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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女服務員:他也不壞 至少沒把我賣掉

前言

林晴還不到二十歲,在老街的KTV歌店裏做服務員,為客人點歌,陪客人喝酒、玩樂,每個夜晚都在醉熏熏的男人間周旋,常常把自己喝到吐。

出乎意料,林晴並不介意我寫她的故事。

1

老街處在城市西北角,屬於最早開發的商業街區,二十多年風雨侵蝕,老街兩邊的二層小樓大多脫落了牆皮,露出灰色的水泥底子,斑斑駁駁,頹敗沒落。城市規劃三番五次地改,最終確定向東南擴展,老街漸漸被冷落下來,最初入駐的幾家百貨、童裝商店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然而,老街並不寂寞。起先,令老街活色生香的是足浴店,不知從何時開始,門頭一家挨着一家,五彩的燈箱樹在街邊門前,曖昧的燈光映出「足浴按摩」的字樣。

夏季,長發的女子倚上門邊,白臉紅唇被燈光從夜幕里托出來,臉上、眼裏飽含着熱情,又帶着點冷漠。濃妝下,看不出她們的年紀,只有一種強力的誘惑散發出來,在夜色里蕩漾涌動。

年輕人走過,會不由得放慢步子,有的走過去了再走回來,像丟了東西一樣,在那裏磨蹭徘徊。

後來有段時間風聲趨緊,這些沒什麼背景的小店大多都被新興起的洗浴中心和足療店擠垮了。那些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女子,又不知道散落到哪裏去了。

但老街就是老街,不久便如不死鳥一般,又長出了絢麗的羽毛。這回,那些門店換成了KTV,燈箱換成了精緻的霓虹燈招牌,細燈管組成「不夜天」、「小上海」、「夢馨緣」這類的店名,濃烈的色彩不斷流轉變幻。

2

夜幕拉開,遮去老街白日的頹敗。灰白的髒乎乎的捲簾門被推上去,若明若暗的暖光在店裏亮起,似乎整條街都在閃爍晃動。街上還有幾個光頭的、寸發的男子悠來盪去,眼光堅硬兇猛、直來直去,胳膊像螃蟹樣往身子兩邊曲張着。

「金鑽」KTV處在老街的中段,格局與別的店相仿,一樓的前廳很小,右側靠牆擺了一條包皮綻開的長沙發,左邊擱了一張散着麻將塊的矮方桌、幾隻矮凳,其餘便再沒有騰挪的餘地了。

林晴坐在沙發上,眼睛緊盯着手機屏幕,在微信群里玩搶紅包的遊戲,她總是輸多贏少,白往裏搭錢。身邊的其他姐妹,有的在發呆,有的也在玩手機。這會兒還不是忙碌的時候,等到男人們酒足飯飽、喝暈了頭才會到這裏來找樂子。

九點多,一個半禿的男人推開半邊門,閃身進來,他把眼光停在林晴身上。她年輕,皮膚白,眼睛大,長頭髮,往往是客人的首選,回頭客也多。有個客人曾對她說:「你應該到五星級酒店的KTV去服務,你比得上那裏的女孩子。」

她領着男人上二樓,登上陰暗陡峭的窄樓梯,爬了沒幾個台階,客人就已經開始氣喘了。二樓有一個更小的門廳,通向幾個小包廂,裏面的沙發也很舊,圍成弧形;唱歌的各樣設備亦是早該扔掉的貨色。當然,來這兒的男人心思不在唱歌上,並不在意這些。

男人不捨得點酒水,推說KTV里全是假酒,林晴就少了一份提成。唱歌時,男人氣短,上氣接不上下氣,索性扔了話筒,騰出一雙手一個勁地往林晴身上摸索。

兩個小時,摸手、摟腰、抱肩都是在允許範圍內的,服務費80元,其他的就別想了。林晴本能的左抵右擋,男人不肯放棄,像八爪魚樣纏繞着她的身子,濃烈的酒味和臭氣從他嘴裏噴到她的臉上。一雙手仍在努力探索,突然得到機會,就在破綻處揣上一把。

開始做夜場的頭些天,被陌生粗魯的手控制,她都會忍不住的打哆嗦。現在,她已學會了承受這些。

3

林晴入行不太久。與別的姐妹一樣,也是外鄉人。

兩年前,她還是家鄉一所中學的高二學生,學期末,學校里通知交下年的學費,她沒開口向爹要錢。弟妹都在讀初中,地里的收成供不上他們三個花。娘的胃病又犯了,買藥也得花錢。爹說,家裏欠了債。

她偷看爹的臉色,爹不看她,臉上的肉緊繃着,閉了嘴不說話。或許爹認為她這個年齡,也要和別家的女孩子一樣去外面打工掙錢了。她的堂姐就在上海打工,每月往家裏寄錢,鄰里都誇讚她孝順懂事。

作為姐姐,林晴也不想再做家裏的負擔。她回到學校,去教師辦公室找到班主任,告訴他自己要退學。在這所鄉間學校,女孩退學算不上什麼新鮮事,班主任並不怎麼吃驚,只淡淡地說了幾句挽留的話。她向老師道別,然後去宿舍、教室收拾東西,把幾本新買的複習題送給了要好的同學。對她們說:「我打工掙了錢,給你們帶禮物回來。」

幾天後,林晴離開村子,開始了打工的生活。她輾轉多個城市,做過飯店服務員、工廠里的工人,收入都不如意。後來,她去了蘇州的一家電子廠打工,在流水線上檢測電腦的內存條,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重複同一個動作。廠里給開2000多的工資,除去自己的花費,能寄回家的錢也不多。

弟弟升入高中後,家裏的開支更大了。林晴回家過年,爹娘就安排她去相親,八字還沒一撇,爹就說:「收了財禮,我先替你拿着,等你們結了婚、過安穩了再給你。」林晴當時就懂了。

一個久不聯繫的、初中時就已輟學的同學打電話給她,邀她到這座北方小城做KTV里的服務員,說做這個來錢快。「咱只賣唱,不賣身。不用怕。」

林晴一心想着掙錢,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她告訴家裏,自己改行去賣化妝品了。

「咱只賣唱,不賣身。不用怕。」

走進老街之前,林晴不怎麼會唱歌,更不會喝酒,但在夜場裏,新人總是很受歡迎的,生澀笨拙倒成了可愛之處。

上班的第一晚,她一口氣上了三個點,加上酒水提成,一共掙了四百塊錢,而且,當晚遇到的客人都很規矩,不難纏。雖然人生第一次喝了酒,胃裏燒得難受,她心裏卻無比興奮:錢,從來沒有賺得這麼容易過。

她和店裏的另幾個姐妹一起住在老闆提供的一間平房裏,每天凌晨去睡覺,下午兩點以後起床。大多時候,每天只吃一頓晚飯。

很快,林晴便知道,那只是為數不多的幸運的一個夜晚罷了。

男人們是不好對付的,隨便一個就比她的力氣大。有的男人會要求她喝很多酒,有的男人一進包廂就又抱又摸,生怕虧了那八十元的服務費。遇到太出格的,她應付不來,就跑到樓下,換一個女孩上來頂替她。

收入也不總像開始時那麼好,有時林晴一連兩天也上不了一個點,但比在電子廠時還是多一點。她留夠自己的生活費,其餘的錢都寄回家。

遇到垂涎於她的男人,她也學會了吊着他們,讓他們保留着希望,由此爭取更多的小費和紅包。

半禿男人又來過幾回,加了林晴的微信,時不時發個黃色視頻給她,深更半夜還會冷不丁發來一條短訊:「幹嘛呢?今晚能陪我嗎?」

半禿男人為了和她上床,在她身上是花了些錢的。可她不會答應,她明白那是一條不歸路。她也知道,就算她橫下心去做那事,男人一得到她的身體,就會把興趣轉移到別的女人那裏,也許連歌都不來唱了。

4

有個年輕男人與其他人不一樣。

第一次來唱歌,點了她,之後一段時間就經常來店裏,專要她服務。他尊重她——這是她最看重的——來了也只是唱歌、喝酒、聊天,從不佔她的便宜。年輕男人個子不高,肩背厚實,坐在舊沙發上與她保持了一定距離,令她覺得安全、放鬆。

他喜歡向她傾訴。他說他在修車行業,吃了很多苦,家裏有一個又凶又不孝順的老婆,他夾在中間很難受,為了孩子,他必須保全家庭,努力忍下去。

講這些的時候,年輕男人很沉重,林晴就陪着難過。當話題轉到別處,他又變得幽默活潑起來,逗得她一個勁地發笑。林晴覺得和他在一起很真實、很開心。

老闆娘早有過交待:「做這行,千萬不要和客人走得太近,他們都是老油子,你們這些小姑娘一定是占不到便宜的。」老闆娘還講了一個嚇人的故事。前幾年,有個挺漂亮的服務員和客人好上了,經常出去過夜,後來客人騙她說一起去旅遊,結果把她帶到山裏,賣給人家做了老婆。所幸過了兩年,她自己跑了出來。

林晴自信自己沒那麼傻,但也暗自小心着,從不與客人出去。

可年輕男人不一樣,他像個大男孩那樣向她傾訴,給她看孩子的照片,告訴她家庭住址,和她談他那些朋友的糗事,看上去是如此的毫無保留。她也打開手機,讓年輕男人看她自認為最美的一張照片,那是在蘇州同里古鎮照的藝術照,那天她坐過了車站,又步行很遠走回同里。

她和年輕男人的關係進展很快,不到兩個月,她就把自己交給了他。

林晴看到年輕男人身上的毛衣起了一片片的小毛球,知道他沒有多少錢,他們一起去逛街買東西,她從不讓他付錢,也沒向他要過紅包。有那麼一次,林晴打算第二天回家,去超市給爹娘買些吃食,付賬的時候,年輕男人說了句:「讓我付錢吧。」雖然最後還是林晴結了賬,但她覺得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因為怕他花錢,她不怎麼讓他來歌店裏了,約會時,她就擠掉睡覺的時間,早早起床去會他。

情人節那天,林晴給年輕男人買了一件毛衣,打電話約他出來。可她在老街的口上等了很久,他才匆匆趕來。她穿得單薄,全身早被冷風吹透,凍得直打哆嗦。他站在對面,心神不寧,沒說幾句話就拿着毛衣離開了,「情人節出來老婆會生疑。」

她本以為情人節會收到一束花或一份小禮物,可她還是把他當作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對他怨不起來,雖然他長她好幾歲。

過了幾天,年輕男人又來找他,說了幾句幽默的話,就又把她給逗笑了。

5

大概是在他們開始交往的第三個月的一天,林晴接到年輕男人的電話,接通後那邊卻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嚇得她趕忙掛斷了電話。很快,電話鈴再次響起,這時林晴已想好了對策,她摁了接聽鍵,飛快地說:「這是我老公的電話,他不在。」隨後,她關掉了手機。

第二天,年輕男人帶了一臉凝重來見她,說老婆發現了他們的私情,正和他鬧離婚。林晴心裏那點隱隱的希望忽然被放大,她下決心說:「實在過不到一起就離唄。你也說過她很兇,對你媽也不好。」

年輕男人說:「那怎麼行?她要我淨身出戶。」

「淨身出戶有什麼?咱們結婚,我跟你一起過。」

「可咱們怎麼過啊?沒錢,沒房。」

「我可以掙啊。」

年輕男人不說話了。

林晴說:「不想離就算了,你別為難。」

「老婆說我背叛了她,要和好也得補償她二十萬。」

林晴不懂他這話有幾個意思,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後,年輕男人再也沒有聯繫過她。可林晴還是惦念着他,「他不壞啊,至少沒把我賣掉。」

這天,店裏的一個姐妹過生日,邀了幾個人去飯館吃飯慶祝。飯間,姐妹的「相好」給她發來一個「1314」的生日紅包,引得桌上一陣驚呼讚嘆。

林晴想起那個年輕的男人,覺得傷心,喝了很多酒。她一直沒有刪除他的電話和微信,期望有一天他會突然發來消息。她低頭擺弄手機,看到一條消息,是半禿男人發來的,「今晚有空嗎?」

她回道:「有兩千塊錢嗎?」

「現在沒那麼多。」過了一會兒,半禿男人又追過來一句,「以後會給你的。」

林晴沒再答理他,她說不準自己的想法,也許她只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身價;也許半禿男人答應給她兩千塊錢,她就跟他去,一切都由着他了。

回到老街夜已深了。她藉口說去商店買東西,故意落了單。這條街並不長,可那恍惚的霓虹燈連成一片花花綠綠的世界,仿佛沒有盡頭,沒有邊際。

林晴停在連接着老街的巷口,以手扶牆,開始嘔吐。隨後,她蹲在牆角,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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