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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亞洲揭解放軍金門全軍覆沒原因

1949年10月,葉飛將屬下第32軍船隻分發給第28軍,決定集中船隻進攻大金門,但鑑於船隻數量不足,日期一再延後。24日晚,終於決定下令渡海,進攻大金門,結果登島解放軍在島上戰鬥三晝夜,全軍覆沒。對此,劉亞洲認為:解放軍攻克廈門後,並未發現十二兵團蹤跡,自認為胡璉好虛張聲勢。10月24日,胡璉又向蔣介石發出電報,佯裝十二兵團還在海上,請求撤回台灣。這份電報被解放軍截獲,葉飛正在召集兵團會議最後落實當晚進攻金門戰事,情報處長將這一電報的情況報他,他說:很好,看來現在是最好的攻擊時間了,一來胡璉兵團還沒有上島,二則李良榮兵團還沒撤走,上島不至於撲空。金門戰役遂於當晚倉促發動。雖滿弦順風,趁潮靠岸,但隔岸炮擊火力有限,此岸又密佈地雷,最先在壟口登陸的解放軍二四四團死傷慘重。本文摘自2014年第2期《同舟共進》,作者胡平,原題為《金門戰役的背後》。

國民黨金門防衛司令胡璉(圖源: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海的兩邊:遷徙與動盪

1949年下半年,至次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可謂20世紀前半葉最動盪、最危險卻極富戲劇性的日子。

繼遼瀋、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中,國民黨軍隊主力付之一炬,人民解放軍又渡江取南京、克上海,稍事休整,1949年7月上旬入閩,毛澤東命令第三野戰軍以8個軍的兵力投入解放台灣的備戰中。8月,發起福州戰役,解放福州。10月,發起漳(州)廈(門)戰役,解放漳廈地區及濱海一些島嶼,金門頓成一座孤島。

金門是台灣的橋頭堡,歷史上鄭成功、施琅攻取台灣,都以金、廈為出發地。金門在國民黨手中,進可封鎖內陸,退可屏障台灣。金門若在共產黨手中,台灣海峽的交通線便面臨極大威脅。

金門守軍為李良榮的二十二兵團,該兵團既非嫡系,又是累敗之師,其下二十五軍於淮海戰役第一階段重創於碾莊,軍長黃百韜自殺,五軍則全殲於淮海戰場陳官莊。此時的裝備已不如解放軍,編制也不齊,為着軍餉,號稱一個兵團,實則僅弱旅兩萬。

隔海虎視的,卻是三野第十兵團,兵團司令員葉飛,號稱「小葉挺」,善戰、多謀、常勝。這兩年多來,十兵團平山東,掃淮海,跨長江,克福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1949年10月泉州召開的兵團作戰會議上,葉飛意氣風發地說了四個字:「此役必勝!」

一位老前輩對幾十年後來此調研的劉亞洲說:葉飛在老虎洞宴請廈門地方領導,用筷子指菜盤,道:「金門就是這盤中的一塊肉,想什麼時候夾,就什麼時候夾,跑不了。」說畢大笑,豪氣溢於言表。

劉亞洲在日後寫出的《金門戰役檢討》一文里認為,葉飛選擇二十八軍打金門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理由一,在十兵團中,二十八軍善守不善攻,甚少攻堅任務,多是打阻擊戰;理由二,二十八軍軍長朱紹清在上海治病,政委陳美藻治理福州,參謀長也不在位,軍中只有副軍長蕭鋒一人,既當爹又當娘。做此決定仍然是出於葉飛的輕敵。葉飛對蕭鋒說:『看來大陸再也不會有什麼大仗打了,你們二十八軍就掃個尾吧』。」

10月24日深夜,離廈門僅有5.5海里的金門海面,吹着微弱的東北風。突然,一陣劇烈的隆隆炮聲,劃破了寧靜的黑夜。在強大炮火的掩護下,十兵團以三個隸屬不同建制的團約9,000多人的第一梯隊,分乘300餘艘大小各型機帆船,向金門駛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劉亞洲始終不明白蕭鋒怎麼排了個這麼古怪的陣容,「不像是啃骨頭,倒像是喝稀粥」。

後來二十八軍一位老領導向他道出原委:蕭鋒也認為此戰必勝,勝利後必有繳獲。他的指導思想是「照顧本位,最後抓一把」,希望各部隊都能在最後的勝利中分攤點實惠。於是,除了兵員來自不同的師以外,明明船隻緊缺,第一波只夠載運9,000餘兵員,有些船上卻裝了不該裝的東西:主攻團的幾條船上載着大量新印製的人民幣,據說是準備用來慶功時大把花銷的。另一個團的船上裝了風浪里顛得嗷嗷叫的肥豬,也是準備用於慶功宴的,還有船上堆着小山似的辦公桌椅,以便戰鬥結束後新政權馬上可以開張……

更讓後來軍史研究者吃驚的是,三個團的兵力登陸,竟沒有一名師指揮員隨同登陸指揮。而且,當時解放軍基本上是旱鴨子,二十八軍也不例外,原系渤海軍區的老底子,主要戰鬥員均是山東人,多數戰士頭一遭見大海。一團長竟說:「誰在海里放了這麼多鹽,那麼咸!」

海島作戰,守方處孤島,臨絕地,唯有死戰求生,別無他途。但李良榮再做困獸鬥,仍不足以化劣勢為優勢。讓葉飛、蕭鋒手中情報大大失靈的是——二十二兵團8月駐金門後,李良榮急電正在高雄訓兵的陸軍訓練總司令孫立人,請派新軍增援。孫立人即命二一師師直屬隊和六一、六二團約7,000人船運金門,配屬二十五軍。」

而胡璉的十二兵團,更是讓葉飛、蕭鋒等人不明就裏。

胡璉居然能在敗逃之際徵兵十萬

胡璉,原名從祿,又名俊儒,字伯玉,陝西華州人。國民黨軍史評價他有張靈甫的「悍」,但無張靈甫的「驕」;其「忠」不比黃百韜少,其「謀」卻比黃百韜多。

胡璉黃埔四期畢業,與謝晉元、張靈甫、唐天際、劉志丹等人同學。軍校畢業直接參加北伐,其後,參加了新軍閥混戰,多次立下軍功。1943年5月,所轄第十八軍第十一師守備湖北宜昌石牌要塞的核心陣地。此役後,胡璉被授予最高青天白日勳章。次年,奉調到重慶蔣介石侍從室,並很快升任第18軍軍長,該軍成為公認的國民黨五大王牌部隊之一。

淮海戰役中,國民黨第十二兵團被中原野戰軍7個縱隊包圍在宿縣西南雙堆集地區,動彈不得。南京為十二兵團空投物資,官兵都說:「投這些東西不濟事,最好把胡璉投下來。」胡璉再度出山,專機送到戰地。黃維為兵團司令,胡璉為副司令。

可惜這回大局已定,獨木難支,該兵團4個軍11個整師10萬餘人大部被殲,黃、胡二人乘坦克分頭突圍,黃所乘坦克陰溝裏翻船,被解放軍俘虜。胡在爬上另一輛坦克時被手榴彈炸傷,顧不得包紮,一頭扎入坦克奪路狂逃,方向卻是逆行——沿途解放軍部隊雖詫異於這輛奇怪的坦克,可誰也沒料到裏面就坐着被毛澤東稱為「狡如狐,勇如虎」的胡璉……

遼瀋、平津、淮海三大戰役後,國民黨主力消耗大半,被擠到了牆角的蔣介石,囑胡璉速去浙江、福建、江西三省招兵買馬,為國民政府的撤退保駕護航。

在浙閩兩省,胡璉唇焦舌敝,話帶血絲,卻毫無頭緒,在這風雨蒼黃、山河劇變之時,人心浮動,本土保安都猝不及防,哪有兵員可徵召外遣?

胡璉熟稔唐代府兵制,即提出一甲一兵的構思。一甲一兵,就是以「甲」為基層單位,每甲十二戶共推出一丁當兵,服役兩年,期滿再推一名入伍以換舊丁。在其服役兩年裏,未出丁之十一戶人家,一起襄助入伍丁之家屬。

每縣幅員大小不等,以最小的縣計算,出兵千餘人當無問題,可達到一縣一團。而軍、師、直屬部隊之兵源,由人口大縣充實。如此一團之兵屬於一縣,語言習慣、飲食起居一樣,彼此或友或鄰,均可互為照顧,融為一體,而且家庭亦因上述關係,對其出征子弟音信易通,減少牽掛,實乃唐代府兵制精神可為今用。

總體上看,21個縣實施順利,從召開徵兵動員大會始,到戎裝入營終,各縣均未超過一個月。敗逃之際,江西共有10萬餘人陸續赴台。

劉亞洲的分析

此前的8月17日,解放軍第十兵團即葉飛兵團攻佔了福州。9月10日,其主力南下,環伺金門、廈門。另解放軍七個軍橫掃浙江,指向舟山。廣州當時是國民黨政府臨時避難地,已是帷燈匣劍,危牆之下。原準備第十二兵團赴廣州解圍,但東南軍政副長官羅卓英銜長官陳誠之命,認定對黨國命運台灣才是長久大計,決意抽調第十二兵團一部分兵力赴金門佈防,胡璉即以第十八軍應命。

胡璉將其作戰行蹤潛藏很深,先令第十一師轉進廈門,並以十二兵團的名義上街遊行,迷惑解放軍後,隨即增援大嶝島作戰。十八軍所屬的四十三師、二十八師,共八個團的兵力,則於10月8日在汕頭秘密啟航增防金門,第十九軍乘第二船隊,滯留海上,後也改航支持金門作戰。第六十七軍則赴舟山增防。

解放軍攻克廈門後,並未發現十二兵團蹤跡,自認為胡璉好虛張聲勢。10月24日,胡璉又向蔣介石發出電報,佯裝十二兵團還在海上,請求撤回台灣。這份電報被解放軍截獲,葉飛正在召集兵團會議最後落實當晚進攻金門戰事,情報處長將這一電報的情況報他,他說:很好,看來現在是最好的攻擊時間了,一來胡璉兵團還沒有上島,二則李良榮兵團還沒撤走,上島不至於撲空。金門戰役遂於當晚倉促發動。

雖滿弦順風,趁潮靠岸,但隔岸炮擊火力有限,此岸又密佈地雷,最先在壟口登陸的解放軍二四四團死傷慘重。其地雷之多,幾十年後聯合國統計,以每平方公里數量計,繼柬埔寨、中東之後,金門是世界上布雷最密的地區,以至於到了1970年代,島上許多地方仍須有防雷的警示。

隨後,解放軍二五一團、二五三團,在古寧頭到林厝間強行突破,向縱深猛插,連續攻陷古寧頭、北山、南山、林厝、浦頭、湖尾等村落,以及觀音亭和東一點紅等重要據點。

在有「金門之熊」之譽的M5A1型坦克裝甲部隊及空軍支持下,國軍全力反擊,將解放軍逼退至古寧頭附近的南山、北山、安岐村一帶村落,展開激烈的巷戰。彼此都上了刺刀,銀光雪弧連天跳躍之中,雙方逐屋爭奪,寸土必爭,生死總在分秒毫釐之間。

此時,解放軍急需第二梯隊支援,並調整戰法,但國民黨海軍司令黎玉璽親率太平艦趕來,在古寧頭西北海面,猛烈轟擊了擱淺在此的解放軍船隻。

天亮後,國民黨空軍野馬式戰鬥機群又飛臨金門上空,開始輪番俯衝,以機槍和火箭向解放軍陣地猛烈掃射攻擊。另有數架則飛到海邊,向解放軍殘存的賴以接運援軍的船隻投擲汽油彈,引起熊熊烈火,足有幾十米高,將全部船隻燒得一乾二淨。海面上滿是不得不棄船又不得不爬上海灘的同志。大陸這一側看得清清楚楚,遙見對岸戰況之慘烈,手下部隊雖多,卻唯有望海興嘆,指揮所里急得團團轉的蕭鋒,時有困獅般的狂吼長嘯……

至26日凌晨3時,解放軍唯有一營兵力登陸增援成功,且只有輕火器,無法與守軍坦克相抗,再次被逼回古寧頭村一帶。拂曉後,胡璉抵達金門,在湖南高地親自指揮作戰。隨後集結島上國軍所有部隊,在戰車戰防炮猛烈轟擊下全面出擊,逐步收復各村落和高地據點。

27日8時30分,國軍對古寧頭陣地發起最後總攻,潮水一般的敵人從三個方向湧來。頑強抗擊到最後的解放軍五十名官兵,彈盡後,威武不屈,集體撲向大海。國軍用機槍瘋狂掃射,海面一片殷紅。少頃,海灘上,一團團紅紅綠綠的新版人民幣,隨海風翻卷,灑落在觸眼可及的屍首上。在一條燒得幾成焦炭的大型帆船里,發現有燙毛羊肉半邊,油炸花生米一桶,燒酒一大壇,白米一大包,顯示解放軍約有當夜登陸、次日即在島上用早餐的安排……

在此次國民黨戰史上被稱為「古寧頭大捷」里,歷時三晝夜、前後共56小時的戰鬥中,解放軍官兵全軍覆沒,無一返回對岸,亡者三千餘人,傷殘、被俘者七千多人。國軍傷亡三千多人。清點戰俘時,國軍原以為必可俘得共軍一兩名師長,結果僅得隸屬不同軍、師之五名團長。

1952年,解放軍被俘的三千餘人被分批遣返大陸,回來後一律被開除黨籍、軍籍,遣返老家種地。一部分人被定性為叛徒而遭判刑,「文革」中更是飽受折磨,縱是做農民也不能倖免。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苦戰三天,受苦三十年。」此次戰役的總指揮葉飛,則自請處分,「但毛澤東原諒了他。他的地位始終未受影響」。

蔣介石落淚

金門獲勝的消息傳到台北,兩夜無眠的台灣省主席陳誠,心中一塊巨石訇然落地。

蔣經國從金門回到台北,即去草山公館,報告父親:「金門古寧頭大捷了,這一次我們全勝了!」

人如其名的蔣介石,一向不輕易流露情感,此刻他流淚了。他太需要一次勝利,給自己這個風雨飄搖的政權注入一支強心針。

不得不訣別大陸、落荒台灣的蔣介石,在1949年日記中無數次自省:「一年悲劇與慘狀實不忍反省,亦不敢回顧。」而當時一些國外報紙談起「中華民國政府」時,總不約而同地加上「垂死」的形容詞。

「古寧頭大捷」,終讓蔣介石有了一股中氣說:「這是我們革命轉敗為勝的開始,是我們第一次把共匪的軍隊打得全軍覆沒。」「古寧頭大捷」,亦使他的目光從夢魘般的1949年拔出來,他說:「從今以後,我們要在反共復國的基地,把三民主義好好地紮根。」

金門王胡璉

大仗後,胡璉兩度擔任金門防衛總司令。在其運籌指揮下,這個原本風沙強勁、亘古荒涼,只見稀疏的茅草與菅芒花隨風搖曳的小島,打樁聲、開鑽聲、澆灌聲、號子聲、軍歌聲……通宵達旦,迷宮一般的地下戰備坑道,充滿肅殺氣氛的海岸阻隔樁、各種軍事偽裝和防禦工事一一竣工,成為今人憑弔冷戰歷史中不可或缺之場景。

1953年,胡璉下令在金門最高的太武山建「國民革命軍公墓」,以安葬三年來在金門因公或遇難逝去的國軍官兵。其後,又在林厝村建有將軍祠一座,祠後一個大坑內集中收有島上當年匆匆處理的解放軍陣亡官兵的幾千具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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