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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一場美麗的混亂

上海成了五顏六色共享單車的海洋,華而不實大空話的政治標語與名牌店交錯林立。

「一場美麗的混亂。」在我抵達上海的接風晚宴上,老上海French Club的樂手端起伏特加蘇打水敬我時這樣說道,「這就是我必須此時來上海的原因。」對於這種說法我勉強同意,但上海啥時候都要比北京強,我必須眼見為實。第二天下午,當特朗普夫婦(the Trumps)在故宮(the Forbidden City)享受中共超高接待規格的下午茶時,我則騎着時髦小黃車ofo(完全是資本主義國家的舶來品)穿梭於下班高峰時的昔日法租界(French Concession),前面帶路的則是騎着橙色摩拜單車(ofo競爭對手)的《金融時報》亞洲版主編——他總是一馬當先。

我倆騎行目的地是上海音樂學院(Shanghai Conservatory of Music),騎車的靈感來自於加拿大華裔作家鄧敏靈(Madeleine Thien)的小說《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Do Not Say We Have Nothing),這部好看的小說講述了毛澤東主政時代,音樂與懵懂無知的故事。但我的關注點在於未來、而非過去——並非只關註上海,而是倫敦以及其它國際大都市。如今交通大變革正在全球各大城市如火如荼地進行。

過去一年中,拜雨後春筍般湧現的ofo小黃車、橙色「勁敵」摩拜(Mobike)以及其它白色、綠色與紅色共享單車所賜,上海的大街小巷成了五顏六色單車「逆襲」的海洋。與倫敦以及其它城市自行車嚴格規劃管理迥異的是:上海毫無找尋固定停車點的煩惱。這兒的共享單車可隨意停靠,用智能手機安裝的App打開後即可騎走。上海當地人還樂此不疲地分享被隨意丟棄的自行車堆積如山的照片。共享單車投資方如何從中獲益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每次騎行記錄會產生相應數據——而且共享單車已進軍全球其它城市。(ofo如今已在倫敦東部的哈克尼區(Hackney)試運行。)

抵達上海音樂學院後,門衛死犟着要攆我們走,說「非本校學生」不得停靠,這不由得讓人想起柏林圍牆倒塌後東歐國家公職人員的一根筋做法。不過沒關係。就在這條路不遠處的一處繁忙的交叉路口,我看到一個中國小伙身上襯衣印着這樣的時髦標語:「我改主意不來了。把我踢出你的圈子,我閱歷無數。」這是善意地暗示破除偶像崇拜——抑或說隱喻上海迅勐而又雜亂的發展狀況?

我在上海逗留的48個小時(2天)里,目擊了現代中國發展的雙重性。我來此遊玩,是得益於中國最新實行的免簽證計劃(new visa-waiver scheme):允許遊客不經簽證可在所選中國城市逗留144個小時(6天)。這項靈活政策讓我免除了向中國簽證機構層層申請的折騰。我很快就通了關。(倫敦希思羅機場的管理人員得學着點。)但是,中國政府的長城防火牆(Great Firewall)則是鐵面無私。整整兩天時間,我遭遇了「數碼排毒」:辦公室用不了Gmail,也上不了Facebook。甚至下載的虛擬專用網絡(用來繞過長城防火牆)都無濟於事。倒騰幾個小時的無用功後,電腦屏幕上蹦出這樣一條信息:「配置太過陳舊」(「Configuration is stale」),我只有在投稿者所用文本版本特別挑剔時才可能會用這樣的表述。

我最終決定「繳械投降」,從存檔中重新啟用多年未用的雅虎(Yahoo)舊帳號。雅虎如今已成昨日黃花,我不禁暗想——這段經歷倒很適合當今中國痴迷名牌的新貴階層。

我周三與一位稔熟中國新貴階層的愛好者共進午餐。陳野槐(Grace Chen)是首席設計師,創建了自己的同名時裝品牌Grace Chen,不時為中國領導階層設計時裝。她服務的客戶中有現任中共總理李克強(Li Keqiang)的夫人程虹(Cheng Hong)以及外交部現任發言人華春瑩(Hua Chunying)。在紐約與洛杉磯闖蕩15年後,她於8年前回國創建了自己的時尚品牌。把中國形象推介給西方時尚界是她標榜的口號,如今她還出任中國時尚大使,本月底將在倫敦推出自己最新設計的時裝。

全球時裝及奢侈品行業成功經受住了習近平(Xi Jinping)推行的反腐風暴,與我共享經典上海口味的紅燒肉與燒河蝦時,陳野槐這樣說道。此時我倆就坐於昔日阿泰科風格(Art Deco)的豪宅陽台(此處也是其公司總部所在地)。她又補充道:如今正是中國的繁榮時代,全球知名品牌家喻戶曉,但已不再高大上。我暗示道:這對各大知名時尚品牌的利潤可是大有裨益,她聽後不禁笑了。吃完午餐後,我倆一起上樓,此時一位老主顧正在最終試穿她設計的婚紗長裙。陳野槐的品牌壓根不是服務大眾——這件婚紗裙售價高達18萬元人民幣(約2.7萬美元)。

我離開上海的前兩天,我觀看了阿曼多•揚努奇(Armando Iannucci)的諷刺新片《斯大林之死》(The Death of Stalin)。有些人堅稱斯大林毫無幽默感。我則持不同看法。這正是最辛辣的諷刺:一群目光短淺、狹隘自私、不辨是非、穿着沒模沒樣西裝的蘇俄官僚(這就是1953年時的蘇聯政治局高官形象)——爭論不休、玩弄權術,在百姓面前冒充救世主。我不禁想起推翻羅馬尼亞前獨裁者齊奧塞斯庫(Nicolae Ceausescu)革命運動後結識的那些要員。我不禁想問:特朗普會如何對付現今中共領導層,以及如何應對中國快速致富心理與華而不實大空話之間的脫節。

周四早晨,我經過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裏面不時傳來年輕幹部站在門廳內握拳宣誓時發出的響徹雲霄的誓言:我眼前是一群身穿黑色筆挺制服的英姿勃發的年輕海關官員們,他們站在巨幅黨旗前。就在10天前,習近平在十九大閉幕後一周親臨一大會址。就在旁邊的一條胡同里,一塊兩層樓高的標語牌謳歌其智慧:「高舉習近平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街對面則是瑞士斯沃琪(Swatch)腕錶門店、英國Carat* London珠寶門店以及新開設的一家家咖啡館與酒吧。

我不禁想起前幾天朋友發給我的一條信息。他剛與中共某高官會談過,對方告訴他愛看《金融時報周末版》(FT Weekend),對方還是《金融時報》旗下時尚雜誌《如何消費》(How To Spend It)的粉絲。本周五晚,本期《金融時報周末版》付印後,我將在香港圖書節向其忠實讀者發表演講。我非常希望這位高官也能到場。那樣的話我倆倒可就諸多話題好好聊一聊。

(作者亞歷克•羅素是《金融時報》周末版主編。插圖由洛克•沃勒(Luke Waller)提供。譯者/常和)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FT中文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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