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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空軍少校穿越生死之旅

—敘事性非虛構文學系列《大法徒的故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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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明當空軍時的照片

10月份的上海剛剛送走了酷暑,人們已經換下了短打的夏裝,穿上了長袖的秋裝。中午時分,位於長陽路147號的「上海提籃橋監獄」的黑色大鐵門悄然打開,一個年輕人手扶着牆,慢慢地走了出來。他身穿着白色襯衫和藍色的運動褲。說是「走」,實際上是「蹭」,蹭兩步,就得停下來歇一歇。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的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微微氣喘了。

他終於挪到了城堡一樣的圍牆的盡頭,站了下來,抬頭看見了來接他的兩個人。這時,他蒼白消瘦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虛弱的笑容,對着其中一個人叫了聲「三哥」。

從監獄走出的這個年輕人叫胡志明,以前是中國空軍司令部軍訓器材研究所的一名科技人員,少校軍銜。2004年10月3日的這一天,他從提籃橋監獄被「刑滿」釋放。四年前,上海浦東新區法院以「教人登錄明慧網」的「罪名」給他判了刑。那時候,中國大陸的網際網路剛剛興起,中共政府花費數十億人民幣建立了網上防火牆。海外法輪功明慧網是中共重點圍堵的網站。胡志明是搞計算機的,所以他經常翻牆從明慧網上下載資料給身邊的同修,其中包括中共迫害法輪功的案例。

硬吞收據

2000年10月初,胡志明帶著明慧網上的資料來到上海,準備和這裏的法輪功同修交流修煉心得。他在浦東的錦江飯店訂了幾個房間。胡志明和一個老年同修住一個屋子,另外幾個同修住隔壁房間裏。凌晨4點多鐘,睡夢中的胡志明被「砰砰砰」的敲門聲驚醒,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房門就從外面打開了,闖進來一大幫人。

「我們是上海國安,懷疑這裏有間諜活動,你把兜里的東西都掏出來。」當進屋的人對他說這話的時候,胡志明注意到這幾個人中的一人肩上扛着攝像機,那個攝像的紅燈也亮着。

胡志明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襯衫胸前的兜里,碰到一張紙,他突然想起來那是他訂房的收據。收據要是落到這些人的手裏,那他們一定會到隔壁去抓其他的同修的。電光火石之間,仿佛配合國安的「抓間諜」藉口一樣,胡志明做了一個間諜片裡的標準動作——他一把把收據條塞進了嘴裏,使勁嚼了起來。

國安的人見勢颼地竄上來,幾個人先把他按在地上不能動。一個人雙手用力擠住他的臉阻止他咀嚼,另外一個人上來捏住他的鼻子不讓他呼吸。胡志明憋得喘不上來氣,一張嘴,一個人就把手伸到他的嘴裏要掏出收據。胡志明本能地一邊掙扎一邊閉嘴,一下子咬到了那個人的手。「啊!」隨着一聲慘叫,這個人抽出了手。就在這當兒,胡志明一口吞下了收據。雙方搏鬥的過程只持續了不到3分鐘,胡志明的兩頰和嘴裏面就都出了血。國安們氣急敗壞,用手銬銬住了胡志明的雙手,把他踢倒在地上。

在以後的三個星期里,上海國安把胡志明關在浦東新區安全局看守所里,後又轉到上海市第一看守所。他們每天下午5、6點鐘把胡志明帶出來,一直審問到凌晨5、6點。但國安什麼都沒問出來,胡志明只跟他們說明慧網上的內容。他從國安口中得知,國安是通過監聽同修的電話找到他們的。由於胡志明吞下了收據,隔壁的同修沒有被抓。

中共黨魁江澤民發動對法輪功的鎮壓,本來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明慧網一直是個教人向善的地方,迫害開始後增加了國內學員受迫害的冤屈案例。最後,上海浦東新區法院竟以「教人上明慧網」這樣荒唐的「罪名」判了胡志明四年徒刑,把他塞進了監獄。

遠東第一大監獄

上海提籃橋監獄坐落在上海的鬧市虹口區,前身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監獄」,因其處於租界東區的提籃橋地區,故俗稱西牢、外國牢監,或提籃橋監獄,當時號稱「遠東第一大監獄」。共產黨執政後,這裏關押過很多政治犯和刑事犯重犯。

胡志明是2002年12月被關進提籃橋監獄的。之前的兩年裏他被關在上海市第一看守所。被關押期間,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罪犯,所以他不背監規、不穿號服。看守所為了懲罰他,給他戴過一種手銬,像寬大的皮帶一樣纏在腰上,中間有兩個窟窿,把人的手放進去。整日整夜銬着,連睡覺上廁所的時候也不解開,一銬就是一個多月。

提籃橋監獄有5000個監室,每個監室3平米大小。胡志明的監室里住三個人,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殺人犯,是專門負責「包夾」他的。所謂「包夾」就是24小時貼身看守,不讓你有一點自由。監室里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帶欄杆的鐵門,走廊里的光線從鐵欄杆處漏進來,讓狹小的監室更顯得陰森可怕。可是,就是這點光他們也不讓胡志明看見。兩個包夾他的犯人讓胡志明背朝門,對着水泥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要挺直腰板。一天坐上十幾個小時,除了睡覺時間,以及在用室內的馬桶大小便的時候,或者到了飯口,有人從鐵門遞進來飯菜讓他吃飯,其餘的時間就一動不動坐在小板凳上,一動就挨打。

包夾胡志明的犯人中有一個叫焦志成的,是故意殺人罪進來的。焦志成1米60多的個頭,180斤重,眼睛不大,滿臉橫肉。打罵胡志明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監獄長就像精神病人一樣,間歇性犯病。有時候突然把胡志明叫出去,逼他看污衊法輪功的錄像,找人和他談話,讓他放棄法輪功;有時候又消停下來,幾個月也沒有一點動靜,把胡志明交給兩個殺人犯看着。

絕食明志

時間轉眼到了2004年的8月份,離胡志明服刑期滿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監獄突然不許胡志明睡覺了,告訴他,必須寫保證「不再煉法輪功」才能釋放他。要求胡志明一天24小時坐在小板凳上,一閉眼睛焦志成就踹他捅他,胡志明睡覺了他就要倒霉,管教在後面看着呢。胡志明想,自己本來就是無辜受迫害,他已經容忍快四年了,他們還是不放過自己,逼迫他放棄修煉法輪功,這可是他最後的底線。於是,他橫下一條心,決心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信仰——他從那天起就絕食不吃飯了。

監獄把胡志明轉到獄內的醫院繼續關押。他們把他的手腳用繩子固定在醫院的鐵床上,胸前也緊繃着一條繩索,每天24小時就這一個姿勢,大小便都不離開床,一天灌食三次。在那些日子裏,胡志明視線里出現最多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8月的上海悶熱無比,白天的平均氣溫一直在30多度。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胡志明的眼窩中總是積着汗水。他要是想睜開眼睛,汗水就會流到眼睛裏,刺得眼睛睜不開,又癢又痛。可是沒有人給他擦掉。他的身體被抻成大字形,渾身浸在汗水裏一動不能動。他能做的只是轉轉頭,讓汗水像眼淚一樣流淌下來。

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監獄給他點滴注射一種不知名的藥物,每次兩三個小時。一點上這種藥,胡志明就頭痛欲裂,感覺頭像要爆炸了一樣。點滴一結束,疼痛就慢慢消失了。有半個月的時間,胡志明每天都是在擔心腦袋爆炸的恐懼中度過的。後來他就開始嘔吐。把他們灌進來的東西都吐了出去,因為平躺在床上,吐的時候會噴到鼻腔里;沒有什麼可吐的了,就吐一些綠色的膽汁一樣的東西。到最後,什麼也吐不出來了,他就在那乾嘔。

醫生護士們都看不下去了,那個給胡志明灌食的護士長問他:「你這是何苦呢?你腦袋裏到底想什麼呢?認個錯不就行了?」聽到這話,胡志明緩緩地轉過頭來,看着護士長,用微弱的聲音慢慢地回答她:「我們煉法輪功沒有錯。法輪功對國家對社會都是有益的,並沒有違反國家的法律。他們抓我們是不對的,我所受的這些痛苦都是共產黨迫害我們造成的。」

胡志明平時不怎麼說話,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字斟句酌的,讓人不由得不相信他。聽了他的話,醫生護士都說不出什麼了,越發地同情他。胡志明雖然什麼都不掛在臉上,就是在最難受的時候,別人從表面也看不出來他的痛苦。越是這樣,他的堅韌和平靜越是打動病房裏的其他人。有一天,一個犯人走過來跟他說:「綁在這個床上的人,沒有挺過三天的。像你這麼長時間的,我還沒見過。看樣子法輪功是真有道理,能讓人這麼堅信。我出去以後也學。」這個人後來天天過來幫胡志明擦身擦汗,一直到他被調走。

在床上綁了40多天,胡志明已經不會動了。10月3日中午,監獄來人把他解開了,扶着他坐了起來。他的身體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他們把他放到了輪椅上,收拾了他的東西,然後推着他辦理了出獄手續。快到監獄門口的時候,有人對他說:「行了,就到這兒了。」胡志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扶着牆,一步一喘地走出了上海提籃橋監獄。

胡志明生於1972年,父母是丹東師專的老師。他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他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他和二哥是父母的驕傲。二哥從合肥工業大學畢業後,又到天津大學讀了研究生,然後去美國加州留學。胡志明1990年考上了西安空軍工程學院,如他所願地成為了一名空軍。

胡志明當空軍時的照片

中國空軍工程學院(現在叫空軍大學),前身是哈軍工的「空軍系」,位於距離西安40里的東里村。胡志明上大學的時候,每當他看到那裏的人們還住在用黃泥巴做成的房子裏面,身上穿着破爛不堪的衣服時,他都覺得很難過,時常感嘆「我們有很多父老鄉親生活得如此貧困」。相比之下,他在空軍大學的生活還算寬裕,每個月都有津貼,穿的衣服都是發的制服,他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就想把剩下的錢捐給那些上不起學的窮苦孩子們。

從1994年初開始,胡志明每月給「希望工程」的兒童捐款50塊錢。上了研究生之後就漲到了100塊錢。捐款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從每月寄一次錢到二十幾天寄一次,到了2000年被抓前夕,他已經是每半個月寄一次錢了。

初遇佛法

給孩子們捐款成了胡志明的一個習慣。他自己小時候生活就不富裕,自己有條件能夠幫助別人了,讓他心裏感到快樂和安慰。其實,他報考軍校也是懷着幫助別人、保衛國家的理想而來的。

胡志明從小就助人為樂,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過着天真純樸的生活。但是上了軍校以後,卻發現周圍的很多同學都是在做拉關係走後門、請客送禮那一套,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怎麼樣運用權術,互相之間勾心鬥角、爭名奪利。這樣的現實打擊了他,他覺得自己怎麼也融不進去。他開始了對生命意義的思考:「怎麼做才能使人生有意義?我的正確之路在哪裏?」他不再滿足於彈結他、拉小提琴之類的生活享受了,他想探索生命的奧秘,他要保持住自己的純潔不受污染。於是,他就鑽研起宗教和哲學來。

1997年11月的時候,胡志明在中國空軍司令部軍訓器材研究所工作。他的工作內容是為空軍飛行員地面訓練提供「視景仿真」畫面,即把各種戰鬥機的機頭切割下來,裏面裝上計算機系統,模擬實際飛行狀態供飛行員地面練習之用。由於工作成績出色,他經常獲獎,很受上級賞識。剛剛被提拔為計算機室主任,還獲得研究所的年度優秀獎。

這時,遠在美國的二哥托人給他送來一本書,書名叫做《轉法輪》。那是一本藍色封面、背面印有一朵蓮花的書。他下班後便回到宿舍里看書,用兩個晚上看完了這本書。當他合上《轉法輪》最後一頁的時候,心裏微微發出一聲嘆息:「唉,我花那麼長時間鑽研的東西,費那麼大力氣,艱苦地探索生命的奧秘,卻沒什麼收穫,現在這麼容易就得到了。」他從自己的經歷感覺到,一個人要想了解生命的真諦,得到一條正道、得正法,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情。有人可能耗盡一生也找不到。而這本書就這麼直接地揭開了宇宙的真理,把如此深刻的道理用如此淺白的語言講了出來,給人指出了生命的正道,對人來講真是一個天大的恩賜啊。他想,如果人能夠認識到他的價值,珍惜他,按照他修煉,一定會受益無窮的。相比之下,自己以前學的那些東西和道理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就像老子所說的「上士」一樣,聞聽到佛法便一躍而起,胡志明迅速地處理了以前學過的所有學說、典籍,開始一心一意地煉起了法輪功,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動搖過。他那時不曾想到,今後要為自己的信仰接受生死的考驗。

胡志明收到的見義勇為基金會表揚信

修煉後,胡志明還做了一件他一直喜歡的事情——為他人捐款。當他得知法輪功創始人李洪志先生曾經給「中華見義勇為基金會」捐過款時,馬上學着師父為這個基金會寄去了2000元人民幣。

胡志明資助的部分貧困學生

另一方面,開始於大學時代的「希望工程」捐款他也從來沒有停過,一直到2000年初,因為修煉法輪功他被單位抓起來為止。中共對信仰「真、善、忍」好人的這場迫害,不僅給數以百萬計、千萬計的法輪功學員和他們的家庭帶來災難,也禍及了那些因為這些好人的善行而受益的其他人。胡志明七年時間裏一共資助了18個孩子,如果他不被迫害,還會有多少孩子因為他的資助上學而改變命運啊!那些斷了學費而輟學的孩子們一定想像不到發生在恩人身上的事情,他們也許會在田裏幹活兒的時候突然想起:要是小胡叔叔繼續給我寄錢,說不定我現在還會坐在教室里讀書呢。

軍營中的交鋒

1999年7月20日中共開始鎮壓法輪功後不久,軍訓器材研究所就把胡志明派到甘肅酒泉出差去了。一個月之後,胡志明回到北京,單位的政委和領導就開始找他談話,做思想工作,逼他放棄法輪功。一看他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就暗自計劃着怎麼讓他離開研究所。

2000年3月份,時任聯合國秘書長的安南正在中國大陸訪問。很多善良的法輪功修煉者認為,如果讓聯合國知道中國大陸發生的事情,或許就能阻止迫害。所以很多人徵集簽名給安南寫信。

由於時間緊迫,那幾天胡志明也日以繼夜地忙着這件事,沒有回單位。空軍上級部門發現有問題,勒令單位的人放下工作,全巢出動找他。他們在北京主要地段守了好幾天才發現了他的行蹤。政治部主任毛開權和幾個人找到胡志明,審訊了一夜後,凌晨把他塞進一輛轎車,開上通往西山雷達營的盤山路。

北京周邊有很多防空設施。其中一個在香山附近,是一個空軍的雷達營,胡志明當時只知道它叫做「西山雷達營」。這個營房坐落在一片大山之中,是一排紅色的磚房。從大門進去以後,左右各有大約20個房間。

他們將營地的一棟住房倒出一半關押胡志明,封住了左邊的所有房間,不許他人進入。然後幾個戰士用棉被和木條把胡志明的房間窗子全部釘死,在裏面即使白天也看不到陽光,只開着電燈。兩個班的兵力20幾人輪流看守胡志明,每班八個小時。一個人在室內,站在胡志明的床前;另一個人站在門外,只要他上廁所或者出門,門外的人就架着他走路。研究所政委王學慧也不說他們要幹什麼,只是領着人成天忙活。一會兒給胡志明播放誹謗法輪功的錄像片,一會兒從外面請人來做他的「轉化」工作。十幾天過去了,胡志明的思想紋絲沒動。

3月下旬的一天,王政委又走進胡志明的房間,他1米78的個頭,方面大耳,穿着空軍的綠色毛料冬裝和藏藍色的軍褲,一屁股坐在胡志明面前的桌子後。

「想得怎麼樣了?胡志明,你是個黨員,而且剛剛被評為單位的優秀黨員,你是組織上重點培養的對像。在面對黨中央決策的時候,你應該從一個黨員的身份出發去考慮問題,不應該固守自己的觀念。黨讓你放棄修煉法輪功,你就應該放棄。」

胡志明開始重複着他已經說了無數遍的話:「共產黨不是也講實事求是嗎?法輪功教人向善做好人,於國於民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是事實。我也是按照實事求是的原則來做的⋯⋯」

還沒等他說完,王政委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法輪功怎麼樣,我們這裏不談。現在是黨要求你放棄修煉法輪功。」

談判進入僵局,有一刻誰也沒有說話。王政委目光炯炯地看着胡志明,等他表態。

胡志明垂下眼睛想了一想,這個黨員也不是他自願加入的。當年是軍校有規定,是凡讀研究生的人都必須入黨。難道現在這還成了他堅持信仰的障礙?他抬起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那我就退黨吧。黨章里寫着黨員可以退黨的,那我現在就退黨。」說着,他抓過來一直放在桌子上的紙和筆,嘩嘩地寫了份退黨申請。

「你⋯⋯」王政委看着胡志明的舉動,呆住了,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嘟囔了一句:「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談吧。」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過了兩天,王政委又出現在胡志明面前。他說:「退黨的事情我們先不說了。但是你還是一名現役軍人,我們從軍紀上來講,軍隊規定,所有現役軍人是不准修煉法輪功的。所有的軍人、公職人員都不准修煉法輪功。所以從軍人的角度出發,你也不能修煉法輪功。」

胡志明坦然地答道:「作為軍人,我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為國防建設出力。這與個人的信仰是沒有關係的。我可以保持我的信仰,同時做好我的工作,兩者並沒有衝突。」

王政委一聽就來氣了:「是否有衝突不是你來決定的。現在軍隊就是要求所有的軍人不能修煉法輪功。中國大陸的軍隊是共產黨領導的。現在共產黨要取締法輪功,那麼軍人是絕對不能煉法輪功了!」

聽了這話,胡志明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空軍制服。這些衣服是從自己宿舍捎過來的,還摘掉了軍章。胡志明抬起頭緩緩地說道:「那既然是這樣的話,我也只能離開軍隊了。」他看着吃驚的王政委,接着說:「我在軍隊已經服役十多年了,我也捨不得離開軍隊。」他又頓了頓,然後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但是,如果你讓我在兩者中選擇的話,我還是選擇堅持我的信仰!」

王政委什麼話都沒有說,要知道,當時軍校培養出來的研究生是不允許復員的。他很快收起不知所措的表情,恢復了平靜,然後說了句「這個事情我們以後再談吧。」就轉身走了出去。

在以後的一個多月中,人們還是在這個軍營中忙忙碌碌。後來胡志明知道,原來,他工作隸屬的空軍司令部和主管鎮壓法輪功的空軍政治部那時正在為他的事打架呢。一方說「這是你們惹的事情」,另一方也說「這是你們惹的事情」。

2000年5月11日那天,幾個人走進來把胡志明從小黑屋裏帶了出去。一路帶着他回到了單位宿舍,當着他的面,收拾了他的東西。胡志明其實沒有什麼私人的東西,除了幾身空軍制服就是他的書籍了。幾個戰士把這些東西都扔到箱子裏,打包起來。當天下午,四個人陪着胡志明登上了從北京開往丹東的27次特快列車。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強制復員了,他還天真地以為終於擺脫了單位的騷擾,以後再也沒有人來干涉他的信仰了呢。他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半年,他就開始了在上海、北京和錦州等地長達八年的煉獄般的生活。

2004年10月5日,胡志明在上海提籃橋監獄服滿了四年的刑期。他絕食走出來以後,被三哥攙扶着回到了丹東的老家。當局開始鎮壓法輪功之後,年輕時就曾是右派的父母親受不了騷擾和壓力,偷偷在外面租了間房子,從此不敢再回家住了。胡志明回到家鄉後,就自己住在家裏。

經過了幾個月的調養,加上每天學法煉功,他漸漸恢復了胃腸功能,也能正常走路了。2005年4月,他來到北京,並很快找到了一份計算機工作,每月工資5000元。胡志明在北三環馬店橋附近租了間房子,生活總算穩定了下來。不過,工作之餘胡志明還是感到悶悶不樂。以前認識的北京同修都聯繫不上了,「大法還在受誹謗,監獄中的同修還在受迫害,我怎麼能這麼閒着呢?」他對自己說:「中共從上層迫害我們,我們就從基層給老百姓講真相。」那時候《九評共產黨》已經發表了,他就用代理伺服器登陸到海外網站,下載「九評」光碟,然後自己刻錄出來,每天晚上下班之後就到大街上去發。

再入魔掌

9月23日那天,他從工作單位回來感覺很累。因為技術荒疏了好幾年,工作上有些吃力。他猶豫着:「今晚還出不出去發九評了?」他想了一會兒,「還是出去吧,講真相的事情可不能耽誤啊。」他拿定主意,就匆匆吃了口飯,帶上刻好的光碟騎車出了家門。

那天晚上光碟發得異常順利,一會兒功夫就發完了。胡志明覺得自己做着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情,滿身的疲勞好像也不翼而飛了。他轉了一個彎,朝自己家的方向騎去。忽然,馬路上出現了5、6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那些年,中共政府在所有媒體上給法輪功造謠,很多老百姓被洗腦,見到法輪功學員就抓。這幾個人就是一幫協警,剛才看到胡志明發光碟,就把胡志明抓住,送到了花園路派出所。

此時胡志明心中這個懊惱啊:講真相的事情沒做多少,工作剛剛才穩定了,又被抓了。不過,他心存僥倖,因為警察從他家裏只搜出了一套九評光碟,「應該沒有什麼事吧?」。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情況不那麼簡單。他是在上海的看守所和監獄待過四年的人,對中共警察的做法有所了解。他隱約地感到這回他們要重判他。北京警察先把胡志明關在海淀區看守所,後來又轉到北京市7處看守所,過一段時間又轉回到了海淀。

胡志明這時候尋思:「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我要掌握主動,我要反迫害,要抗議。」2006的5月13日,他選在師父1992年開始在世間傳法的這一天,開始了絕食。他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的是三年半、一共1230個穿越生死的日子。

剛開始絕食的幾天特別難過,從第三天開始他口渴得感覺像要瘋了一樣。有一天早晨洗漱的時候,他實在忍不住,喝了一口水,那是他今生喝到的最甘甜清洌的水。他多想繼續盡情地喝啊,不過他最後還是忍住饑渴,堅持了下去。過了幾天,他虛弱得開始站不住了,又過幾天,坐也坐不住了。5月25日,在他絕食第12天的早上,他被抬進了海淀區看守所醫院。

把他抬進醫院病房之後,他們並沒有給他灌食,只是輸液。胡志明迅速地消瘦下來,瘦得用兩隻手幾乎就能把自己的腰圍起來。後來,監獄的人開始給他灌食。按照醫學上的要求,灌食管子應插入人體45-55厘米,但是看守所醫院經常把管子插到他體內7、80厘米的長度。有一次,他們用一條超過1米20公分的管子,一下從鼻腔插入胃裏,體外只剩下10多厘米的長度。當胡志明指出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他們又把管子快速抽出,他感覺整個內臟都要被他們拉出來了,膠皮管子上沾滿了鮮血。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別說插管的時候,他連說話、翻身、呼吸都感到劇痛,胃部、食道和鼻腔的傷口像撒了鹽一樣,火燒火燎的疼痛。

雖然說灌的食物和數量都有規定,但是他們高興了就使勁地灌,不高興了就少灌或者不灌,胡志明的身體就隨着護士的灌食量一會兒胖得浮腫,一會兒又瘦得只剩皮。靜脈輸鉀鹽的時候最難受,血管像要脹裂一樣的疼痛。有的人還長時間地打着紫外光燈照他,燒傷了他的皮膚。在胡志明身體最虛弱的時候,看守所的人故意把他推到傳染病病房裏去,讓他再染上個什麼傳染病,趕快死掉。

絕食1230天

其實,胡志明已經不需要再傳染上什麼別的病了,他已經被折磨得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了。由於幾個月不主動進食,他的腸子都黏到一起了。灌進去的東西都在腸子裏黏結成了石頭,摸上去像有4、5個雞蛋那麼大的硬包。他半個月也排不出來一次大便,肚子和胃持續地疼痛;心臟則一揪一揪地脈衝一樣的疼,他感覺越來越衰弱。

一天,在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個醫生說:「他不行了,消化系統完全壞了。你們過兩個小時就捅捅他,看他是不是還活着。」那時候,胡志明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不再接受任何來自這個世界的信息。

難道這就是死亡嗎?他腦子裏從來沒有過「死」這個概念,從來沒有想到過死亡,他只想着「煉法輪功無罪,何時何地我都得講清這個真相」。眼前的黑暗是那麼寂靜,寂靜得讓他清晰地聽到了時間流動的聲音。唰⋯⋯唰⋯⋯唰⋯⋯唰⋯⋯他仿佛看到了無邊的沙海,時間像流沙一樣有節奏地向前緩緩移動,而他永不屈服的生命此時化成了無形的雲煙,隨着時間靜靜的流淌。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他的頭腦中迴響起來:「大覺不畏苦,意志金剛鑄。生死無執着,坦蕩正法路。」(李洪志師父經文《洪吟》中「正念正行」詩句)他一遍一遍地背誦着師父的話。他的眼前漸漸光明起來,那黑暗,那疼痛,甚至死亡,都已淡去。他心中只有法輪大法,只有「真、善、忍」的光芒照耀着他。

他曾在一封給父母的信中寫道:「我沒有虛度時光,你們以後會明白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最最值得的。只希望自己真的擁有神的稟賦,永不墜低俗,希望那『真、善、忍』的聖潔之光永駐在我心中,照徹我義無反顧的路,將生命化作一方淨土,恭迎萬古榮光!」2006年那個秋天,在北京海淀區看守所冰冷的病床上,胡志明實現着對自己生命的承諾。

警察把他扔到水泥地上,就等着他死了,有人又上來暴踢他一通。地面的冰冷和劇烈的刺痛讓胡志明清醒了過來。2006年10月,北京海淀區法院因胡志明法輪功學員的身份和在他家查獲的一套九評光碟,判胡志明四年有期徒刑。

判決書下來之後,海淀區看守所就急於把他轉送給東北的監獄。北京司法系統調遣處因胡志明瀕死而拒收。從北京開始一直到錦州南山監獄,醫生們用各種方法測試他的生命徵兆:用鐵鈎撓他的腳心,沒有反應;用電針刺激他的神經,沒有反應;壓後背的神經,也沒有反應;最後,有人把他的眼皮撥開,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瞳孔還在動,說了句:「他還活着。」

灌食三年

一到錦州監獄,監獄裏的大夫就建議家屬申請保外就醫。但是監獄的人對胡志明的大哥說:「這個人就是死了,也不能放。」於是,從2006年11月開始,胡志明就住到了錦州南山監獄的醫院中。那時他血壓高壓60,低壓30多一點;肌肉萎縮,腳筋縮短到失去腳跟,腳和腿成了一條直線;右腿腓腫神經永久性損傷。負責給他灌食的是醫院的主治醫生閻飛。閻大夫不到40歲,1米70的個子,胖胖的體態。他對胡志明說:「我已經盡力為你申請保外了,但是這些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能盡我醫生的職責。」在以後的三年中,這個醫生一直儘量在給胡志明鼻飼的食物中調配各種營養物質。

一天夜裏,閻大夫值班,他對胡志明說:「法輪功是什麼我不明白,但是我們原來大院裏有幾個老年人煉,他們的疑難病煉法輪功以後都沒了。所以,其它方面我不好評論,但是法輪功在祛病健身方面確實了不起。」

在閻大夫的護理下,胡志明漸漸能坐起來了。這時,他嘴唇的皮膚開始整片往下脫落。每兩周脫一次,嘴唇的皮膚脫落之後就露出紅色的嫩肉。過兩周嘴上的皮又整個掉下來,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多月。在他漫長的絕食歲月中,各種身體反應層出不窮。胡志明感到他的生命已經穿過生死的隧道,像他的嘴唇一樣,一層層蛻變、一層層升華。他時常有一種感覺,感到這個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他自己了,雖然他的表面還能感受到劇烈的疼痛,可是他似乎又遠離了那些疼痛,他感覺他生命的本質已經遠遠超越了那些疼痛,超越到了更高層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沐浴在佛法中的大自在和發自內心的踏實,如同鳳凰涅盤一般浴火重生。每當他平靜地回首過去幾年的牢獄生活時,他都覺得這條磨難重重的正法之路是對自己的救贖和對他人的施捨。

他常常跟錦州監獄的醫生、護士和伺候他的刑事犯們講法輪功的真相,告訴他們佛法真理和做人的道理。一個殺人犯認真地對他說:「我出去也要學法輪功。」後來,胡志明讓家人送來了兩本字典,一本是《牛津簡明英語詞典》,一本是《朗文當代高級辭典》。除了背誦師父的經文,他就背字典。

當他在病床上背下三萬個英語單詞的時候,時間走到了2009年的9月份。9月22日,是胡志明第二個四年刑期刑滿釋放的日子。南山監獄方面派出兩個警察和閻大夫一起,用輪椅把胡志明抬上警車,車裏面準備了所有的急救設施。

到了胡志明家,他們把輪椅一直抬到屋裏。閻大夫對他的父母說,人雖然回家了,但是從醫學上講,胡志明已經恢復不了了。「他已經出現心衰了。正常情況下心肌的損傷是不可逆轉的,會越來越衰弱。生命只能維持一段時間。還有他的腿,是器質性損傷,無法恢復,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他還囑咐一定不能給胡志明做固體食物,要餵流食。

奇蹟康復

監獄的人剛走,一輩子在家不做飯的爸爸就親自下廚,給多年沒見面的小兒子做了一頓飯——清水臥雞蛋!「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你吃兩個雞蛋吧。」爸爸對他說。胡志明雙手接過了碗,兩個雞蛋鼓溜溜地蕩漾在水中,純白鮮嫩。他抬頭看着父親飽含心酸與期待的雙眼,知道老人完全忘記了醫生「餵流食」的叮囑。胡志明對爸爸乖順地笑了一下,慢慢地拿起筷子,吃下了他整整三年半以來、1230天之後的第一頓飯——兩個雞蛋!大法的威力再一次顯現在胡志明身上——他的胃腸沒有一點不適的反應!從這第一頓飯以後,他的食慾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黏上了他,他看什麼什麼香,吃什麼什麼香。他怕父母擔心他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忌口,媽媽做什麼他就吃什麼。父母也全力配合他,天天大魚大肉。過一段時間後,眼瞅着肚子都鼓起來了。四肢還是那麼細,只有肚子大,這不是畸形了嗎?可是怎麼鍛煉呢?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他殘廢了。

動功是煉不了了,胡志明只能坐在床上煉打坐。天天躺在床上,衣食住行靠父母伺候,他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他就用兩個板凳支撐着、倒騰着去上廁所。因為他的腿部肌肉已經全部萎縮了,他就試着先扶着床沿或者牆壁,用腳趾尖站起來,像跳芭蕾舞一樣,然後一點一點擴大腳接觸地面的面積。過了兩個月,他終於能夠站起來了。接着,他又開始了像嬰兒一樣學走路的過程。一開始站一會兒就累得不行,滿頭是虛汗,腳、腿、胳膊一會兒的功夫就疼得要命;想要鬆開扶着牆的手,「咣」的一下就會摔倒。又過了一個月,他可以倒着走路了。因為正着向前走,腳背要向前折,這個他還做不到,所以只能倒着走。他的腳天天是腫着的,所有關節一吃勁兒就疼,兩個膝蓋總是打架,動不動「忽悠」一下腿就沒勁要摔倒。

有一天,胡志明正在外面練習走路的時候,碰到了一個警察,發現他竟然能走路了。過了幾天,警察就找上門了,又追問他關於法輪功的事情。這個時候,胡志明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自己的實際情況,自己這樣的身體情況還能為大法做什麼呢?在家鄉丹東不認識幾個同修,父母又盯着他哪也去不了,現在警察又注意上了他,這時,他頭一次產生了出國的念頭。他用母親私下給他的一點兒錢,在2010年中國新年大年初四那天,告別了親愛的媽媽,踏上了奔向自由的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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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來到北京,再到昆明,於2010年3月1日輾轉抵達泰國曼谷。在那裏,他等了兩年半。2012年6月的一天,當他從大皇宮發真相資料回來的時候,驚聞母親去世的噩耗。2012年8月2日抵達美國甘乃迪國際機場,與闊別了十二年的二哥相見。

現在,胡志明生活在紐約,在一家美國公司工作。他又有時間和精力去挑戰工作上的難題了。從容、專注地工作;沉默寡言地、不失良心地生活;業餘時間,他可以自由地信仰法輪功,做些講真相的事情。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願意走的路。不過,美國的生活雖然充實,如果可能,他還是願意回到中國去,因為那裏有他過去的一切。他懷念他那從來沒過過好日子,卻擔驚受怕一輩子的母親,想回國去憑弔她老人家。對於他自己來說,在經過了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經歷後,他也想去看看那些他曾經去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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