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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旺角槍聲不是「最後一槍」 2月9日的槍聲結束了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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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9日的槍聲結束了一個時代。長期以來維繫在警方與民眾之間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早已經支離破碎,但它仍然在風中楚楚可憐地飄搖。以往「高素質」的香港抗議者,面對警方的驅散,大多和平克制地退散,或者敢作敢當地束手就擒。然而這個凌晨,他們突然學會了用磚頭和雜物砸向警察。「六四」之後,歌手崔健高唱「如果這是最後一槍,我願接受這莫大的榮光」。可是它不是。在同一個黨的領導之下,旺角槍聲也不是香港的「最後一槍」。

我還清楚地記得,香港維園「六四」紀念晚會結束時,人們細緻地揀走身邊垃圾。有些作為坐墊的報紙已經嵌入泥土,還是被人耐心地一點一點扣出來帶走。我也看到,十數萬人自由而又有序地離場,服務周到的警察讓人覺得溫暖而又安全。

香港社會的秩序,一直是中國大陸人的教材。親官方媒體強調市民的「素質」,親自由媒體則強調警方的親善。同時,香港人也以此自豪,對大陸訪客不排隊、亂扔垃圾等習慣深惡痛絕,甚至斥之為「蝗蟲」。

變壞似乎只在一夜之間。今晨(2月9日2時許)旺角抗議事件中響起警察的槍聲(對空鳴槍),儘管當時抗議者與警察的衝突已經相當激烈,但是據多名親歷者講述,人們感到震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抗議者及其同情者看來,2月9日的槍聲結束了一個時代。長期以來維繫在警方與民眾之間的溫情脈脈的面紗,儘管在近兩年的抗議活動中早已經支離破碎,但是它仍然在風中楚楚可憐地飄搖。以往,「高素質」的香港抗議者,面對警方的驅散,大多和平克制地退散,或者敢作敢當地束手就擒。然而,在這個凌晨,他們突然學會了用磚頭和雜物砸向警察。

出於同樣的邏輯,梁振英代表特區政府將旺角事件定義為「暴亂」。它讓人想到年久日深的1967年「五月風暴」。也是出於同樣的邏輯,一些媒體將其稱為「魚蛋革命」(Fishball Revolution)或者「魚蛋暴動」(Fishball Riot)。

儘管抗議事件從未間斷,但是不久前的香港,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溫和的城市之一。「佔領中環」那樣大規模長時間的抗議事件,也沒有引發「鳴槍示警」。然而,無論人們是否接受,今天的香港,正在演變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城市之一。

即便是「六四」晚會,我也從每一年警方與組織者在人數估計的巨大反差中,感覺到在政治操控之下,香港社會秩序並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那樣美好。在科隆、巴黎等歐洲城市,我也看見每一次的狂歡節或抗議活動之後,垃圾遍地,環衛工人不得不大幹一場,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樣糟糕。社會秩序的關鍵,然而,並非如媒體所教導的那樣,是靠民眾「素質」維持的,而是民主政治保障的法治與自由。

香港正在失去已有的法治與自由。特區警察變成了大陸城管,甚至比大陸城管還沒有人情味兒(在大年初二「嚴厲執法」驅趕攤販)。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民眾對政府長期不滿,而政府管制日益趨緊,是騷亂的根本原因。

特區政府無意反省這一原因——重要的是,只要北京政府尚在,特別政府也無從反省——簡單粗暴的「決不姑息」將無濟於事。槍聲喚起了民眾更多的反抗意志,衝突可能在未來升級。香港比中國大陸城市更加危險,也正在於他們還有反抗意志。大陸民眾普遍已被六十多年的高壓馴服,例如,他們抱怨的不是春晚有毒,而是這副毒藥里沒有加上足夠多的糖。

「六四」之後,歌手崔健高唱「如果這是最後一槍,我願接受這莫大的榮光」。可是它不是。在同一個黨的領導之下,旺角槍聲也不是香港的「最後一槍」。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德國之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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