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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光:毛鄧習,通三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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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馬列道統已斷,憲政法統闕如,僅靠血緣治統支撐,這樣的政權前面已是無路可通了。

「紅二峰會」祭太廟

毛時代中共高層有規矩,活人不辦壽;鄧時代立了一條新規矩,逢十辦冥壽,「紅色家族」因此獲得了為自家老爺子公款辦壽的資格。根據這條陋規,中共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辦了三場超級冥壽:去年大辦習仲勛百歲、毛澤東一百二十歲,剛剛隆重操辦了鄧小平一百一十歲。

這三場冥壽都辦得很熱鬧,很吸引眼球,出傳記、印畫冊、發郵票、豎雕像、黨報黨刊齊發紀念文章、央視黃金檔播電視連續劇或文獻紀錄片。但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之處在於:其一,習近平親自操辦;其二,「紅二代」扎堆參加。這兩點意味深長,既凸顯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儀典規格,又弘揚了「打天下,坐江山」、「紅色江山代代傳」的血統主義價值觀。與「為人民服務」相比,「坐江山」才是他們骨子裏的東西。給「無產階級革命家」辦冥壽不同於祭抗戰英烈,前者是戰略,後者是戰術,倒是與古代皇帝率宗室文武祭太廟拜列祖列宗是一個意思,雖是繁文虛禮,卻顯制度宗旨,不可等閒視之。

這三位已故「壽星」,毛是「開國領袖」,鄧是「總設計師」,習是當今「皇考」,堪稱紅朝太祖、太宗、「睿宗」(此為明嘉靖皇帝以旁支入繼大統後給自己生父所上的尊號)。毛、鄧冥誕紀念會都是最高規格,政治局常委全體出席,習近平宣讀萬言祭文。毛一百二十歲更有七常委率文武百官集體參拜遺體的獨特儀式。習仲勛百歲紀念會上,常委雖未全部列席,但有習近平夫婦和習老夫人端坐正中央,仿如接受群臣朝拜,紅色豪門總動員,擠破腦袋搶入場券,紅星閃閃,眾星捧月,盡顯紅色後人一家親的團圓氣氛。把故人冥壽辦成了「紅二峰會」,看來拼爹之風全國盛行,病根就在中南海

習仲勛與毛澤東的恩怨

接踵而至的三場冥壽把毛澤東、鄧小平、習仲勛擺在同一個政治平台,這是三位老「壽星」生前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習仲勛是陝甘邊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一九三五年中央紅軍走投無路逃難到陝北,「陝北救了中央」,而此時陝北肅反白熱化,「中央也救了陝北」。陝北蘇區劉志丹、謝子長兩派人馬長期不和(他們的下屬終其一生纏鬥不休,習仲勛「利用小說反黨」最早即是由謝子長的老部下、雲南省委第一書記閻紅彥上將向康生告密),北方局派去肅反的朱理治等人拉一派打一派,殺掉二百多人,把劉志丹、高崗、習仲勛、馬文瑞、張秀山等主要幹部以「右派反革命」罪名關押拷打,習仲勛因對後抓進去的熟人點了點頭即遭毒打,張秀山被用燒紅的鐵鍬打得哭聲震天,活埋他們的大坑也已經挖好,習仲勛們危在旦夕。習仲勛說,「最後是毛主席來了,不然就完了」。此事被黨史說成「毛主席命令刀下留人」,但據當事人回憶這並非史實,派人解救劉、高、習的不是毛,而是張聞天周恩來、博古、李維漢。但高崗、習仲勛等人因感念救命之恩而從此親毛則是事實,他們將搞根據地起家的毛澤東視為同道和靠山,而對差點弄死他們的白區派系頗為反感,與劉少奇、彭真、薄一波、安子文、劉瀾濤等白區幹部的關係一直較為緊張。習仲勛晚年上井岡山,還不忘表白他作為陝北根據地老人對中共第一塊根據地井岡山及其創始人毛澤東的景仰之情。

延安整風劉少奇得寵,為平衡劉系勢力,毛澤東開始重用高崗,高崗則向毛舉薦習仲勛,陝北小山頭遂被整體納入「毛派」囊中。此後高崗步步高升,從整風乾將到「東北王」,「五馬進京,一馬當先」,成為毛的鐵杆親信,被擺在對抗劉少奇、排擠周恩來的顯貴位置上。毛授意高崗批薄射劉、反劉排周。高崗半公開搞派別活動,林彪彭德懷饒漱石等人支持,陳雲、鄧小平反對,最後反劉不成,為安撫劉少奇,毛拋出高崗謝罪,高崗絕望自殺。高崗悲劇讓毛澤東與陝甘山頭失去信賴,毛乾脆得罪人得罪到底:五九年毛借萬言書發難,批彭德懷又扯出「彭高聯盟」;六二年借《劉志丹》發難,批習仲勛再扯出「彭高習」、「習賈劉」、「西北」反黨集團。文革尚未開鑼,毛的幫凶、替罪羊「四人幫」和林彪集團還沒有登場,對中共革命做出過特殊貢獻的陝北老幹部就集體落馬,且下場慘烈,幾乎全軍覆沒。

習仲勛含冤受屈十六年,當然是拜毛所賜。整高崗固然是毛澤東謀事不慎「揮淚斬馬謖」,整習仲勛則是蓄意害人,毛澤東主謀,劉少奇協助,康生當打手,個個厲害,來者不善。黨史界習慣於將習仲勛冤案的責任推給康生那張「利用小說進行反黨活動,是一大發明」的小紙條,這是避實擊虛捏軟柿子。那張紙條是怎麼來的呢?文革期間康生說過:「主席明察秋毫、燭照一切,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了苗頭,小說《劉志丹》一出籠,……主席找我去談話,主席說,有的人是用槍桿子殺人,有的人是用筆桿子殺人,不要小看小說、文藝作品,有些人就是利用它們進行反黨活動!……小說《劉志丹》背景不那麼單純,我看也是找我們算賬的,是算賬派!」可見「利用小說反黨」的發明權在毛不在康。八屆十中全會上劉少奇大批習仲勛,劉說一句,毛插一句,劉刻板嚴厲,毛辛辣詼諧,如東北二人傳般一唱一和,隨口栽贓,隨意踐踏。此時的毛劉二人分歧已深,但在整彭德懷、習仲勛上依然高度一致,這是毛抓住並迎合劉少奇忌憚彭德懷、怨恨高崗的陰暗心理,以此麻痹劉少奇。

鄧小平冷落習仲勛

「習仲勛反黨集團」是一目了然的冤案,卻直到一九八○年才正式平反,而高崗的案子不許複查、不准平反,這就要怪鄧小平了。鄧與陝甘小山頭既無淵源,也無糾葛,但「高崗事件」鄧是幕後推手,毛澤東正是在聽取鄧小平的意見之後才下定了與高崗切割的決心。處理高饒的報告由鄧小平所作,高崗倒台鄧是最大的受益者,當了黨的總書記(高崗既反對毛退二線之後由劉少奇掛帥,也反對設總書記),實權僅次於毛劉周,一度還被毛封為「副帥」,這個位置原本是留給高崗的。所以,鄧小平第三度上台之後,明知高崗雖然毛病很多卻從未「反黨」,更無所謂「反黨聯盟」,但鄧堅決不同意為高平反。而高崗不能平反,背着「為高崗翻案」、「宣傳高崗」、「死做高崗忠臣」罪名的習仲勛自然會受到連累。

習案延遲平反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習仲勛與王震有舊怨。建國初期習主政西北時曾批評、制止王震在新疆亂捕濫殺,導致王震丟官卸職,被趕出其一手創建的獨立王國,王震隨之大病一場,幾乎吐血而亡,王家一直對此耿耿於懷。王震與鄧小平關係親密,文革期間王震對鄧家有恩,甘願兩肋插刀,唯鄧是從,當鄧時代來臨,王震得寵,鄧小平說過,「他(王震)現在要什麼都可以」,習仲勛只能對王震甘拜下風,不得不為往事向王震違心道歉。習王恩怨使鄧習關係增加了一些彆扭。習仲勛主政廣東,開創廣東改革開放新局,在中央的主要支持者並不是「改革開放總設計師」,而是胡耀邦葉劍英。後來鄧小平疏遠葉劍英、廢黜胡耀邦,習仲勛也跟着受到鄧的冷落。八九年習仲勛反對軍隊進城,更為鄧所忌,晚年寂寞,自不待言。

習近平「通三統」

當年主持陝北肅反、差點殺掉習仲勛的主要負責人朱理治,他的兒子朱佳木曾官至社科院排名第三副院長,此人曾吹捧「重慶模式」,最大的理論成果是發明了「兩個不能否定」,即不能以(改革開放)後三十年否定前三十年,也不能以前三十年否定後三十年,亦即不能以鄧非毛,也不能以毛非鄧;不但如此,朱佳木還提出,包括文革在內的毛時代是鄧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必要前提,這種歪理真是令人費解。但說來離奇,朱佳木的父親當年肅反來不及活埋的習仲勛的兒子,當今中共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卻把他兩個三十年互不否定的荒唐理論奉為圭臬。

的確,習近平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學毛?仿鄧?尊父?三尊偶像,三條道路,何去何從,不得而知。他到深圳向鄧小平銅像獻花,被說成是效九二南巡促改革;他攬權上癮,自封一堆組長頭銜,將「集體總統制」釜底抽薪,被說成是學毛澤東做獨裁者;他清網絡、打「大V」、反憲政、「七不講」、圍剿「死磕派」、摧毀「新公民」,被認為要發動新反右運動;他高唱「全深改」,「打虎」出重拳,又讓右派、黨內民主派、反腐救黨派喜出望外;他東海不弱,南海逞強,拉韓抗日,聯俄反美,軍事與外交日趨強硬,在民族主義陣營贏得一片喝彩;……人們對習近平的評價充滿了矛盾。也許,還是「世交」朱佳木看透了習近平。習近平的自我定位大概就是既要「不變色」,又要「全深改」,融合毛鄧習,三統集大成。

漢朝大儒董仲舒發明了「三統」學說:夏、商、周三代(黑、白、赤三統)再而改,三而復,三統循環,周而復始。而所謂「通三統」,按照《白虎通義》的解釋,就是新王遙尊兩代先王,護其名位,保其後裔。習近平種種搖擺於毛鄧之間的矛盾作法,莫不是要通毛、鄧、習三統?毛澤東曾經說過,井岡山是中共大正統,陝北是小正統。康生批習仲勛時也說過,小說《劉志丹》的要害是「篡黨篡國」,把陝北寫成了「中國革命的中心」和「唯一的正統」。其實,除井岡山、陝北這兩塊「龍興之地」,法國和蘇俄也是中共淵源所在,赴法派、留蘇派雖被毛各個擊破,山頭破碎,但實力之大,仍屢打不倒,堪稱一統——鄧小平即屬此統。在這個意義上,習近平登大位亦可視為中共政權從井岡山毛大統、到法蘇派鄧中統、再到陝北習小統,此乃三易其統全流程。「通三統」還有另一種含義,宋代大儒朱熹發明了道統學說,有人將道統、法統、治統亦稱為三統,依此含義,共產黨馬列道統已斷,憲政法統闕如,僅靠血緣治統支撐,這樣的政權前面已是無路可通了。

《動向》2014年9月號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動向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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