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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情報員:博士偵探遇上中國盜砂水軍

中國抽砂船大肆越過台灣海峽中線,違法抽砂,海洋生態也慘遭毒手。

「中國的采砂船規模愈來愈大,連湖裏、江里的鐵殼船都跑到台灣淺堆來抽砂,甚至偷到變成船難。」年逾六旬的鄭明修滔滔不絕盤點采砂賊的囂張行徑,這位「博士偵探」三番兩次直搗中國盜砂水軍的巢穴,紀錄海上巨獸貪婪地吸乾海洋資源。

他還有個學者身份,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的研究員,不過,他喜歡泡在大海遠勝坐在冷氣房。

老博士過招偷砂賊

「博士偵探」鄭明修潛入「台灣淺堆」海域,這一帶是近年盜砂船出沒的熱點。(鄭明修提供)

一頭灰白的發色、曬得黑黝的肌膚,鄭明修渾身散發海洋的氣息。「我是澎湖人,也當過漁夫,大學暑假都在船上打工、抓小管。」他的開場白很接地氣,眼前的「海人」來頭卻不小,他是台灣唯一紀錄120種槍蝦分類並研究的海洋生態專家,怪方蟹論文登上《自然》國際期刊,還發起催生東沙環礁國家公園、澎湖南方四島國家公園,現在更是前進台灣海峽中線,和節節進逼的盜砂船交手過招。

中國是砂石大胃王,每年吞掉全球半數的砂石消費量,有人這麼打比方,這10年來,中國使用的沙子,可能比美國整個20世紀用的沙子還要多。「隨着中國經濟跳躍式成長,砂石需求上升,加上不少工程開發阻斷砂源,像是長江三峽大壩蓋好後,河砂也被攔截下來。」鄭明修細數這本爛帳,「中國砂石短缺且價格逐年上漲,因此肆無忌憚越界盜砂。」

「最近3年來,中國抽砂船大舉穿越中線,進入台灣淺堆和澎湖七美附近海域,他們把它稱作海底大沙漠,砂質適合做建材。」鄭明修失落地看着地圖上的蔚藍汪洋,中國抽砂船大軍出沒,「每天動輒50多艘船艦,有時數量上看百艘,去年台灣海巡署的驅離紀錄為960艘,今年1至4月已經驅離1,000多艘。」

鐵殼巨獸狂抽海砂

「台灣淺堆」被盜砂大軍視為「海底大沙漠」,誘惑有如沙金。(鄭明修提供)

中共病毒疫情沒讓鐵殼巨獸沉寂下來,蠻橫傾巢而出,持續咆哮吞噬海砂。「抽砂量有不同說法,基本上,每小時可以抽600噸至1,500噸不等。」鄭明修露出痛心的口吻,「換算下來,每天高達數十萬噸砂石被采走,甚至是百萬噸起跳。」

兇悍的東北季風稍歇,4月19日,他和研究團隊搭船來到澎湖群島西南方的扇狀淺灘「台灣淺堆」,儘管海流強勁達1至2節,他冒險完成台灣首次台灣淺堆海底生態攝影和錄影紀錄。

澎湖人把台灣淺堆叫「南淺」,這片淺海沙波(sandwave)位於東經117°40』-119°20』、北緯22°30』-23°20』的區域。「這裏最淺的地方僅8.6米,從水深40米以淺來看,面積廣達13,000平方公里,相當於三分之一個台灣大。」鄭明修用數字來說明,「以海峽中線來劃分,80%落在台灣,20%位在中國。」

這天的潛水調查,深入海面下25米左右深度,老當益壯的「博士偵探」潛了兩支氣瓶,沿着錨繩下潛,成群紅甘鰺迎面游來,不過,觸目驚心的漁網緊抓住他的眼球。「軟珊瑚、礁石上面都蓋滿漁網,好大一大片網子,起碼有20米長。」他吃驚形容,「我仔細一看是底拖漁網,中國有種惡劣漁法滾輪式拖網,對海床的破壞性非常強,礁岩性魚類常被一網打盡。」

台灣淺堆面目全非

黑色漁網覆蓋珊瑚礁石,中國滾輪式底拖網漁船是潛在兇手。(鄭明修提供)

原來,不只盜砂船橫行台灣淺堆,中國的滾輪式底拖網漁船早一步摧殘海底珊瑚礁生態。「這次我們在單點就紀錄到魚類14科44種約643尾,以及10幾種軟珊瑚。」鄭明修感概說,「這一帶海域有黑潮支流和涌升流,帶來豐富的營養鹽,讓浮游植物快速生長,形成得天獨厚的漁場,如今正面臨棲地劣化和生態崩解的危機。」

2019年10月台灣海巡署查扣中國抽砂船,「我們請海巡署提供砂石樣本,發現裏頭有很多迷你貝、貝殼碎屑,這顯示台灣淺堆蘊藏非常多生物。」鄭明修不斷提出科學證據,「根據專家研究,這裏也是土魠魚的主要產卵場,每年3至8月進入產卵季節。」

攤開大國的統計數字,又是一陣膽顫心驚,中國的砂石需求量持續增加,2019年中國砂石消費量為208億噸,同比增加6.4%。

中國采砂業的嗜血狼性,狠狠掏空漁業資源和海洋生態。「抽砂就是把海底魚兒的家毀掉,這是毀滅性的。」鄭明修心急如焚說,「這像是把整座山挖平,比起燒山、砍伐森林還要嚴重,13,000平方公里的台灣淺堆,衛星上都看得到,這破壞性是全球問題,而不是海峽兩岸的問題,海洋環境需要即刻救援。」

風雨欲來的海洋浩劫,很難躲得掉。鄭明修表示,抽砂將引發海底砂石層結構變動,造成流速、海底水文、生態相改變,進一步波及附近海域,此外,采沙產生過程產生的噪音、水域混濁,同樣威脅海洋生物,對聽覺敏感的鯨豚干擾尤其明顯,牠們可能被迫遷離棲地。

江輪撈過界翻船

「不過,中國的抽砂船愈蓋愈大,引擎、馬力也更強大,可以抽到水下30米,把抽到的珊瑚礁、石頭都打碎。」鄭明修眼睜睜看着逐年壯大的盜砂船,「去年海巡署抓回來的抽砂船為4,200噸,運砂船是2萬7千多噸,比海巡署任何一艘船艦都還大,甚至還拍到5、6萬級噸位,我們根本不敢去拖。」

過去,中國抽砂船越界被驅趕,會收起抽砂工具駛離,後來愈來愈皮,面對開罰也不怕。鄭明修表示,據了解,中國抽砂業背後至少有三大財團支撐,罰款由船東支付,況且抽砂是高獲利生意,聽說一艘船每天起碼賺上新台幣5,000萬元,甚至傳出台灣拍賣被查扣的抽砂船,最後輾轉又回到中國業者手上。

「去年,大陸抽砂船在台灣淺堆翻船,海巡署去救難,很多人死亡,遍尋不着。」鄭明修提起船難事件,「船舶底部朝天,一看是屬於江輪的平底船,禁不住風浪,一般來講,航行在大海的船艦,底部大多是尖的,所以本來在江里、湖裏的抽砂船都跑到台灣淺堆來了,偷到變成船難。」

5月24日,憾事再度上演,中國籍抽砂船「海順達069號」沉沒在禁制水域的東碇島海域,10名船員不敢求援跳海逃生。每一起船難血淋淋葬送了弱勢船工,也寫下中國鐵殼船趕盡「砂」絕的罪狀。

盜砂大軍掏空海岸

南沙群島擁有200多個島礁,中共在太平島附近暗礁填海造陸,海龜大舉逃難遷徙至太平島。

金門的國土流失,是活生生的例子。「10幾年前,我在金門國家公園演講,抽砂船放眼就看得到。」鄭明修回憶,「那時候抽砂船比現在來得小,當海砂被抽取後,靠近岸邊的砂會被浪潮淘蝕、流向深處,所以金門海岸線出現明顯退縮。」

根據金門縣政府調查發現,2007年至2012年,金門總面積縮減25萬平方公尺,這相當於北京奧運場館鳥巢的大小。鄭明修說,抽砂船撈過界、運回去賣錢,聽說還用在當時正在興建的廈門機場工程。

要盜砂大軍收手,談何容易,中國抽砂版圖更是一路由台灣海峽,延伸向南中國海。

「近年來,中國在南海淺灘抽砂,建成人工島、擴大據點,導致南海問題變成火藥庫。」鄭明修對南海島礁不陌生,他曾經造訪南沙太平島6次、東沙群島54次,「像是從前的美濟礁、永暑礁、渚碧礁,中國抽出環礁砂子,堆放在礁盤、再水泥化,土地面積不斷擴大,所以現在美濟礁是6平方公里、永暑礁2.8平方公里、渚碧礁4.3平方公里,機場長度都超過3,000公尺。」

不會沉的南海航母

南海擁有豐富的海洋地質生態,大陸棚、大陸坡和中央海盆呈現環狀分佈,中國大舉在環礁抽砂,無異是殺雞取卵。「環礁里的各種生態無可避免都受到破壞。」鄭明修強調,他形容中國打造的是「水泥的航空母艦」「不會沉的航空母艦」。

中共接二連三在高潮時會淹沒的暗礁,進行填海造陸工程,「這幾年又陸續開發了南薰礁、華陽礁、赤瓜礁。」鄭明修指出,「以前我從太平島看南薰礁,是平平的、見不到島,如今卻蓋了8層樓建築。」

「現在海龜都跑到太平島來了,因為其他島礁大肆開挖、大興土木。」鄭明修觀察到南海生物的「逃難潮」,「總地來說,抽砂造成的生態影響,科學研究來不及提出佐證,基礎生態調查迫在眉梢。」

「中國想要當海洋強國,最後拿下飽受污染、沒有魚的海洋,又有什麼用。」博士偵探忍不住發出警訊。當海砂被掏空,海洋生態破壞殆盡,你說,海洋強國能不「觸礁」嗎?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RF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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