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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拒陪毛澤東接見紅衛兵 遭迫害致殘

中共開國上將張愛萍逝世後,新華社播發的張愛萍生平說,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慘遭迫害,被批鬥、囚禁達6年之久,左腿致殘。」張愛萍之子張勝披露,父親文革蒙難的導火索是拒絕陪毛澤東接見紅衛兵。張愛萍「不上天安門而去已經定好日程的黃河邊,他再次表現出了在嚴酷的政治鬥爭面前的天真與弱智」。本文摘自《從戰爭中走來——兩代軍人的對話》,作者張勝,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張愛萍(1910-2003)

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出人意外地身穿綠軍裝,出現在天安門城樓上,同「百萬群眾共慶文化大革命」。這是「文化大革命」中第一次無產階級司令部和革命陣營亮相的大會。毛澤東發表了他那篇討劉檄文《炮打司令部》,雖然當時只是在黨內高層傳達,但毛澤東的意志不脛而走,全國人民還是得到了這樣一個信息:在共產黨中央內部有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他們是一群反革命分子,妄圖奪取國家的最高權力,我們和他們的鬥爭是過去革命鬥爭的延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階級大搏鬥。

人們不禁要問,那他們究竟是誰呢?在黨中央內部,誰是無產階級司令部的,誰又是資產階級司令部的呢?今天,在這個「文化大革命」的動員大會上,就可以看個究竟了。

天安門上站在偉大領袖左右的軍人們的鏡頭尤為引人注目,這無疑是在告訴全國人民,這場「文化大革命」的基石是槍桿子。但對軍方上層來說,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看見了嗎?軍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雛形已經搭建起來了。雖然在以後的幾個月中,各總部、軍兵種、國防科委、各大軍區,為爭無產階級司令部的入場券一直在拼殺,此起彼伏,領袖身邊的人中也有中箭落馬的,困獸猶鬥嘛!爭鬥一直延續到「九大」才算基本穩定下來。毛澤東曾有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原想1年,沒料到搞了3年,真是階級鬥爭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啊!一時生出許多感慨來。

就在這前一天晚上,8月17日深夜11點,父親接到了第二天上天安門的通知。八屆十一中全會結束了,毛澤東要登上天安門,檢閱紅衛兵。但父親的工作日程已經安排好了,和工程兵、鐵道兵的兩位副司令第二天一早飛濟南,組織這兩個兵種搶搭黃河浮橋的演習。

天安門廣場上人潮湧動,黃河邊激流奔涌。這是周恩來總理親自交代給他的任務。在黃河上架設浮橋,不完全是軍事上的需要,也關係到國計民生,每年黃河泛濫,解決好這個問題,將會減少國家和人民的損失。現在,參加演習的部隊已經到位,一切工作準備就緒。父親後來回憶說:「我只認為上天安門這種活動,和過去的五一、十一沒什麼兩樣,我又不是什麼領導人,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麼要緊。那邊部隊都在黃河邊等着……」

果然,一夜之間,大字報就鋪天蓋地而來了。在國防部大院,從總參到科委,從一樓到六樓,到處貼滿了批判父親的大字報,共5萬張。這樣大的勢頭,在三總部也是空前的。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兩個司令部的決戰面前,每個人都面臨着選擇、站隊。不上天安門而去黃河邊,他再次表現出了在嚴酷的政治鬥爭面前的天真與弱智。

「三反分子」、「瘋狂反對毛主席、林副主席」、「惡毒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張愛萍」的大名,被用紅筆打上大叉。「炮轟張愛萍!」「火燒張愛萍!」「把張愛萍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張愛萍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有一張上寫得很生動:「毛主席說,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讓張愛萍在大字報的海洋中滅亡吧!」

還有一張寫得更活靈活現:「張愛萍來看大字報,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革命群眾質問他,他用鼻子說:『哼!』」

群眾發動起來力量是巨大的,找你點問題並非什麼難事。罪行分現實的、歷史的、工作中的、平時生活的。年代久遠,當時揭發批判了些什麼,只是些模糊的印象了,好在找到一份當年「文革」小組整理匯總的、供批判用的材料,讓我摘錄一些有趣的內容:

「八屆十一中全會上,中央印發了陳伯達就派工作組寫給毛主席的信,陳述了自己反對派工作組,以及被劉、鄧反對的經過。張愛萍在簡報上批道:『從文字上看,態度不分明。』事後他竟說,既然是中央全會,我一個共產黨員為什麼不能表達我自己的意志?」

但父親最後還是被迫做了個被稱作是「極不像樣」的檢查:「在十一中全會上的發言,我現在能夠想起來的,一、派工作隊的問題。我認為這些同志自己做錯了,有了自我批評,是應該歡迎的。我還說,如果我去搞這項工作,也可能會犯同樣的錯誤。後來,總理召集我們,講了主席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大家才說,原來劉少奇有一條資產階級路線啊……」(註:《1967年3月8日總參謀部第一次批斗大會上張愛萍的發言》)

父親真是天真得可愛。後來我問起他,十一中全會上,風向已經一邊倒了,你還不趕快地轉?他說:「我最鄙視的就是這種兩面的風派式人物!控制不住,就有感而發了。」事實上,陳伯達當時是贊同劉鄧向學校派出工作組的,父親從他給毛澤東閃爍其詞的揭發劉鄧的信中就看出來了。這一點在《陳伯達其人》一書「在毛、劉對峙的日子裏」252頁上有詳細的引證。

繼續引證揭發材料:

「張愛萍根本就沒有服氣,他在西北組發言中有這樣的一段話:黨里流行一種給主要領導人提意見就認為是反主席、反領導、反黨,又不調查,偏聽偏信自己親近的人。」

列舉的罪證主要來自父親在文件上的眉批。他工作上抓得很細,但在言談舉止上有時卻大大咧咧。現在,這些文件都一一被挑揀出來,成為了證據。

軍委辦公廳揭發:

在八屆十一中全會會議文件的附件「《人民日報》6月2日評論員文章《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上,在該文引用毛澤東的話:「危害革命的錯誤領導,不應當無條件接受,而應當堅決抵制」的空白處,張愛萍寫道:「不要把反對自己意見的人,都看成是反自己,反黨的。」

在彭羅陸楊罪行材料上批:「從材料上看,問題並不是那麼嚴重。」

在中央文革小組第61期簡報上,張愛萍批寫讚揚王光美在清華大學下食堂。

再就是周圍同事們的揭發了。

總政某副主任揭發:「張說彭羅的材料就那麼多,錯誤不那麼嚴重。」

科委某副政委揭發:「張住院時說,文化大革命是一場爭權奪利的鬥爭。」

身邊工作人員揭發:「張給鄧小平寫信說,有的地方餓死了人……」

數軍務部揭發的最有意思。這是關於軍馬退役處理工作總結報告,有一句:「老實馬使役時間太多,調皮馬不用。」張愛萍在這句話下畫了兩條粗槓,寫道:「我軍對人也是如此!!」讓人禁不住捧腹大笑。

父親是什麼態度呢?我看到當年總參「文革」小組的材料:「張愛萍用譏諷的口氣朝我們說:就這些嗎?他這是在向黨、向革命群眾挑釁!」

與此同時,國防科委也掀起了批判父親的浪潮。和總參一樣,到處貼滿了打着紅叉的大字報。不同的是,科委的大字報集中在部院合併問題上。部院合併是指國防科委所屬的研究院和國防工辦歸口的各個工業部,在管理體制上,是合還是分。這本是個純粹又純粹的工作問題,到了「文革」,全都成了政治問題,成了立場問題,成了是站在哪個司令部的一邊,誰奪誰的權的問題。

大字報雖然數量多,帽子大,但仔細分析起來,它的基本內容就是一個,圍繞打招呼會上的那封檢舉信展開的,並由此引申。張愛萍之所以攻擊林副主席信任的人,就是攻擊在林副主席和他直接領導下的軍隊無產階級司令部;因此,這就是站在了資產階級司令部一邊,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由此導出,張愛萍,你就是資產階級司令部的人,就是劉、鄧的人,就是和彭羅陸楊一樣的反黨分子。

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個路線的理論,導出了黨內的兩個司令部,又順藤摸瓜地連帶出從中央到各部門到各級地方組織的眾多的成員、死黨。終於導致了黨內長達10年的一場混戰。

毛澤東怎麼也制止不住了。

一江山的勝利,原子彈的成功,方巷社教的轟動效應,這個當初被人們稱作是張愛萍三張王牌的業績,漸漸地把他推向事業的巔峰。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從來不依附誰,我憑自己的實幹!」他不信,共產黨會打倒像他這樣的人。他也不信,黨內就不能講真話了。

但他錯了。「文化大革命」,毛澤東說了,是一場政治大革命;林彪也說了,就是要革那些革過命的人的命!

當一個人處在自我感覺良好的狀態下時,噩夢就離他不遠了。

責任編輯: 劉詩雨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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