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黑幫、毒梟、槍林彈雨，紅酒與雪茄相伴，當與杜琪峯的談話轉入文藝和美女時，「暴力美學」的杜琪峯露出了不常見的柔軟，一面感嘆高圓圓美的千載難逢，一面又替荒廢了美貌的張栢芝扼腕。
杜琪峯在《單身男女2》片場
杜琪峯端着紅酒，搖晃着酒杯，雪茄抽完一根點燃一根，這兩樣基本上他是不離手的。去年在康城電影節，他走過擁擠的人群樓道來上騰訊的一檔節目叫《康城童話》，編導特意準備好了法國的紅酒，他頓時就樂了。
康城那次是《盲探》，後來他在大陸宣傳《毒戰》，話題都是沉重的，聊着聊着時常點着雪茄忘了吸。去年金馬獎他的《黑社會》在台灣重映，他去侯孝賢的金馬大師講堂，與影迷互動的時候，人們關注的也都是《毒戰》、《暗戰》這樣的話題，氣氛輕鬆但第二天出來的報道難免全是「劉德華不聽話就讓他去死」之類的。
直到這一次，他在廣州與第一批看《單身男女2》的記者吃了頓飯。飯桌上，導演全程歡笑，又和一眾女記者們玩起自拍。這真是所有媒體見過的最輕鬆的、自在的杜琪峯。
遠離黑幫、毒梟、槍林彈雨，當話題不再針鋒相對，只聊文藝片、只閱高圓圓這樣賞心悅目的美女時，外表堅硬的杜琪峯，內心也柔軟。這確實是不常見的。
《單身男女2》正在熱映，杜琪峯這一次將原本是高圓圓、古天樂、吳彥祖的三角戀變得更為複雜，古天樂身邊多了一個楊千嬅(微博)，滾過床單之後心裏還是想着高圓圓，周渝民是上天派去安慰楊千嬅的天使，高圓圓在婚禮上面對不怕死的古天樂，改變主意拋棄了吳彥祖。看上去像是五個人之間的愛恨糾纏，從簡單的選擇題變成一道方程式，但其實杜琪峯要擺出來的還是那道愛情選擇題：愛我還是他。
杜琪峯導演在今年的多倫多電影節
Part1：堅持港片風格，是不能改的
香港導演北上早已見怪不怪了，但是像杜琪峯這樣在合拍片時代能堅持純正港味的，不算多。無論是早期的《蝴蝶飛》還是《盲探》、《單身男女》，用多少大陸演員，杜琪峯的味道都不會變。堅持港片風格不能改，杜琪峯說得斬釘截鐵。
記者：去年康城電影節您說，現在國際電影節到處都是華人和華語片，一直想問您，華語片在國際市場的地位是不是真的在提升。
杜琪峯：電影節是推動電影的一個重要因素，電影節尊重電影，它是欣賞電影的。想去提升就要跟荷里活比，但我們華語演員好像不太多，來來去去就那幾個，李小龍已經死了，成龍也是不打了，其他人沒有太大的影響。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電影理念的發展，中國的電影跟荷里活去比還差很遠，但我們有的是很大量的觀眾支持電影的工業發展。在藝術電影方面，中國電影還是有粉絲的，主要是在商業上的發展還不是太大。
記者：您會拿您的影片跟荷里活比麼?
杜琪峯：我還在學他們，我不能跟他們比啦，香港電影的發展，從我們最高潮的發展都是學荷里活。
記者：這麼多年，你的合拍片一直在堅持港產片的風格。
杜琪峯：從2000年開始，我們開始了解中國大陸的市場、文化、觀眾的口味，當然我們有自己的風格，這個是不能改的，但環境可以適應。你怎麼樣把握這個空間和年代，你能創造出什麼好的東西，靠的是你個人的推進。
記者：堅持自己但也還是有許多妥協。
杜琪峯：每天都有妥協。
記者：還在糾結審片、題材敏感受限麼?
杜琪峯：不單指審片，還有整個環境、文化，你要了解民間的東西，每一個不同層次的人怎麼想，才能進去。到今天，(能在大陸)拿很高票房的香港電影也很少，對吧?時代在轉嘛，如今你要吸引的是中國大陸的觀眾，時代就這樣。
記者：你懷念港產片的黃金時代嗎?
杜琪峯：我們參與過那個時代已經OK了。曾經香港電影最慘的時候沒有人在拍電影了，我們還是在開工，沒什麼擔憂的。
記者：香港新導演好像很少。
杜琪峯：其實有很多，我們認識很多新人，在我們公司新人是跟着學的。但他們沒有這個能力，要慢慢來，慢慢學。
《單身男女2》主創與導演合影
Part2：《單身2》拍完沒錢做後期現在投電影的錢都是聰明錢
沒想到，杜琪峯還是有抱怨錢的時候，儘管不那麼明顯，《單身男女2》等了這麼久才上映，跟沒錢做後期特效有關。當年大陸的文藝片市場還不算好，《單身1》票房過億，非常難得，但沒想到幾年後，第二部投資居然比第一部還要少。但杜琪峯很清楚，如今投資電影的錢都是聰明錢，這個趨勢在五年後會更強烈。
記者：《單身男女2》好像拍了有一年了，為什麼等這麼久才上映?
杜琪峯：是有一年多了，一直在等電腦特技。八爪魚搞出來又不像，以後再搞，還是不像。你以為是真的嗎?八爪魚很出名的，在歐洲，在上一屆世界盃的時候，他十多場都中了，跟他買，你就發財了。現在好像死掉了。
記者：據說它的細胞被克隆了。
杜琪峯：大概聽說三年的命，它不會長命，我們這一個拍的時候也是用真的，但死了很多條，養不活，時間久就死掉了，幾個人看着它都沒辦法，用什麼儀器都沒辦法。
記者：每次都要有一個寵物，是怪癖嗎?
杜琪峯：比較浪漫，是「單身男女」的特徵。天真，英語叫innocent，純真，人想不到的可能動物比你快，因為它比較簡單，你比較複雜。青蛙能很清楚告訴你，八爪魚也是很清楚告訴你。
記者：特技應該不是太難，是錢方面的問題麼?
杜琪峯：因為我們的預算不高，找一些公司都是二三流的，找一個很好的公司，要花很多錢，我們沒錢。其實不容易的。這一部拿到的投資跟第一部比差很遠，不到兩千萬。
記者：但前不久采您的舊搭檔林嶺東導演時，他說現在融資會很容易啊。
杜琪峯：比以前容易。現在錢分兩種，聰明的錢跟愚笨的錢，但是時代一過去，全是聰明的錢，5年以後，這種趨勢會表現的更強烈。聰明的投資人可以來找我。
記者：堅持要拍第二部是因為第一部票房很好嗎?湊齊原班人馬也不容易吧?
杜琪峯：不是，因為很多觀眾說，上一部的Ending(高圓圓選了吳彥祖)他們不喜歡。大家很喜歡第一部，所以你叫演員來的時候，他們說，哦，這個戲啊，就來了。
記者：最後的大結局媒體都挺有爭議的，你跟韋家輝有不同意見麼?
杜琪峯：沒有啊，我們從來都沒有的。我其實是跟他學，我跟韋家輝從十多年前開始合作，對他創作的思維，個人的素質，是很清楚的。他是理念很高的一個人，所以在他身邊，能有什麼矛盾?沒有的嘛。這個劇本，寫出來的時候我去找他，他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杜琪峯鏡頭下的高圓圓是只有杜琪峯才能捕捉到的高圓圓的美
Part3：高圓圓這樣的美女太難找張栢芝太可惜
《單身男女》裏高圓圓還是要被虐，糾纏在兩個男人之間，杜琪峯說，她的愛情觀也實際上是現在都市單身男女的典型，高圓圓在戲中最後要狂打古天樂，據說古天樂渾身都被打傷了，高圓圓也崩潰了，這場戲杜琪峯給了很高的評價——高圓圓的情是真的。一說到高圓圓，杜琪峯就感慨：「這樣的美女可不好找」。
記者：高圓圓也跟着戲成熟了，不怕她沒有最初的那種純味了嗎?
杜琪峯：她都結婚了，為什麼不長大?我看她第一部電影是在康城，她演的《青紅》，我一看到她，對她的感覺就非常好，這十幾年過去了，她一直在進步。尤其是現在，她成熟了，結婚了。我拍電影這麼多年，很難找到一個演員是像她這樣的，不只在鏡頭裏面，在生活裏面，她也是一個非常非常傳統的女人，她的情是真的。她是把真的情放到這個電影裏面，程子欣(戲中角色)是屬於她的。
記者：周渝民那個角色為什麼不乾脆讓趙又廷來演?
杜琪峯：我以前跟周渝民合作過，我感覺這個年紀問題...仔仔現在比較成熟了，不像以前F4那時候，他本身就像這個角色，其實有時候他面對愛情不怕的。趙又廷太年輕點。
記者：但這一部高圓圓的氣場有點弱，尤其是跟楊千樺比起來。
杜琪峯：我沒有這個感覺，演員本質上會有她自己的力量。我19歲的時候，是演員訓練班的，我們訓練時哪管你是誰，哪管你是什麼超級巨星，我就演我應該演的。你信心不大，你的力量不大，你永遠比他低，是演戲嘛，所以不怕，王寶強(微博)很高嗎?你看他演戲他不會輸，演戲是不論身高和名氣的。
記者：高圓圓最後一場打古天樂的戲是高潮，她下得了那個手嗎?
杜琪峯：我就跟她說你不要管啦，打就打啦，他能頂的。她明白她最後的決定，她本身是比較細心善良，有規矩的一個女孩。我認為她只是尷尬，而且下不去手。那一場戲最麻煩的就是感情要出來，動作要對，要給我們震撼的一剎那。也拍了很多次，這一場戲拍了幾天，但是這一段打古天樂差不多拍了一天，有的時候打到她自己都沒力了，這個對她來講很困難。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她就跑去哭，古天樂在旁邊安慰說沒事的。她對程子欣這個人物是有非常非常深的感情的，她很敬業，比我更厲害。
記者：您這麼喜歡高圓圓，但她在《盲探》裏還是有點接近花瓶。
杜琪峯：因為我要找一個美女很難，尤其是找一個讓劉德華喜歡的女人，所以就讓圓圓幫幫忙，她是幫忙的。
記者：要跟她許下一部戲麼?
杜琪峯：她不是這樣的女孩子，她該做的做，她不該做的怎麼叫她都不做。
記者：為什麼這一部又是楊千嬅，現在香港電影很多都是她演，是因為香港女演員能用的很少麼?
杜琪峯：香港電影最好的時候，女的都是30歲就沒用了，現在在國外40多歲她還能演主角，不一樣的。以前30歲好像就完了，有一個林青霞，到現在都還是這麼漂亮，其餘能過30歲的真的很少，幾乎沒有。
記者：張栢芝應該能入你的眼。
杜琪峯：她是還不錯的，可惜她現在搞成這樣，又離婚，誰敢用她?
Part4：市場有時天堂有時地獄反貪題材還是要拍
《單身男女1》之後是《奪命金》，《盲探》之後是《毒戰》，接着又是《單身男女2》、《華麗上班族》，杜琪峯這兩年幾乎是警匪片和文藝片交叉着來，有時候會跳戲，為什麼杜琪峯和韋家輝可以這樣在商業和文藝片之間遊刃有餘。但不要忽略了杜琪峯更大的野心，他一直想拍反貪題材，還不忘問記者《反貪風暴》在大陸票房如何。為拍反貪片，他一度在大陸走訪許多官員和警察，但最後沒拍成。不過別以為他會就此罷手，這個想法一直還在。
記者：你鏡頭下的愛情觀總是飄移的。
杜琪峯：時代不一樣了，我一直講，我爸爸那個年代是被家逼的，是那個年代的主意，今天的年輕人他們要怎麼樣，自己有一個決定，一個時代走了，結果怎麼樣，自己去承受。
記者：現在的愛情觀更自私、更自我，結婚又離婚，也是反映了一個現實。
杜琪峯：以前沒可能結婚時這樣跑掉，什麼事情都要等完成(婚禮)以後再說。以前比較尊重人家，給人家面子，反叛不像現在的厲害，現在年輕人的思想不一樣。
記者：如果真的有第三部，愛情觀也要跟着當下來變麼?
杜琪峯：其實現在還沒有想第三部，總要多一點不一樣嘛。如果第三部再做相同的就不好玩了，要看開拍的時候，我們對愛情的感覺是怎麼樣，看年代是什麼樣的吧。
記者：導演對大陸的政策也是一直關注的，你也知道習主席那句「能通俗但不能低俗」，你是怎麼理解的。
杜琪峯：要通俗，不能低俗。我在北京也聽很多人講，不是一兩個人，說習主席很喜歡看電影，他看很多電影，他講的有道理，通俗跟低俗不一樣，你可以通俗，但不能低俗。我們創作人怎麼樣，對傳媒，對自己，都要負責任。
記者：導演以後還會再拍像《毒戰》這樣讓人膽戰心驚的電影嗎?
杜琪峯：要，警匪電影在中國有發展。我希望下一部是……哈哈，你總是警匪和文藝片交叉着來，對。我現在想的是，市場一年天堂，一年地獄。
記者：反貪的電影還拍嗎?
杜琪峯：拍，這是我希望拍的一類電影。觀眾也一定喜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