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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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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黑色的夏天,酷熱交雜着心頭的焦躁和迷茫。初一初二的學生都已放暑假,例行的中考「大典」已被暴風雨刮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初三畢業班學生在期待着命運的安排。教室里,一場令人尷尬的「審判」正在進行。主持人是學校食堂里一位T司務長,因為他是在黨的人,所以這份「光榮」的工作非他莫屬。

他正襟危坐在講台,手裏壓着一大摞學生檔案,其實就是所有學生家庭的「老底」,他尖着嗓子,宣讀着每個學生檔案中詳細記載的家庭成分、父母出身、政治立場等內容,儼然一個法官在宣讀起訴書。然後由學生根據檔案內容判斷,並通過現場舉手的方式,對該同學是否可以繼續升學進行表決,表決結果總是「一邊倒」,那些家庭成分好的學生,幾乎是全票通過升學推薦,而那些家庭成分「高」,父母有不良背景的幾乎全部被零票落選。

我當時的家庭政治背景是非常糟糕的一類,父親歷史上是國民黨的軍官,尚在牢獄中。其投票結果可想而知,我對此已不抱幻想。儘管我對家庭的黑色背景從不敢向黨隱瞞,但日漸緊逼的政治氣候,無理可講的日常羞辱,已讓我成天在哆嗦中度日,經受破帽遮顏日復一日的靈魂煎熬。但此時,我仍然感覺像一個身體有畸形的孩子被剝光了衣服一樣,隨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瀏覽和點評。「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如表現特別好,可考慮推薦」,這話聽起來很溫暖,可它明明就是那種制度性歧視的「遮羞布」,卻又是那麼冠名堂皇,天經地義合法合理,任何人都無法質疑,也絕無申辯的權利。

我兩頰像火燒一般滾燙,低下的腦袋幾乎沒有抬起過,等待着意料中的「死刑判決」。其實,和我相同命運還有一大批,記得一位工人家庭出身的同學,本來完全有望通過,想不到,因為父親受過一次小的行政處分,加上主持者鴨腔鴨調的朗讀,引來全場的哄堂大笑,一個嚴肅的話題居然在鬧劇中「流產」,結果也被零票淘汰。

講台上居高臨下的主持者,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只需照本宣科地發聲,輕鬆地看着底下這些天真純樸的「小將」們互相排擠、傾軋,一個個傷痕累累鮮血淋漓,他心頭掠過一絲得意。那些「中標」和「淘汰」的學生其實都是無辜者,後來他們誰也沒有得到升學的機會,歷史狠狠地捉弄了這些無辜的「傻瓜」。在這種荒唐的審判面前,他們拋卻了三年的同學情誼,失去了自己最起碼的是非標準,成為相互攻擊的打手?彼此留下傷痛的心結,甚至綿延至今,仍耿耿於懷。

從此,我無奈告別了我的升學夢,走上了另一條艱難漫長的求索之路。

2018-05-22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新三屆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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