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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我所認識的許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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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余律師被抓捕之後,警察多次去她家敲門騷擾,還多次進行搜查,並三次以涉嫌「煽動顛覆」的罪名傳喚她,有一次甚至超過十九個小時,還把她綁在審訊椅上虐待。但每一次,許艷都堅強的面對,用冷傲的態度直面審訊她的警察,毫無懼色!

許艷是誰?

幾個月前,可能沒多少人知道她,但現在可能就很少有人不知道她了。

許艷是著名中國人權律師余文生的妻子。

余文生律師和妻子許艷,曾經幸福地在一起

我認識許艷還是在四年前。

2014年10月,香港「佔中」事件在國內引起很大的反響,一大批公民朋友因喊出「風雨中抱緊自由」聲援香港同胞而被當局抓捕,余文生律師在代理其中一位公民朋友時,為維護律師的會見權,抗議看守所違法不予會見,而被抓捕,成為當時因涉及聲援「佔中」而被抓捕的唯一一位大陸律師。

余律師被抓捕的第二天,他的妻子許艷就給我打電話,要聘請我代理余律師的案件。當時我正在豐臺看守所會見另一位也是因聲援佔中而被抓捕的公民:韓穎。為了節約時間,我就約許艷在余律師被關押的大興看守所門前見面簽委託書等手續,同時,許艷聘請的另一位余律師的辯護人——張維玉律師也從山東乘火車趕到北京,當時是我們三個人在不同的地方往同一個地方趕。但是到大興看守所的時候,看守所已經下班了,不給安排會見。在這裏,我們和許艷見面了,她看上去就是一個嬌小瘦弱、神態可人、溫溫柔柔的鄰家女孩,但她一雙大眼睛裏透出了她的堅定。

這時,許艷接到辦案單位,石景山區公安分局八角派出所的電話——他們讓許艷到派出所,說找她有一些關於余律師的事。我說這麼晚了,就不要去了,明天白天再說。但許艷很堅定的說,只要是關於余律師的事情,不管多晚,她也要去。看上去是那樣弱不禁風的許艷卻是那麼的堅定。我們擔心她一個人去會出現什麼狀況,所以決定陪許艷一起去派出所。

當我們打車返回到八角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一群警察等在那裏,看到我們,他們問許艷我們是什麼人?許艷說這是我聘請的律師。那些警察說只讓許艷一個人進到裏面的辦公室談話,不讓律師進去。派出所的辦事大廳旁是一個有門禁的大門,只有刷卡才能進入,進入到大門裏邊是辦公區。那大門裏面看上去景況森嚴的樣子,我不放心讓許艷進去,就和張律師要求陪同許艷一起進去。警察說只能許艷一個人進去,如果要律師一起,那今天就不要去談了。許艷說那就一個人去!一定要了解到余律師的情況!讓她一個人進去,我們都很擔心,但她堅持要去了解余律師的情況,誰也無法阻擋!

這就是第一次認識許艷,讓我感受到了許艷和余文生之間的夫妻情深,那種她要為她的丈夫余文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堅貞承諾,這是最讓我感動的。

那一次,我們律師代理余律師的案件,卻一直無法會見到他,而許艷把她剛剛九歲的兒子交給母親照顧,她自己一直配合律師為余律師積極奔走呼籲,展開各種申訴和控告以及相關的政府信息公開等等司法救濟途徑,同時也在自媒體上發佈相關余律師的即時情況通告,直到後來2015年1月20日余律師被非法關押了99天後,最終無罪釋放,期間余律師遭受了非人的酷刑和虐待,並因酷刑而患小腸疝氣,出獄後不久就做了手術。那一段時間,許艷一直陪伴在余律師的左右。雖然在余律師被抓期間,她付出了太大的辛苦,但余律師釋放後因身體健康被損害很嚴重而需要更多的照顧,許艷也因此付出了更多的辛苦,那使得本來就略顯瘦小的她顯得更加羸弱了。

不久後,就是震驚中外的「709大抓捕事件」,我們夫妻都被抓捕,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繫。

2018年5月底,默克爾訪問中國大陸期間,會見許艷等維權律師家屬

2016年8月我們夫妻取保後被送回內蒙古軟禁起來,因沒有通訊工具,仍然無法與外界聯繫,直到2017年7月,余律師衝破層層阻力來到我們被軟禁的烏蘭浩特市,見到我們,我們才了解到一些我們被關押和軟禁期間的事情。這次余律師冒着那麼大的風險來烏市,也仍然帶着他最親愛的妻子許艷,而許艷也仍似以前一般小鳥依人的隨在余律師身邊。我們夫妻兩都驚詫了,驚詫於:這樣冒險的事情,余律師竟然帶着他妻子來了,而許艷居然亦淡定從容的跟隨着余律師,就在跟從我們的警察面前毫無顧忌的與我們親切交談。我們笑道:你們兩個也太冒險了,或者你一個人來還行,不應該帶許艷一起來這裏。余律師仍用那種豪氣干雲的語氣說:「沒事!」而許艷也淡淡的笑着輕輕的說:「他一個人來,我不放心。」

而那次我才知道,2016年10月他們兩個已經冒險一起來過烏市了,但因為我們並不知道他們來,並且我們被國保提前帶離了我們的住處,所以,他們沒有見到我們。那次我們還了解到在我們被關押期間得到了海內外大量朋友的關注和支持。

2017年9月我們解保回到北京後,得知余律師和許艷曾在我們剛剛被抓捕後的2015年7月19日率先發出了《關於王宇律師被刑事拘留的聲明》並就709事件發出多份信息公開申請及控告函,並因此受到傳喚,但余律師也以此形式打破了「709大抓捕」剛開始時的蕭殺氛圍。

在「709」期間,余律師被李文足聘請作為王全璋的辯護人,並被李和平太太王峭嶺聘請作為「訴官派律師委託無效案」的代理人,直到2017年底余律師被註銷了律師執業證。這期間余律師為709被抓捕的同仁做了大量的法律工作,而這時余律師因2014年底的酷刑和2015年的手術還根本沒有完全恢復,許艷就一直陪伴在余律師的左右照顧他的生活,同時也幫助照顧709家屬和孩子們。這時,她再次展現了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妻子的溫柔和細膩,她對家屬們的幫助總是那麼古道熱腸,就似一股暖流涌流身旁,可說是潤物細無聲的毫無聲息,又令人倍感安慰。

2018年1月19日,余文生律師再次被抓捕,許艷再次放下了小鳥依人的生活,再次扛起了照顧孩子,同時為余律師維權的重任。看守所、公安局、檢察院、監察委又成了她常常光顧的地方,她一次次的陪同律師前去公安局、看守所要求會見余律師,一次次的去檢察院、監察委控告相關部門的違法,又因余律師被關押在徐州,她時常往返於北京和徐州之間,她幾乎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但她從不氣餒,反而越來越有勇氣和毅力,而她也受到了更嚴厲的打壓。從余律師被抓捕之後,警察多次去她家敲門騷擾,還多次進行搜查,並三次以涉嫌「煽動顛覆」的罪名傳喚她,有一次甚至超過十九個小時,還把她綁在審訊椅上虐待。但每一次,許艷都堅強的面對,用冷傲的態度直面審訊她的警察,毫無懼色!

許艷第一次被傳喚的第二天下午,剛好我之前和她約好了那天要去幫她照顧孩子,沒想到進門就看到許艷的母親和兒子相擁而泣,孩子一見我就說:「阿姨,我媽媽被警察帶走了!」我一驚忙問:「什麼時候?」他說:「昨天晚上九點多警察就來了,在家裏搜查了半天,大約十一二點把媽媽帶走的。」我說:「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他說:「警察嚇唬我們,不讓告訴別人。」我趕緊把這一消息發給朋友們,並考慮要找律師代理許艷去要求會見。

這時,許艷開門進來了,一進門她就摟住我大哭,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們的!」然後,她斷斷續續的告訴了我事發的經過:原來,昨天晚上,她家突然停電了,她打算去物業充電,剛一出門就被事先等在樓道里的警察抓住了,收繳了手機,連孩子的手機都被搜走了。到了派出所後,警察威脅她,讓她不要再為余律師維權,還威脅也要抓她,並把她關起來!我問她,你是怎樣回答的?她說:「我堅持要為余律師維權,別的他們問我什麼我根本都沒有理他們!我在警察面前一點都沒有哭!」我摟了摟她那羸弱的肩膀,告訴她:「你太棒了!你怎麼會這麼勇敢?」她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特別害怕,但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有多害怕,我都必須堅持為余律師維權!」她再一次在我面前表露了為她丈夫余文生赴湯蹈火的堅貞。

王宇律師、包龍軍律師,余文生、許艷夫婦

而之後的兩次被傳喚,她一次比一次更堅強,更有經驗,最後一次她更是堅決回絕了警方的非法傳喚,及時得到了朋友們的關注,最後令警方無地自容,只能草草了事,灰溜溜的離開了!

在為她丈夫余文生維權的過程中,許艷也幫助了更多的被打壓的夥伴。她不止一次的持續的為她丈夫曾經代理的、至今已1090餘天還杳無音信的王全璋律師呼籲;她幫助因聲援李文足而被不明身份的人毆打的李美青、陳岳秀找120救護車送到醫院,並為她們支付了1000元醫務費;她還支持被吊銷律師證的隋牧青律師、文東海律師,並不遠千里去廣州和長沙參加他們的聽證會······

在余律師被抓後半年多的時間裏,原本是完全依靠余律師生活的全職太太許艷用她那柔嫩的小手撐起了她和她丈夫的一片天空!她用她那羸弱的肩膀扛起了她的家庭和為她丈夫不懈維權的重擔!她曾不止一次的和我說過:「王律師,不知道為余律師維權的路還有多長?但無論如何,我都要繼續堅定的走下去,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長多難多險,我都會矢志不移!」

我們都在期待着不久的將來的某一天,余文生離開監獄,滿臉笑容的向我們走來。

我總是看到一幕溫馨的畫面:余文生律師和他同樣歷盡滄桑的妻子許艷及剛上初中的小兒子,一家人又親親熱熱的在一起,文生依然豪氣干雲的對我們說:「嗨,沒事!」

此文的結尾,我和文生的朋友們一起為他們的家庭祝福,希望文生早日恢復自由!並真心的感謝他那柔弱而堅強的妻子——許艷!

謹以此文紀念「709大抓捕事件」三周年

責任編輯: 江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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