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上周，美國總統奧巴馬宣佈，會對伊斯蘭極端分子加大打擊力度。就在這一決定公佈數小時前，奧巴馬在私下交談時回顧起了另一位總統權衡在中東開展軍事行動的時刻——美國十多年前出兵伊拉克之前，也有數周時間陷入了狂熱。
「2003年出兵伊拉克之前的那段時間，我不在這裏，」面向全國發表電視講話之前，奧巴馬在白宮對一些客人說。「目睹那種推力，以及積蓄力量的過程，應該很有趣，」幾位在場者轉述道。
奧巴馬說，他自己也見到了類似的情景，華盛頓的狂熱情緒日益高漲，迫使他派兵打擊在伊拉克攻城掠地、斬首美國記者的遜尼派激進分子。他透露，自己對幕僚說過，不要依據外部的推力來評估自己的政策。他不會貿然發動戰爭。他會謹慎行事。
「但我知道，我會為此付出政治代價，」他說。
奧巴馬那天下午的自省，體現了他從候選人轉變為總司令的歷程——前者希望逐步減小美國海外戰爭的規模，而後者剛剛重啟並擴大了一場海外戰爭。2003年春，當時的總統喬治·W·布殊(George W. Bush)派兵推翻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在奧巴馬看來，那個時期為他自己的總統任期提供了參照。近六年來，奧巴馬一直努力避免重蹈布殊的覆轍。
為了避免重複以往的錯誤，他想方設法，制定了一個用空軍力量和當地武裝摧毀伊拉克與敘利亞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Syria，簡稱ISIS)，但不動用美軍常規地面部隊的計劃。奧巴馬對來訪者表示，特種部隊突襲失敗，沒能救出美國人質詹姆斯·弗利(James Foley)和史蒂芬·J·索特洛夫(Steven J. Sotloff)，這讓他覺得「耿耿於懷」。他說，「我們沒能救出他們。」但奧巴馬表示，之後他們遭到殺害，並不是他選擇開戰的真正原因，不過他也指出，ISIS發佈的可怕視頻，激發了公眾對採取行動的支持。
他敏銳地認識到，將要採取的軍事行動，無法在他卸任之前解決該地區存在的更大問題。「問題會留給下一任總統，」奧巴馬懊惱地說，「甚至可能是下下任。」奧巴馬時而決絕地說，如果敘利亞軍隊炮擊美國飛機，就要對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採取報復，時而又尖刻地嘲笑那些批評他用比較謹慎的方式來施展美國實力的人。
「哎，攤上一個病怏怏、缺乏自信、像個教授，除了『不做傻事』之外，沒別的外交政策的總統，多丟人啊，」客人回憶說，奧巴馬用諷刺的語氣模仿對手的嗓音說。「在這些方面小心謹慎，即使看起來不夠威武，我也不會為之道歉。」
接着，對於打擊ISIS威脅的過程中所面臨的挑戰，奧巴馬講述了自己的想法，並對法國向恐怖分子支付贖金的做法表達了失望，聲稱美國人被綁架的情況較少，是因為美國不支付贖金。此外，他也對庫爾德地區脫離伊拉克的想法表示了反對，甚至還考慮了，如果自己是ISIS的顧問，要想避免美國參與該地區的戰爭，會建議它怎麼做。
奧巴馬正處在其總統生涯的一個關鍵點上，本文對他這些想法的敘述，是基於十個人的回憶。在奧巴馬上周三晚間發表講話之前數日之內，這十個人都與他交談過。在引用奧巴馬的私下言談時，這些人盡最大努力回想了他的話。
上周一，奧巴馬邀請了一些外交政策專家和前政府官員參加宴會，上周三下午，他又邀請了另外一些專欄作者和雜誌撰稿人討論問題。雖然《紐約時報》有三名專欄作者和一名社評作者應邀參加了第二場會面，但是本文的敘述都來自與時報無關的人士。一些人堅持不具名，因為他們本不應該透露談話的細節。
奧巴馬給客人們留下了不同的印象。有些人表示，他們覺得奧巴馬對於在伊拉克和敘利亞採取行動仍然心存矛盾，但另外一些人說，他顯得泰然自若。
「這樣說吧，奧巴馬如果曾經設想過，自己擔任總統的第六年會是怎樣的情形，我覺得他不會料到會是這樣，」對外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主席理查德·N·哈斯(Richard N. Haass)說。「但他不得不對發生的事情作出反應。」哈斯曾是前布殊政府官員，也出席了奧巴馬上周一的宴會。
雖然他的想法發生了轉變，但奧巴馬不承認之前犯過錯。儘管一些批評者，甚至包括他的前國務卿希拉里·羅德姆·克林頓(Hillary Rodham Clinton)在內，紛紛指責他沒有在幾年前為敘利亞叛亂分子中的溫和派提供武器，但奧巴馬不承認當初這樣做，就可以防止ISIS的崛起。
「我通盤考慮過，而且試圖用事後的洞察來看待，」一位客人回憶，奧巴馬對一些客人說。「我非常願意承認他們是對的，但即使他們是對的，我還是看不出那能如何改變現況。」
奧巴馬對美國記者弗利和索特洛夫的遇害十分介懷。他對客人們說，今年夏天，自己在得知他們被綁架的當天，就授權五角大樓制定了營救計劃。他說，幾天內行動就展開了，而且執行得很完美。他指出，美國不會付贖金給恐怖分子，而且他還惱火地提到，法國總統弗朗索瓦·奧朗德(Fran?ois Hollande)說法國也不會那麼做，但其實卻付了贖金。
上周三下午，奧巴馬談到弗利和索特洛夫的遭遇，特別是還有另外兩名美國人仍然在由ISIS關押時，客人們稱他顯得痛心疾首。幾天後，在上周六，ISIS又在網上發佈了另一個英國人質遭到斬首的視頻。
但是奧巴馬說，在這些人被害之前，他就已經準備做出軍事回應了。他還說，ISIS殺害他們是一項重大戰略錯誤，因為此事激發的憤怒情緒，使得美國民眾迅速對採取軍事行動表示了支持。
如果自己是「ISIS的顧問」，奧巴馬說，他就不會主張殺害人質，而是要求獲釋他們，並在他們的胸前掛個字條，寫上「別來摻合，這不關你們的事」。他猜想，這樣一來，可能削弱人們對軍事干預的支持。
客人們認為，很顯然奧巴馬知道有人批評他缺乏領導力。他不止一次提到這種批評，語氣中帶有一絲不滿。
「他肯定是感覺到了，」一個客人說。奧巴馬尖刻地指出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總統曾派遣海軍陸戰隊到黎巴嫩作戰，結果因為計劃不當，導致數百人在一起可怕的恐怖襲擊中陣亡，里根隨後將剩餘的將士撤出。此後，黎巴嫩陷入了多年的內戰之中。但奧巴馬指出，里根被人們讚頌為一代偉人。
「他並不軟弱，」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說到奧巴馬時表示。布熱津斯基曾是吉米·卡特(Jimmy Carter)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出席了上周一的晚宴。「一些批評他的人認為他很軟弱，我認為他們的問題部分就在於此。他並不軟弱，而是在嘗試全面考慮這些事情，以便得出一些長期方針。」
哈斯說，對細微差別的注意是一把雙刃劍。「和政界中的大多數人相比，他更願意處在灰色、而非黑白分別的狀況下，」他說。「在政界中，很多其他人的行動都是黑白分明的，表現得看似更為堅定果斷，而那其實並不一定是好事。奧巴馬明顯屬於那種決策緩慢，或不願輕易做出決定的人，因為決定往往迫使你進入到一個讓自己不太舒服的非白即黑的境地。」
作者PETER BAKER2014年09月15日。翻譯：土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