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數中國企業家。不是在監獄裏，就是在通往監獄的路上。牟其中的「政治幻想」害慘了誰。
背井離鄉的賈躍亭，卻終於在美國絕處逢生。在這個商業文明高度發達的西方國家，加州中區破產法院的裁決意味着賈躍亭不用死了。與中國企業家動輒就被列入黑名單不同，美國法律的制定者們，首先優化了保護程序。從而給予創業失利者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是美國領軍世界的底氣。如果 中共當局對美國商業傳奇有興趣，或許他們最應該做的就是學習這種設計。哪怕是偷學。
牟其中也是商業天才，是賈躍亭們的祖師爺。從當年用罐頭從蘇聯換來飛機，成為中國商業傳奇。到深陷大獄，九死一生。牟其中是神一樣的存在。然而，這個大神卻需要靠在監獄裏給別人講故事，換取香煙和美食。
他以頑強的生命力，宣示着中國企業家的悲哀和不屈。
現在，他的徒子徒孫們，紛紛捧着錢登門拜訪，力挺老師。這錢是否能拿回來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牟其中身上留下了中國企業家太多的遺憾。支持他復業南德公司，或許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揭竿而起」吧。
大死之後是大活
2020年5月21日。歷經七個月的申請、研判、投票和法院確認，賈躍亭的個人破產重組申請終於獲得美國加州中區破產重組法院的確認和通過。這意味着，曾經幾度被逼到懸崖邊的中國企業家賈躍亭個人破產重組正式進入流程，並有望在6月初生效。這也意味着，賈躍亭旗下的FF公司融資最大的障礙的以解除。也就是說，美國的破產保護法案，給了這位中國企業家一次絕處逢生的機會。從滯留美國到大死方活，賈躍亭為了這一天整整等了3年。無論如何，美國法院的這一裁決，將實質上挽救了這位多次喊話債權人，稱「下周回國」中國企業的命。
如果賈躍亭沒有出走美國。他現在或許應該在中國的監獄裏。在仍停留在叢林法則階段的中國商界，沒有人在乎賈躍亭的生死。
2017年，當賈躍亭宣佈自己身處美國後，它位於洛杉磯市中心西部的海濱別墅，被各種媒體和調查公司包圍。畢竟，樂視機構在中國是一個爛攤子，賈躍亭的動向，直接決定了無數股東的生死存亡。
在賈躍亭跌宕起伏的這幾年中，被稱為第一代中國企業家的牟其中，也走出了監獄。他盡力挺直已經老朽的背膀，出現在潘石屹的自媒體節目裏，向人們展示他的故事。展示他再戰江湖的野心。牟其中三次入獄，其中一次死刑，一次無期。已經接近耄耋之年的他，曾經創造了中國企業無數神話。現在廣為人知的王石、馮侖、潘石屹等人，都曾經是他的小弟或者崇拜者、追隨者。
「要嘛揭竿而起。要嘛接受命運。」牟其中在接受大陸自媒體節目「十三邀」採訪時說，中國企業家，從來就沒有更好的選擇。
在牟其中出獄時，坊間曾流傳，其在北京尚有約170套住宅。或將成為其翻身的本錢。在其入獄服刑的二十年裏，這些房子的價值，已經瘋長數十倍。估值高達十幾億。
然而，這只是一個坊間笑話。人們對英雄的歸來抱有期待，卻沒人能說得清牟其中的未來。
如果不是當年廣施善德，潘石屹不會記得他、王石不會請他吃飯、馮侖不會對其大加讚許。牟其中最好的歸宿，或許只能是川地某個養老院裏。
賈躍亭的團隊，在想方設法獲得美國法律保護時。牟其中也在努力翻案，據網絡上公開消息稱，牟其中正在申請法院重審自己當年的案子。在賈躍亭出走美國的前一晚，牟其中收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書，裁定「牟其中案」由該院提審，再審期間，中止原判決。此時，距離自1997年南德集團牽涉信用證詐騙糾紛，已經過去21年。
牟其中是商業天才，即便是在監獄裏，也能靠給別人講故事，換取香煙和美食。他以頑強的生命力，宣示着中國企業家的悲哀和不屈。
賈躍亭這個小晚輩，當然不想在監獄裏講故事。於是，乾脆利索的出走美國、伺機翻盤，就成了賈躍亭自救的唯一機會。
賈躍亭剛出事時，牟其中曾表達了對他的不屑：不負責任。
時至今日，牟其中仍然沒有摒棄他特有的幻想。說的更直白一點，是政治幻想。
祖師爺的「民族復興」：進軍晶片產業
被稱為第一代中國企業家的牟其中。（Public Domain）
美國的巴頓將軍曾說「衡量一個人的能力。不是看他曾經登上哪座高峰。而是看他跌倒谷底後的反彈力。」
牟其中目前致力於南德公司的復業。有兩個主要項目在運轉。一個據稱屬於生態產業。而另一個正在推進的項目，則是和「超級晶片」有關。這也引發外界廣泛的關注。即便曾經深陷牢獄幾十年，牟其中仍在強調「民族工業」、「家國大義」。
有業界人士就說，如果牟其中當年沒有被投入大獄。現在中國的晶片產業早已經甩了西方世界幾條大街了。這個論調的依據是：早在1996年9月，牟其中就曾表示正在進行大規模集成電路的項目。「在6-8個月內，生產出運算速度在10億-100億次之間的晶片。」當時有媒體向專家求證，對方稱「完全不可能。」
而牟其中的商業格言恰好是「沒有辦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
牟其中透露，目前正在對接的晶片項目，還是20年前的那批人。
憑藉名氣和當年積累的人脈，牟其中絲毫不用為每月40萬的開銷發愁。他的徒子徒孫們，紛紛捧着錢登門拜訪，力挺老師。畢竟，牟其中身上留下了中國企業家太多的遺憾。支持他復業南德公司，或許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揭竿而起」吧。
「中國企業家是個夜壺。需要你的時候，給你政策，讓你發展。一旦豬養肥了，那就不好說了。」一位僑居洛杉磯多年的前中國億萬富豪感慨道：對政治安全和財產安全的擔憂焦慮，一直是中國企業家揮之不去的惡夢。他斷言，牟其中的晶片產業，只能算是一個不錯的理想。在美國斷供的大背景下，短期內或將有所發展。但這就像當年牟其中主動契合國家政策需求，弄來361升容量的「冷凍機械」，以規避「360升以下，屬於冰箱」的政策限制，從而成功賺取第一個1500萬一樣。牟氏策略的實質，是盯着國家政策走。
「各種高科技企業已經多如牛毛。晶片這種高精尖產品，不是老牟的理想和政策準確就能實現的。」這位億萬富豪說。
政治博弈筆下的兩類民營企業家
實際上，關於牟其中和賈躍亭。已經不再被單純的理解為企業家。中國的文人墨客們，以政治分辯為依據。早就把他倆分類了。
左傾派系認為，牟其中是民族良心。牟的獨特之處在於，他身上有濃厚的政治情結，平素喜談廟堂之上的宏大命題。
按照他的理解，民營企業家的發展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甚至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緊密相連。
但這些人卻對牟其中的遭遇避而不談。歷史當然不應該忘記牟其中的生不逢時，比如他第一次被判死刑，就是因為在文革末期撰寫了《中國往何處去》。後來他還撰寫過《企業家也要講政治》。
牟氏舊部馮侖曾分析，當商業發展步調與當前體制不匹配時，牟其中試圖衝撞體制。這為他蒙上一層悲劇色彩。
實際上，牟其中本可有第二次選擇。至少，可以像賈躍亭一樣，緩一步，謀得生機。但政治幻想爆棚的他，卻選擇了相信體制。知情者說，早在1996年在加拿大出差時，牟就接到朋友的通風電話。當時南德案已發，朋友勸他不要回國。牟其中認為自己無罪，沒聽。僅僅2年多的1999年，牟其中被捕，直到2016年刑滿釋放，牟其中獄中度過17年。而這17年中的最少10年，是民營企業最好的一個時期。牟其中因為政治野心和政治幻想，慘遭囚禁。
「現在牟其中又被當夜壺拿來用了。左派試圖樹立一個傳奇，各種標榜老牟的文章以愛國的名義出現。他們揮舞着道德的大棒，肆意解讀他們認為的真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三觀？牟其中的冤獄是誰造成的？」前述億萬富豪忿忿地說：賈躍亭的智慧，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可圈可點的。他如果留在中國，一定是第二個牟其中。
美式法律保護與中式政治幻想
如果說賈躍亭的起死回生是美國法律優化的結果。那麼，牟其中的三次跌倒，一定與其內心深處的「政治幻想」有關。
在最後一次被判無期徒刑之前。牟其中執着地相信，前兩次自己能夠平安，都與中央領導的「批示」有關。第一次因寫文章入獄，待了4年零4個月。他堅信是胡耀邦的批示救了自己，並稱南德「是受胡耀邦同志之託創辦的」；1983年因為投機倒把再次獲刑，入獄11個月獲得「平反」，他歸結為鄧小平1984年南巡的影響。第三次涉及信用證詐騙，他仍相信會有中央領導幫他「平反」，所以當時選擇回國。
在中國經濟改革的大潮中，和他同時期的馬勝利、魯冠球等人先後被中央樹立為典型，牟其中也渴望這樣的待遇。他的舊部回憶稱，牟其中曾說過，「誰能把某某請到南德來，我給誰100萬」。
頗有戲劇性的是，無論是過去還是2016年出獄後，牟其中似乎並未受到過任何重要人士的接見。
「1000萬資產時。你可以輕鬆過日子。當你資產到達5000萬以上時，如果你不與權力勾兌。你隨時是下一個牟其中。這就是中國企業家面臨的現實。」北京一位接近當局的人士曾對筆者感慨：乃至於今天，在中國的企業家想要謀求安全，博得一個政治光環或者攀附一個權貴後台，仍然是不二之選。
「然而，夜壺畢竟是夜壺。」這位人士苦笑着說：當年資本市場另一風雲人物、格林柯爾集團創始人顧雛軍，巔峰時期一度將科龍電器、美菱電器等數家上市公司收入囊中，但這些榮光都停留在他被捕的2005年。隨着顧雛軍的入獄，他一手創建的格林柯爾版圖瓦解，科龍也被海信併購。儘管比牟其中早出獄四年，但顧雛軍至今還未重新統領一家叱咤風雲的民營企業。
就在筆者截稿前，北京一位半官方人士透露，曾遭當局重判14年的國美電器董事局主席黃光裕，將在近期走出牢籠。
是的。歷數中國企業家。不是在監獄裏，就是在通往監獄的路上。愛國義和團們，當然不會告訴你這些。就像當他們滿懷深情的緬懷劉少奇、彭德懷、鄧小平。他們當然拒絕回憶當初是誰打倒了他們。
中國企業家，請一路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