍上,一位年輕人舉起相機,他把鏡頭對準了周煉霞。

相知

相機的主人叫徐晚苹,號綠芙。他是有名的滬上才子,也是蔣梅笙的學生。

他是江蘇嘉定人,出身名門望族,不僅舊學底子深厚,在新文化運動影響下,小說、散文也常在雜誌刊登。

除了能寫會畫,他還酷愛攝影、跳舞,並玩出了專業級別。那時,他在郵局當閒差。

一個攝影高手,自然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而周煉霞,本身就是一道風景。徐晚苹不由心動了。

放下相機,他用雙手比出一個鏡頭的樣子,熱情地對周煉霞說:

「這個『框子』里有一幅好畫,只可惜笑得太燦爛了,如果能帶上那麼一點點愁緒,一定要比西施還美上幾分的!」

周煉霞忍不住笑了,在心有靈犀的笑聲里,有些情愫慢慢萌芽。

聚會後,徐晚苹對周煉霞展開了追求,在信里,他說:「在孤獨的路上,我看見你最美的時刻。」

照片為媒,詩詞酬唱,兩個年輕人很快相愛了。1927年秋天,他們在上海舉行了婚禮,在眾人的羨慕聲中,前往杭州度蜜月。

天堂美景滋養了周煉霞的畫筆,南峰山下,西湖岸邊,她盡情揮灑丹青。而徐晚苹的鏡頭,則時時對準她。青山綠水間,儼然一對神仙眷侶。

有了「紅霞映綠芙」的合作,徐晚苹有了新的想法。於是,一個攝影,一個畫畫,不久,四十餘幅作品完成,夫婦聯袂出版了《影畫集》。

作為結婚一周年紀念,這部見證愛情的作品,在上海灘紅極一時。

彼時上海,各種思潮交匯,夫婦倆攜手進步。徵得徐晚苹同意,周煉霞走出家門,去錫珍女校擔任了教師,同時,還為上海幾家有名的箋扇莊畫扇面,扇子開合間,她也風靡了上海灘。

報紙開始爭相報道周煉霞,記者們捕風捉影,熱衷於尋找這位美貌女畫家背後的蛛絲馬跡。尤其對她的美,贊聲不絕。

就連女作家潘柳黛,也在言語中流露羨慕:「周煉霞是畫家,白紙上都能畫出傾國之女來,何況畫師自己乎?」

1936年,加拿大舉辦第一屆國際藝術展,要在遠東地區尋找一批藝術家參展。在徐晚苹鼓勵下,周煉霞的畫遠渡重洋。

不久,好消息傳來,她的畫得了金獎。在英國和意大利出版的《世界名人大辭典》中,周煉霞的名字赫然其中。

讚揚聲如潮湧來,不僅藝術圈熱議,報紙也大做文章,一時間,周煉霞成了派對上的焦點。

不少人折服於她的才情,常來請教寫詩填詞、運筆作畫,因她總是光彩照人妙語連珠,小報為博眼球,難免添油加醋,戲稱她為「鍊師娘」。

詩畫風流中,周煉霞與時代緊密相連,和上海一起成長。

1934年,「中國女子書畫會」在上海成立,周煉霞成為發起人和組織者之一。因外形姣好,書畫俱佳,她和陸小曼、吳青霞一起,被稱「畫壇三姝」。

甚至有好事者,將周煉霞和陸小曼對比,說她「勝在滿面春風,悅目怡神,既有一種溫潤之美,也有一種張揚之神」。

在綴滿繁花的樹上,周煉霞開成了晶瑩嬌艷的那一朵。

離別

1937年,日本人的炮彈落在了上海灘。那一年,正是周煉霞和徐晚苹結婚十周年,他們已育有四個孩子。

山河破碎,滿目殘陽,「如此江山難下筆」。丹青畫卷失了顏色,周煉霞的畫少了,詩開始多起來,在《社會日報》發表了大量作品。

戰事吃緊,徐晚苹也變得忙碌,電波傳來的壞消息常令他唉聲嘆氣。

夫婦都是滬上名流,日本人不時來騷擾,他們約定,一定要恪守民族氣節。

上海淪為「孤島」後,徐晚苹利用在郵政局的職務,設法繞過日軍監管,秘密幫助出版社郵發進步刊物。多少個凌晨,他拿起帽子出門,只留下周煉霞擔驚受怕。

那時的上海,經常實行宵禁,晚上停電後,一片漆黑。聽着悽厲的警報聲,周煉霞心中悲憤不已。

那一天,她鋪開宣紙,寫下詞句:「幾度聲低語軟,道是寒輕夜猶淺。早些歸去早些眠,夢裏和君相見。丁寧後約毋忘,星眸灩灩生光。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

這便是後來發表在《海報》上的《慶清平•寒夜》。當時的她無論如何不會想到,一句「無燈無月何妨」,會在二十年後為她帶來厄運。

詩名在外,1942年,《萬象十日談》創刊時,主編陳蝶衣特意邀請周煉霞擔任編委。

從此,周煉霞開始涉獵新文學,1944年,她的短篇小說和張愛玲的作品一道,被選入《當代女作家小說選》。

也是那一年,周煉霞和徐晚苹在上海青年畫廳舉辦了夫婦二人的書畫合展,海上名流,觀者如雲。有位畫師特贈一聯作為賀禮:「晚雨如絲,柔情百鍊;苹風吹夢,秀靨微霞。」

二人的名字被巧妙地鑲嵌其中,珠聯璧合。

艱難時日裏,靠着文字的鼓舞,靠着和徐晚苹的相互扶持,終於平安度過。

抗戰勝利後,他們歡欣雀躍,期待重遊杭州煙霞洞。憶起當年恩愛,徐晚苹在《海光》雜誌發表《西湖懷舊話煙霞》:「回憶民國十六年秋,與內子煉霞,由初戀而新婚,遨遊西子湖邊……」

原以為國土重光,雲開霧散,孰料,等來的卻是分離——一紙調令將徐晚苹調往台灣,負責接管曾經被日本佔領的郵政系統。

誰料,這一出差,就是三十年。

重逢

1946年,徐晚苹前往台灣,因工作得力,不久便被任命為台灣郵政局長,原計劃的出差半年,頓時變成走馬上任。接妻兒相聚的念頭,一次次被戰火和忙碌打斷,終於,一灣淺淺的海峽,變成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建國後,時代的鐘聲敲響,周煉霞漸漸習慣了一個人,帶着五個孩子,她靠畫扇面、竹簾謀生。思念早已揉碎,只有在暗夜裏,她才會翻開那本《影畫集》。

等待,沒有期限。

偶爾的愉悅,來自作品參展,筆會交流。與著名畫家吳湖帆相識後,兩人成為「文字交」「填詞侶」,合作繪畫、填詞。

那段時間,周煉霞的畫技突飛猛進,1953年,他們合作了《荷花鴛鴦圖》。五十年後,這幅作品拍出了1035萬元的高價。

誰也沒有想到,暴風驟雨突然而至。

1966年,桌上畫紙變得凌亂,畫院裏,陸續有畫師開始遭殃,周煉霞也沒有躲過厄運。除了丈夫的台灣背景,她的罪名之一,便是詞作中那句「無燈無月何妨」。

「在新中國,怎麼可能『無燈無月何妨』,這是對新中國的污衊,是『但求黑暗,不要光明』的表現!」

作為「反動文人」,周煉霞只低着頭反覆地說:「我有罪,我有罪……」

寧可被批鬥,她也絕不揭發任何人,不料,這樣的態度激怒了造反派,她的一隻眼睛被皮帶打傷,漸至失明。

壞消息不斷傳來,好友陳小翠不堪凌辱,開煤氣自盡了;病中的吳湖帆得知收藏的書畫被掠一空,自拔導管告別人世了。

逆境中,周煉霞沒有消沉,她請人刻了兩枚印章,一枚選用屈原《九歌•湘夫人》中的「目眇眇兮愁予」,一枚用了成語「一目了然」,既是自勉,也是閱盡人世的灑脫。

風雨終於過去後,周煉霞從中國畫院退休。獨自居住在巷弄深處,她寫詩作畫,種花養魚。記憶如指尖流沙,悄然消逝,可是內心裏,分明又在期待着什麼。

1980年,一封信越洋而來。周煉霞顫抖着手拆開,熟悉的筆跡映入眼帘,那久違的聲音又響在耳邊:「紫宜,我是晚苹!」

從台灣郵政部門退休後,徐晚苹定居美國,中美建交後,他多方打聽,終於有了周煉霞的消息。

信中,他熱切地邀請她赴美。三十多年的委屈、等待、猜測,一瞬間煙消雲散。75歲高齡時,周煉霞在小兒子陪同下,登上飛往美國的飛機。

在洛杉磯機場,隔着30多年的長河,周煉霞與丈夫終於相見。分別時,秀髮如雲,再見時,已是滿頭銀霜。

愧疚湧上心頭,為了治療周煉霞的眼疾,徐晚苹積極尋找名醫,上天憐憫,失明多年後,竟然真的治癒了。

欣喜之餘,周煉霞重拾畫筆,畫作一亮相,就讓美國觀眾讚嘆不已。

按照美國法律,分居三十年的夫妻需要重新註冊結婚,在親友們的祝福聲中,周煉霞再次成為徐晚苹的新娘。悲歡離合之後,終於在耄耋之年迎來安然和喜悅。

1987年,結婚60周年時,他們特意回到上海慶祝,所有的感慨,徐晚苹都寫進一首詩里:「夢繞崇山憶茂林,蓮湖修禊亦同臨。江南春色君休問,萬里雲天背井吟。」

雖離鄉背井,但有陪伴,就有幸福。2000年,周煉霞在美國家中無疾而終。

半年後,子女依她生前遺願,將她和徐晚苹的骨灰歸葬於上海嘉定區長安墓園,落葉終歸根。

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inf.news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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