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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國營廠失業女工:幾萬塊啊 就把自己徹底「賣」了

二零一六年八月,我們作為東北一家重型機械製造廠的集體工人,買斷金終於獲得了兌現。一九九八年三月一日下崗,二零一六年八月拿到這筆錢,簽了字摁了手印,幾萬塊,把自己給徹底「賣」了。最多的工齡有四十幾年,最少的也有十幾年。

一刀切,那種疼痛沒有經歷過的人體會不到,好像做手術,麻醉師沒有打麻藥,手術師不管不顧地一刀切下去,就像切蘿蔔土豆似的。飯碗就這樣沒有了。

我們這裏是重工業區,初下崗時找工作比上天還難,女工多數又沒有什麼技能,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也基本上是體力活,工資只有二百塊錢左右,什麼待遇也沒有。

到了這把年紀,上有老下有小的,莽撞不得,錢對於我們太重要了。買斷伊始,我們幾個姐妹的策略是等等看看,有一小部分人跑到廠前,工廠的大門緊閉,警衛把守,這是我們父輩貢獻了一生的地方,也是消耗了我們的青春的地方,現在多麼陌生,把我們拒之門外。

中間有一段聽聞總經理髮話,說每人可能領一部分錢,消息還沒有坐實,總經理在辦公樓自殺了。此事引起了很大的轟動,買斷也被暫時擱置。到了八月又重新啟動了,動作很快,等到三分之二的人簽了字畫了押,我們也慌了,挺不住了,一起去把字簽了——我不敢看我手指上餘留下的紅色印泥,它太醒目了,我也不敢看那些還在堅持的人,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叛徒。

工廠在我們身上烙下的印記太深刻了:十幾歲就上班,工作是分配的,一家人都在一個工廠,好像世襲一樣。很多人在廠辦的幼兒園畢業,直接升到廠辦小學,初中,然後高中,有少數人上了職工大學或者電大技術學校,看病去職工醫院,有食堂,電影院,少年宮,洗澡堂,住的是工廠蓋的樓房,小時候我很愛喝我們廠汽水站產的汽水,有橘子味和草莓味的,非常正宗不摻假。

現在,我們像是被硬生生地撕掉了商標的商品,就像一個人失去了故鄉——我想對很多人來說,工廠比之於居住地,更像是故鄉。

黑龍江齊齊哈爾的富拉爾基區。「第一重型機械廠」的項目。

【一】

到手的錢我一分也沒敢花,都存到了銀行。五萬塊對於我來說也算是巨款了,留着交養老保險,或者以備遇到什麼重要的事情。我的一位姐妹把錢取出來給他的丈夫還了外債。她的胸懷還真是比嫩江還寬闊,自己的養老保險還沒有着落呢。多年以前,她的丈夫同學聚會見到了初戀,心就不知道放在哪了,走到哪裏都帶上女同學,毫不避諱。不回家,還賭博,借高利貸,利滾利的,她吵過鬧過,苦口婆心地勸過,都沒有用。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但終究還是沒有放下愛一個人的習慣。再有從現實的角度考慮,兒子當時還在高中,馬上要高考了。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改變命運,或許也只剩下高考這一條獨木橋了。

她自己沒有穩定的工作,如果兒子歸了丈夫,又擔心毀了孩子,歸自己,以自己的掙錢能力,只夠養活自己,連保險都交不起,也不是明智之舉。思來想去到最後只好忍了。

這些年她有工作就做,先後在超市打工,還做過送貨員,像個男人一樣搬運貨物,她說她可有力氣了,不像我整天像沒吃飽飯一樣。說這話的時候,她伸出胳膊,攥緊了拳頭,讓我看。她永遠都那麼樂觀,活的沒心沒肺的。我們都喜歡她的沒心沒肺。

她最後一份工作是在街上烤串,熬到半夜,時常有醉酒的人耍酒瘋,自己要機靈着點小心防範。一站好多個小時,腿都腫了。等沒有客人的時候才可以回家,一個人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在無人的街道,總是疑心後面有個人跟着自己,掉一片樹葉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久了身體累垮了。急性胰腺炎,轉到省城哈爾濱醫院重症室搶救,當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陷入昏迷狀態,極度的危險。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了。她不去想未來的生活了,不去想也許才是存了一份希望,活一天賺一天。

上一次見到她是四月底,她的身體很虛弱,過了年住了兩次院,沒有好轉就出院了,沒有錢了。開始她的丈夫還盡心照顧,後期說忙,教人打乒乓球掙錢,就再不露面了。

她還是那個樂天的燕子,但是臉色不再紅潤,說話有氣無力,身體不自覺地想要靠住什麼。才將近五十歲的人,臉上看不出什麼滄桑,還是好看。她走的時候,看她的背影,佝僂着身體又像一個年齡很大的人,忍不住心酸。

十幾年前,她穿着老公給買的衣服,到我打工的圖書館借書看,指着身上的新衣服說你看漂亮吧,我沒有好意思直說,看她滿臉的幸福,不忍心打擊她。說實話,那樣的花布衫子,又肥又大,顏色又深,夏天,我媽穿上都不顯年輕,她可是三十剛出頭。

在別人眼裏她有些土氣,自信心爆棚,但是你又不得不羨慕她。自從下崗以後我們似乎陷入了一種集體焦慮,沒有安全感,幸福感遲鈍。不像她還是像一隻快樂的燕子,吱吱喳喳的。我們以為上天眷顧她,物質上的貧乏,並沒有奪走她身上的少女心。

我記得沒錯的話,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初戀,他追的她,那時候青春年少,她芳華十七八,臉上嫩得出水,她把他介紹給我們時,一臉的幸福,說這是她的白馬王子,明明長得很黑麼,黑馬王子還差不多,背着她我們偷偷說。

她的丈夫喜歡踢足球,經常參加一些比賽,家裏就全靠她一個人支撐。這些年她伺候了婆婆公公,他們活到了八九十歲才故去的,孩子也上大學了,好日子眼看就要見亮了。但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就什麼都不對了。

【二】

我的另一位姐妹和我一樣也把錢存銀行了,留着將來給兒子買房子付首付。她現在還在打工,月工資八百,是正式員工的一個零頭。早上七點半上班,下午四點半下班,中午不能回家,禮拜六值班,節假日也要值班,沒有值班費。沒有保險,她一年交最低養老保險六千多,掙的錢差不多隻夠交保險,而且保險費還在每年遞增。她的丈夫現在也去了外地,因為在工作中被意外砸傷,身體不能再吃力,只好去往外地,尋找機會。

現在鄰居或是同事看她的表情意味深長,這讓她很是不自在:失眠多夢,消瘦,整個人無精打采,大把的吃藥。不吃藥渾身痛痛,幹不了活。我勸她去醫院,但她捨不得錢,自己胡亂買點藥吃了了事。

有人問起她的丈夫,她就想發火,偏偏有人多問,不識趣地問,繞着彎地問,甚至連鄰居一個傻女人也直接問她你男人老不回家,是不是不要你了,有外心了。四十多歲的人進入更年期了,像一隻小獸,心裏裝着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被引爆。

說實話她有時候挺羨慕那個傻女人的,什麼心也不操,老公下崗後打一份工,掙錢不多,長得也比較低調——這樣也好沒人惦記,兒子比較自立,大學畢業後自己找了老婆,貸款買了房子。

她每天早上五點鐘準時起床,給兒子做早飯,遛狗,上班,好像一切都正常不過。但是晚上十一點鐘打點好一切,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不禁多想,每一個人都像一個疑犯,想得她腦袋生疼,太陽穴不停地突突。

他在幹什麼呢,過節為什麼不回家呢?分居兩地,都在忙,時間久了未免疏離,少有交流。有時候她明顯地察覺到,他們中間有一道裂縫在蔓延,看不到摸不着,但確實存在,微妙地橫亘在他們中間,這讓她恐慌,一恐慌就開始冒虛汗。

我說要不你去他的城市看看吧,好的話你也留下來打工,她說那兒子怎麼辦呢?日子過到最後,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了。

兒子工作,找女朋友,成家立業,買房子裝修,想想頭都大了,錢在哪裏啊?原先她只管上班,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飯採買以及一切人情世故都歸她的丈夫管。現在這一切壓在她一個人的身上,還有她未成家的哥哥,下崗以後就拒絕出去工作,啃老,父母不在了,她這個妹妹仿佛一下子變成可啃食的食物了。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站在懸崖邊上了,就差縱身一跳了。但她必須堅持,活着就要堅持活下去。

【三】

我媽媽同事的小女兒,人長得很漂亮,是那種很健康的漂亮: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走起路來帶着風,馬尾辮一晃一晃地青春逼人。以前她帶我去市里買裙子,店員說你長的真漂亮,給我們做模特吧。跟她相比我好像還沒長開的小學生,其實那時我們倆差不多大,都二十歲上下。

下崗後她消失了一段時間,沒有聯繫我,二零零一年春天在早市上碰到她,那時候我在早市擺地攤,賣一些襪子手套針頭線腦什麼的,我喜歡養花,等花開了的時候我也會拿出去賣,賣過秋海棠,仙客來,菊花,還有像韭菜葉子似的蘭草,開粉紅色的喇叭花,賣不了幾個錢,都是鄰里鄰居的。

她穿的很時尚,化妝有些濃——我更喜歡她不化妝的樣子,乾乾淨淨的,清清爽爽的。問她去了哪裏,她說在市里搞批發,我說我去了好幾次,怎麼沒看到你呢,那我以後去就去你那裏批發好了。她楞了一下,說好的。

後期知道她做了「小姐」,這讓我很是震驚。她的父親更是震驚,仿佛被人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整個人崩潰了——在父母眼裏她一直都是孝順的女兒,經常給父母買了衣服鞋子寄回來。她的父親是一位老幹部,跟隨大部隊開到北大荒,建設祖國的大糧倉。一向看重的女兒讓他抬不起頭來。他抄起棍子沒頭沒臉地打,甚至把她關在家中,拿繩子捆起來,想過最壞的打算,養她一輩子。

但是父母最終還是會老去的,她的兒子還小,丈夫下崗以後開出租車,後來得了糖尿病,一隻眼睛瞎了,經常發脾氣打人。喝醉酒半夜把人打出門去是常態,日子沒辦法過下去了。

最後還是離婚了,她認識了一個新男朋友,小她幾歲,人長得很帥,家裏在市里開了一個很大的回民飯店。男朋友的哥哥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那男孩租了房子,她又過回了小女人,每天洗衣做飯很快樂的樣子。天氣好的時候,男朋友騎上摩托車帶她去釣魚,我以為她會這麼一直幸福下去,她要的實在不多。兩年以後,她男朋友不聲不響地回家去了,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結婚了。

再後來,她一個人又去了外地。

富拉爾基本地工業企業規模縮小,崗位減少也加劇了人口外流趨勢。

【四】

我後來也去了外地,到了東營,給親戚打工。親戚是開畫廊的,偶爾碰到那麼一副學生的臨摹畫,就讓我滿心歡喜,比之那些流水線生產的「名畫」,我感覺這才是真正的油畫。

在外打工的生活真的很不易,我這個人沒什麼能力但責任心又太強,賣不出去畫,上火得嘴起大泡,嗓子說不出話,覺得對不起親戚。吃不下飯,體重急速下降。那時正趕上經濟滑坡,不景氣,周圍的店面不虧損的或略有盈餘的已是燒高香了。況且那是個裝飾城,賣畫的只此一家。顯得有些曲高和寡的。

剛去的時候是五月末,沒多久趕上下大雨,大雨像從天上直接倒下來一樣,沒天沒地的,我頓時就慌了神,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先是把樓上樓下的窗戶統統關上,還是覺得不妥,又把門關上,又覺得不妥,又打開,打開又關上,來回的折騰。我妹夫打來電話,讓快點把窗戶關上,免得進水。我說關上了,連門都關上了。他有些着急,讓我把門再打開,萬一來人買畫怎麼辦。我起身把大門打開,外面都下冒煙了,哪裏有人,連個鳥影都沒有。

我還是喜歡東營,它是個嶄新的城市,路邊種了好多月季花,還有石榴樹。建城不足三十年,聽當地的人說在古代,它曾經是一個流放地,這一點其實跟我們那還是有一點相似。因建築年輕,在此打工的人生活的人也相對年輕。人們從各地湧來,尋找機遇,一些人發達了。想到我們那當初建城時,也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吧,它的基礎建設,在當時也是遙遙領先的,連我們廠內都有火車跑。我的父親就是從山東響應國家號召,過去東北參加祖國建設的,攔都攔不住,一腔熱血,什麼都不怕。哪怕有人說,鼻涕剛流出就被凍住在臉上。走在東營的街道上,聽到有些熟悉的方言,感覺自己的心安頓下來了,雖然東營的方言有些難懂,不如老家萊州的溫柔敦厚,但也足以安慰我的了。

富拉爾基區的第一代拓荒者和建設者已經老去。

在高空俯拍的東營城市風光。

但不久我發現鄰居對我似乎有些防範或者看不起,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私下裏還有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自戀。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入室偷盜案,案子還沒有偵破,周圍就有些人,開始猜疑是東北人幹的,這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跟他們大吵了一通,我曾經是一個多麼安靜的人,這種行為連我自己都大吃一驚,好像作案的人是我似的。

慢慢地鄰居們跟我熟悉了,也交了朋友。朋友的婆婆做了好吃的也會經常想着我。下了班他們開車去逛商場或者公園,也會帶上我。鄰居開車去了很遠的路程帶我去採過桑葚,東營有好大的一片桑葚呢。還有採過槐花,是小時候的味道,回來以後朋友的婆婆教我做槐花餅。

在東營打工,我還認識了一個叫梅子的女人,人很熱情,說話大嗓門,好像吵架一樣,不到四十歲,也來自東北,認識沒多久,早晨很早就起來,騎着她的破電動車,帶着我去很遠的早市買菜,那裏要比超市便宜很多。

梅子坐月子時她的丈夫出軌前女友,因為生的是女孩,她的婆家對此不聞不問。她就一直住在父母的家裏,弟弟成家以後,家裏住不下,父母住進了倉房,冬天零下幾十度沒有暖氣。她只好出來打工,讓父母有一個安穩的住處。

當初結婚的時候,梅子的父母死活不同意,她自己偷了戶口本跳窗戶跑出去結了婚。女兒上學看到爸爸這個詞渾身發抖,念不出來。同事們都覺得她對女兒過於嚴厲了,考第一她高興,第二不是打就是罵的,女兒見了她都害怕。

她本來工資就很低,一個人撫養孩子已屬不易,又遇到了下崗。就去了北京當月嫂。她脾氣急,飯量大,經常吃不飽飯,嫌大城市人吃飯的碗太小,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又不懂得忍耐,只好去醫院做月嫂,這樣收入相對比較少一些,但是工作環境比較簡單,更適合她這種直脾氣的人,後來她也來到了東營。

有一個福建人,個子高高瘦瘦,眼睛大得有些凹,整個人沒有精神像一個吸大煙的,看不出年齡,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據說替他的姐姐看店,他姐姐跟一個有錢的香港人走了。他總是在招員工,要年輕漂亮的女孩,但那些女孩子沒有一個干長久的,然後再招。其中有一個四川女孩,不到二十歲,來了沒有多久。有一天我們站在門前閒聊,看到有一隻大手,把一隻小手拉回店裏,那隻小手想要死命地扒住門框。然後門被關上了。

我看到身邊的梅子身體有些抖,樣子有些嚇人,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層霧,突然想起了什麼背過身去,開始不停地撥打手機。隨後假裝來了客人,不停地去敲那家的店鋪,那男人走出來,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我知道梅子失業以後,一直輾轉各地打工,女兒無人照應,學習下滑,草草地初中畢業,去了南方打工。女兒大了,性格比較孤僻,不愛接觸人。很少有朋友,也不交男朋友。獨來獨往漸漸變得跟她對立,兩個人見面不是大吵就是小吵,這讓她有些落寞和茫然。想補償女兒,卻不知如何下手。

第二天看到那四川女孩,梅子不管不顧地直接讓人家離開,女孩那么小,我們都擔心她被騙了,旁邊的人和梅子一起,勸她趕快離開吧,重新找工作。在外打工的女孩可能很多會遇到這種情況,要學會保護自己。女孩離開了沒多久又回來了,那個男人開車帶她買衣服,也就二百塊左右的衣服,那個男人沒有錢,還賭博,在老家有老婆兒女。

【五】

後來父親重病,我又回到東北。到家的當夜,父親就去世了,都說他是在等我。我母親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經常又哭又鬧的,不久得了腦梗,癱瘓不能自理。我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她,再也沒有離開。

我體質弱,要打工,還要照顧老人,有些吃不消,得了一場重病,需要手術,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自己偷偷地去住了院。單位的人知道了以後,給我湊足手術費用,工會還派人帶着水果去看我。一位辦公室的姐姐生氣地對我說,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跟我們商量,太不拿我們當回事了。單位領導在會上說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我的事就是他們的事。這件事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一生都會感恩。

能走的人都走了,留下來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有正式工作的。現在望向窗外,半天不經過一個人,偶爾過一個人不是老年人就是中年人。我們這兒是一個重工業基地,曾經是新中國的長子。達斡爾語轉音,紅色江岸的意思,曾經輝煌的時候有三十幾萬人口。

富拉爾基的人口最多時有三十來萬。這些年,人口在減少。

我們廠鼎盛時期也有三萬來人口,那時候我剛上班,上班的時候廠前人流如漁汛,騎車想拐個彎都難。

現在我們廠還可以正常運轉,而不少企業都在艱難度日。

年輕人上大學後都不回來了,沒上大學的也都去了南方打工。有的時候一個人走在路上,會想這裏有一天會變成一座空城吧,狼群會再次出沒,野草荒徑,灌木叢生。好像我們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我曾經看到有人在朋友圈發圖片,也是蘇聯時期援建的大型鋼鐵廠,廢棄的廠房、機床、鏽跡斑斑的大吊車,廠房外一些粗大的樹木早已被伐倒,僅剩下的雜木沒人知道它的名字,花兒開到頹靡,開到人心生悲涼,仿佛所有的好時光突然來到眼前,又突然消散。

就像我們或者她們,那些花兒,風抽走了她們身上的顏色,水分,她們皺巴巴地活着,只要活着就努力地活下去。是的,活下去。我們或者她們,沒什麼分別,身份模糊渺小,被時代的浪潮裹挾着向前,踉踉蹌蹌不能自已,但卻努力地想要站穩腳跟。

(作者簡介:劉心惠,東北國營廠集體下崗職工,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喜歡詩歌,有作品發表《詩刊》。在生活中丟失的自己,低頭又在詩中找到。)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澎湃新聞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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