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多瓦。奧爾海伊(Orhei)的集市上，花5列伊、10列伊或者12列伊就可以買一隻鮮活的小乳鴨，這個價錢相當於18、36和43便士。
夏日，剛剛下過雷陣雨，水窪間，擺着裝滿小鴨子的一排排箱子。小鴨子嘰嘰喳喳，太小，還沒學會哌哌叫呢。皮膚被太陽灼傷的粗壯農婦繫着圍裙、蒙着頭巾守在一旁。
鴨子的價錢取決於年齡。所以，最明黃、最毛茸茸、最可愛的，也是最便宜的。我這個無聊的外國人暗想，為什麼這麼在乎每要一分錢呢?但是，我並不需要在這個歐洲最窮的國家靠養育、宰殺家禽掙扎着生活。摩爾多瓦人過日子，需要算計每一分錢，而不是每一塊錢。
摩爾多瓦是一個狹長的小國，有果園、葡萄園，淺色的平房，歪斜的柵欄。一度曾是羅馬尼亞被人遺忘的邊緣，後來成了蘇聯被人遺忘的邊緣。雖然現在獨立了，但基本上還是一個被外部世界遺忘的地方。
摩爾多瓦出口一些水果、一些葡萄酒，但最主要的出口「產品」是人。據估算，全國總人口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在國外工作，大多數都是非法勞工。這是一個留守兒童無處不在的國家。
摩爾多瓦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二手貨市場很常見
不過現在，突然間，人們發現，摩爾多瓦原來也還在出口一種最匱乏的產品—錢，大筆大筆的錢。至少，這是國際間知名調查機構Kroll的結論。摩爾多瓦三家大銀行總計10億美元「蒸發」，當局請了Kroll來調查。
在摩爾多瓦，10億美元相當於國庫年度總收入的一半。據稱，這筆錢，通過一系列雲山霧罩、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金融運作手段，兩天之內轉移到英國和香港註冊的空頭公司，一部分、或者全部最終都由在馬紹爾群島、多米尼加以及其他避稅天堂註冊的無名人控制。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根據Kroll的調查，這起巨大搶劫銀行案的策劃者是一個28歲的年輕人。他是商人，名叫紹爾(Ilan Shor)。
你可能會想，紹爾恐怕早就坐着私人飛機逃的無影無蹤了。實際上，他活生生的就在摩爾多瓦，而且是隨處可見。
上星期在奧爾海伊，大幅宣傳畫上，紹爾一張圓圓的、稚氣未消的臉、一把不怎麼滿意的鬍子，一雙眼睛直盯着賣鴨子的小販。他正在競選奧爾海伊市長。紹爾高呼，投票給我吧，因為我是投資者。
投資者，聽上去是否有點過份?紹爾已經被控與失蹤的巨款有關。如果他沒有參選市長的話—候選人有權搞競選—應該已經被軟禁。
但是紹爾說，他什麼錯事也沒做。為了詳細解釋，他請我到他的「住宅」來談一談。這所宅子位於摩爾多瓦首都基希訥烏中心，就在前議會大廈的對面。當初紹爾迎娶俄國流行歌星的時候，就是租了議會大廈辦婚禮。
宅子的裝修，在我想像中，應該是億萬富翁的基本標準吧，乳白色、流光溢彩的石柱什麼的。但是，也有一些很個性化的點綴，他堅持說，這都是朋友送的禮物。其中一樣，是他本人的巨大「模型」，拿着電話，抱着足球—他贊助摩爾多瓦聯賽的頂級俱樂部，還舉着一隻烤串，上面有肉、洋蔥，還有現鈔!不是肉串，而是錢串啊。
他說，他所有的錢都是合法經營賺來的，比如開免稅店。他和他被控搶劫的銀行中的兩家無關，儘管這兩家銀行都是部分由他的朋友掌控的。至於第三家，他本人是主席，但是他說，他其實是在積極挽救銀行，因為在他上任以前，銀行陷入壞債、損失嚴重。
那麼，紹爾的老家奧爾海伊的選民相信他的一番話嗎?
令人失望的是，伴隨着小鴨子的嘰嘰喳喳，我發現，選民並不真在意。他們認為，所有有權的人都是賊，過去一直都是。所以，也許就算是壞人當中最不壞的那一個吧，他們投了紹爾的票。幾天前，紹爾以62%的大票率當選。
也許，有些人對他所到之處留下的禮物更感興趣?我去看紹爾和選民的一次會晤，結束時，所有的人都衝上前去，從附近停靠的一輛小貨車中領「禮品」—香波、牙皂。
後來他告訴我說，當然，這些禮品都不是他本人提供的，是他的朋友送來的。
但是，香波肥皂應該稱不上財富「涓涓」分流，「滴滴」都太勉強。
離開奧爾海伊的時候，就連青檸花的芳香都不能提升我的情緒。
我不知道，最終會不會有人因為這起銀行搶劫大案獲罪。但是我可以肯定，受苦的，是普通人，更高的稅收、更大的緊縮，因為經濟又遭受了重重一擊。
就好像那些毛茸茸的小鴨子，被算計的，總是老百姓。(BBC蒂姆·尤維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