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天寫了文章：中國之不可翻譯，自己很滿意，但對轉發量不滿意，這麼好的文章，寓意如此豐富，閱讀量只有一萬多點，似乎也在證明我的觀點：中國不好翻譯，漢語的多義性有時很難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當然，這也不是一個絕對的情況，能把複雜的漢語巧妙地翻譯成西語，範例不少，昨天看到一例，令我「拍案而起」（莫言式引用）。這就是英語對漢語「腦殘」的翻譯，翻譯如下：
your brain has two parts，left&right，your left brain has nothing right，your right brain has nothing left.
這不知是哪位高手翻譯的，意思精準又一語雙關。準確地說，這是英語對腦殘的釋義，既可以理解為你的左腦不是右腦，你的右腦不是左腦；也可以理解為你的左腦沒有任何對的東西，你的右腦沒有任何東西。後面這個意思堪稱腦殘的標準定義。
腦殘這個詞在當下語境中被廣泛使用，可以釋義為愚蠢、弱智、傻瓜、缺心眼、二百五，最近我提出的二，也是腦殘的代名詞。按上述英語對腦殘的釋義來看，腦子一半是空的，一半是錯的，可以再做進一步的解釋。
腦子一半是空的，說明學習不夠，知識不夠。沒有知識做依託，就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正確的事實判斷，容易人云亦云。腦子一半是錯的，說明沒有正確的價值觀，沒有正確的是非判斷，容易顛倒黑白。這兩方面缺陷，可以說是既缺少良知——沒有好的知識，又缺少良心——沒有好的道德。永久性缺了良知和良心，肯定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腦殘了。
導致腦殘，有主動性學習不夠、修為不夠的原因，也有被動性洗腦的原因，洗的時間長了，腦子被洗空了、洗壞了，新的知識就裝不進去。這種情況在網絡世界裏比較常見，一些評論員，不是實名註冊，干一些髒活也不需要什麼良知和良心，隨便胡說八道也沒有人管。對這些腦殘患者，我更多地是抱着一種同情的心理，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畢竟這些人大都生活於社會底層，有時為生活所迫，不假思索地干一些腦殘的活，掙一些生活費用，也是情有可原。我相信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是可以治好的。
有一些腦殘，其實就是腦精，是因為過於精明反而腦殘了。他們利慾薰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當牆頭草。有一首打油詩說到一個腦精式的腦殘，至為形象：「一撮雞毛頂上沖，立在牆頭等大風。東風吹來毛則西，西風吹來毛則東。夾頭伸舌馬臀前，忽左忽右探風源，南邊開槍死馬北，北邊開槍死馬南。」哪位翻譯高手，可以試着翻譯這首詩，看能不能把其中的微妙翻出來。
我有時也是非常困惑，按理說都是21世紀了，互聯網時代，信息充分流動，世界扁平化了，中國夢和美國夢連通，為什麼中國的腦殘就是這麼多？我有時批評一下某個部門，這個部門還沒有着急，冒出一些腦殘分子來，看上去很着急，他們會指責我說，你憑什麼批評我們國家？你不愛國你可以離開這個國家！那天我舉例說，小區業主對物業公司服務不滿意，批評了幾句，居然有人說，你不滿意你可以走人。這不就是典型的腦殘理論？！讓人鬱悶的是，這類腦殘理論現在還在大行其道，成了許多評論員的口頭禪。
去年國慶，北大官微發了一條微博，說祝賀祖國媽媽華誕67周年。北大已有百歲了，怎麼會有一個67歲的媽媽？這個帖子發的實在是有點low，後來小編刪了。有錯即改是對的，關鍵還是要有一點反思。國家和政府是兩個概念，中國如果從夏開始計算時間（這在史學界尚有爭議），大概是4000餘年，歷經幾十個朝代，換了無數個政府，也就是說中國常在，政府常換。國家和政府是兩回事，批評政府，促使政府更好地管理國家，是愛國的表現。但許多人和機構都搞不清這個區別所在，說出腦殘的話而不自知，出了洋相反而洋洋自得，真是可笑得很！
之所以在愛國上多說幾句，是因為在愛國主義領域，腦殘最多，腦殘的說法也是最多，一些人打着愛國的旗號，既有極為愚蠢的言論，什麼「哪怕華夏遍地墳，也要殺光日本人；哪怕大地不生草，也要拿下釣魚島」；也有極為愚蠢的行為，以愛國的名義大肆打砸搶燒。那年西安反日大遊行，一些人抵制日貨，結果把中國同胞的腦袋給打破了，就因為人家開了日系車。現在這個兇手還坐在牢裏，不知道他是否有所反省？由腦殘轉為暴民，此人是個典型。有人說，抵制日貨，不如抵制蠢貨，說得實在是太到位了！
中國近代以來有過兩波大規模的腦殘運動，第一波是義和團，喊出的口號是「扶清滅洋」，這是當時愛國主義的大口號。慈禧太后聽了後當然受用，說民心可用。於是放縱號稱刀槍不入的義和團圍攻洋人。北京一個西庫什教堂，洋人不過擁槍幾十條，義和團數萬人圍攻四十幾天，居然攻不下來，可見腦殘毫無戰鬥力。後來史實證明，義和團沒殺死幾個洋人，卻是殺了不少自己的同胞，他們以為有慈禧太后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最後在清政府眼裏，拳民也都變成了拳匪，必以圍剿而滅之。這場浩大的歷史鬧劇由清政府喪權辱國而終止，史家對此有總結：上有慈禧，下有義和團。
第二波腦殘運動是文革期間出現的紅衛兵運動，就腦殘的廣泛性和瘋狂性而言，堪與義和團相媲美，其特點一是愚忠，二是殘暴，打着忠於領袖的旗號，打倒一切，砸爛舊世界，把社會基本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秩序統統都打亂了。有統計資料證明，文革初期，僅北京市非正常死亡者就有好幾千人，全國更是不計其數。當時流行的口號是：造反有理，革命無罪。在造反和革命的名義下，可以用暴力手段去攻擊和批判一切牛鬼蛇神卻可以不負任何法律責任。文革之禍，源於多重原因，民愚應是其中的重要原因。紅衛兵運動後來的結局也是可悲，革命小將的利用價值用完了，領袖一個號召，就被盡數打發到農村邊疆，紮根窮鄉僻壤荒田野地準備干一輩子革命。原來以為這是一場好夢，可以在白紙上畫最新最美的圖畫，誰知沒幾年就變成了一場噩夢，直至文革結束，這場噩夢才得以徹底結束。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話經常被史家用來教育人們，但對現實的效果似乎並不明顯，現實複製歷史的機制很強大，歷史翻篇很快，有的篇章可能忘了，有的篇章可能還會再來。對腦殘這個國民性頑疾來說，有了義和團和紅衛兵之前車，斷然還會有新的後轍跟進。只要是特定的制度、文化和傳統還在，新的腦殘運動還會以各種形式源源不絕地生長出來。民智已開，治愚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2017-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