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貴「逆襲」失靈，商媒關係在重構
一貫不喜歡拋頭露面的郭文貴，這一次主動走進公眾視野。陽光和巴掌同時打在臉上，就算漂泊海外，也都無處可躲。
3月25日，財新傳媒深掘郭文貴「圍獵高官記」的稿件傳遍網絡，郭似乎並未太着急。昨天我的一位朋友把他加成微信好友後看到，財新發文後過了兩天，郭的微信朋友圈才恢復更新——連着兩天，各發一條「心靈雞湯」。這離上一次更新已經過去兩個多月，這段沉默時光在客觀上有一個新聞標註：原國安部副部長馬建被查。就在人們以為他仍然會像過去那般三緘其口時，郭文貴出人意料地在29日晚間拋出「討胡檄文」。看上去，他有些急於讓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朋友圈發送的時候，他加了一句：「是朋友的請轉發……」
到底發生了什麼?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政泉和方正的惡鬥中，雙方被「各打五十大板」，「關鍵先生」馬建被組織帶走調查。那時候，財新傳媒也刊發了一篇調查報道，但未能激起郭文貴的「鬥志」。兩會期間的消息表明，多位之前落馬的「大老虎」相繼被移交司法程序，與這些官員關係緊密的商界人士很快就將進入相關部門的視野，甚至已經是嗷嗷待「捕」。對於郭文貴來說，這一次恐怕不會再像先前那麼幸運，「污點證人」可能再也做不成。
就在前幾天，馬建的種種作為被媒體曝光。以財新的報道為觸發點，媒體揚起的火把很快會燎原一般燒到郭文貴的身上。「引渡協議」、「反貪多邊合作」這些舉措在圍觀者看來只是反腐重拳中的一招，但對還在海外觀望局勢的人來說，卻是刺向要害的一把利劍。這都會對郭文貴產生壓力。對他來說，這時迫切需要讓事情起變化，讓輿論焦點轉移方向。
儘管是下三路的言語攻擊，但能給人「絕地逆襲」的錯覺。郭文貴將回應時間定在周日晚間23時左右，這不僅讓國內媒體無法從容組織報道，更使胡舒立一方難以快速應對。郭利用了新媒體信息發佈的特點，發揮個人發佈信息的速度優勢。這還遠遠不夠，他把炮火集中在胡舒立的私生活和政治上的「反動」。比如針對「性和私生子」這類女人的「致命軟肋」，用大量沒有證據支撐的指責和反問，散佈真假難辨的傳聞，希望首先在道德上把胡推倒，而後再用其他問題踏上一隻腳。這種「短平快」做法正好暗合了眼下公眾獲取信息的特點，符合他們的獵奇心理。財新團隊則不同，需要深思熟慮，做出正式回應之前，無厘頭謠言似乎快成了真相。
但是，郭的《回應》中一些細節反映出他的急躁。比如，他在一開始就推出一個有名有姓的「私生子」，為了讓人相信，還附上了身份證號。通過網絡查詢可知，這個以「410105」打頭的身份證號，歸屬地是河南省鄭州市，可這正是郭文貴常用身份證上的居住地。「孩子」出生在2002年6月20日，但報道顯示，當時已近五十的胡舒立在這期間還曾公開露面。郭文貴的一紙《回應》，恰好印證了先前報道描摹出的性格：表面友善、內心老辣無情。對比他在與方正惡鬥中的表現，以及縱橫政商兩界數十年的手段，郭的套路基本相似：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並用起來讓人無法分辨，寧信其有；該出狠招時候絕不心慈手軟，又適時攪混池水，在混亂之間隱身求生。外面吵吵，唯我竊笑。
和我那位朋友短暫對話時，郭文貴挺平靜，表示「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究竟是什麼樣呢?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比小說精彩百倍。十八大之後，政商雙方在反腐風暴催促下，朝着分道揚鑣的方向邁進，各自小心翼翼。可政泉和方正居然鬥得你死我活，這種場面簡直不可想像。
山雨欲來，總有風聲。有種猜測是，他們所倚靠的大樹倒了，猢猻散去之前已無顧慮，必須抓緊機會多吃多佔。還有一種說法是，過去的各種規則或者潛規則不好使了，但新規則產生需要時間過程。在塵埃落定之前，趁着天沒完全亮，把利益盤子先固定下來。究竟是哪根稻草壓倒了郭文貴和李友等人，現在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回看去年那段時間的新聞，令計劃落馬是頭等大事。郭李二人的爭奪是不是由此開始，現在都不清楚，但猜想遲早會被「證明」或者「證偽」。
前段時間在手機上看到一個同行間流傳的段子，說是企業給記者的車馬費越來越少，而且愛要不要。這幾年，政商關係重構的同時，商媒關係也在悄悄發生改變。企業單向倚靠媒體的時代已經過去，媒體的影響力在滑坡，還得依靠廣告收入養活員工，在與企業的爭端中處於劣勢。過去很少有企業針對報道起訴媒體索賠，現在已經很常見。政商合謀打壓媒體，也是媒體生存環境惡化的一大原因。有媒體人士在微博上回憶，2012年《財經》雜誌準備報道「盤古大觀」，很快國安等部門就派人勒令停止報道。今後，這種情況應當會越來越少。
昨天中午，財新傳媒以郭「涉嫌構成誹謗罪」向警方報案。到了晚間，「盤古大觀」官微撤下了郭文貴的《回應》。看上去，事情正回到法治軌道，這也應當是商媒關係的正常局面。對於市場化媒體而言，自身也需參與競爭，本身就是個企業，在各種利益格局劇變以後，未來之路能不能走得順當？真不好說。
向胡舒立喊話的前一天，郭文貴在朋友圈向「各位盟友」推薦了一篇短文，名叫《太喜歡這段話了》。文章里說，「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才是最好」。不管他是要轉給誰看，這句話好像都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