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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49年後的武林高手:72年被高手一掌摔倒牆上

作者簡介:張志俊,1946年3月生於河南省焦作市龍洞鄉許和村,大專文化,原供職於鄭州國棉四廠行政處,現已退休。

1970年時的張志俊,患心臟病胃潰瘍等多種疾病。後經人介紹,開始練太極拳。兩年下來,身體狀況大為改善,並自認拳腳功夫了得。1972年,第二屆河南省武術比賽中,張志俊遭遇陳家溝代表隊之太極名師陳照丕,甫一交手,輸得一塌糊塗,方知自己皮毛未得。這才有了1973年張志俊六上陳家溝學藝,5月,結識了陳式太極拳第十代傳人、一代太極拳宗師陳照奎,方知太極拳博大精深,開始正規習練陳式太極拳。1974年2月,張志俊正式拜陳照奎為師,成為陳式太極拳第十一代傳人。

70年代末,張志俊在河南鄭州、信陽、焦作、駐馬店等地教拳,80、90年代傳藝授徒於深圳、珠海、惠州、重慶、香港、澳門等地,學員萬餘人,入室弟子100餘名。弟子吳方成、劉越、張鵬、張春、澳門李文欽等,參加省、市、全國和國際性武術比賽均創佳績。80年代中期致力於太極拳拳理、拳技、拳法的收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多篇論文在《武林》、《武魂》、《中華武術》、《少林與太極》及香港、澳門武術雜誌上刊載。先後被聘任為信陽市、駐馬店市、重慶市、南京市陳式太極拳研究會名譽會長及總教練、香港、澳門陳式太極拳健身會榮譽會長。

初入太極門

太極拳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像迷迷糊糊地摸到了一本書,然後我就迷迷糊糊的把這本書就讀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地就練出了一些體會。所以我說我是半路出家,卻念了一本真經。

「砰」的一聲——我被撞飛在牆上

1972年對中國來說仍然是多事之年,「文化大革命」還沒過去。我記得這一年中美兩國正式建交,美國總統尼克遜訪問中國大陸,登上了長城,這是件大事,正應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的道理,矛盾總要統一的嘛。

我當時是河南省鄭州市第四棉紡廠的一個普通工人,全國大亂鄭州怎麼能獨善其身?我所在的單位也是一樣了,拉幫結派烏煙瘴氣的。本來以前我是我們廠子裏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從不和人吵架,因為還沒吵就已經動上手了,按說那時候的氣氛下我理所當然的應該也是個小將什麼的,但是幸運的是在四年前我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垮了,因此陰差陽錯的就錯過了當造反派的「機會」。更幸運的是,因病我結識了「太極拳」,因此,我常說「太極拳」帶給了我身體健康,是上天賜給我的幸運,也是改變我這輩子命運的幸運之神。

還是這一年,可能是響應領袖毛澤東「打打太極拳」的號召,太極名家陳照丕帶領陳家溝的學生們來鄭州參加武術表演比賽。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非常興奮,毫不猶豫地決定去看看,其實從1968年得病開始練拳,到此時差不多已有四年了,平時在公園裏和那些練太極的老頭老太太們推手,我可以說是罕遇敵手,從來沒輸過,既然沒輸過內心當然就很驕傲了。所以去看表演的真實想法還有一層,第一、我不是出身什麼武術世家,也不懂什麼江湖規矩,只知道自己功夫了得,沒有對手。第二、再加上年少氣盛,狂妄自大,這就是人不輕狂枉少年嘛,覺得自己是孤獨求敗那個意思,所以,既然聽說來了一個傳說中的高手,那就一個心思想去試試了。

在這之前,我多次聽說陳照丕的大名,耳朵痒痒,我決計乘他帶隊來鄭州參加全國武術比賽的時機,當面和他見個高低。我自認為功夫了得,如果說陳照丕是絕頂高手的話,只要打敗他,我從此就可以在武林樹起我的名號了。

我找到陳照丕下榻的賓館,敲開門,根本不加掩飾,人也沒看清,開口就說:「陳老師,我想跟你推推手。」只見一個老頭就那麼坐着,身穿白布衫,身子也沒轉過來,輕描淡寫地跟他的學生說:「和他推推。」

老頭說完,眼光還是不往我這邊瞟一眼,我的心裏頓時就起了一個刺激,心想這下莫怪我不客氣了。就見他一個學生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我沒法再退了,房間太小。我有點明白過來,他是為了離得他的師父遠一點,以免打攪了他。

我立刻全身鼓滿了勁,和對方搭上了手,心想反正我有勁咱倆就頂吧,就這樣頂上了,但是,當我剛想一用力,一頂勁,對方一帶,我不知怎麼回事就飄了起來,隨後,「砰」的一聲,我一下就飛到了牆上,重重地摔了下來。

我的臉一下子就脹得通紅,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覺得有多丟人,只心想這個太極還行。又一想,我還沒弄明白就飛了出去,太大意了,心裏很不服氣。於是,我重新調整好呼吸,要求再來一次。我心說這第二次我一定要小心點。又搭上了手,轉了兩圈,我看看找着了一個發力的機會,剛想發力,誰料人家一帶,我再次一個踉蹌還是直接撞到牆上去了。我這時心裏就有點奇怪了,本來我覺得自己是天下無敵嘛,怎麼就莫名其妙地撞了兩次牆?可以肯定,撞牆摔下來的樣子一定很不好看。

我不由分說地要求再來一遍。我已被輕而易舉地摔了兩次,我一定要看清楚他用的是什麼招數,心裏當然也沒閒着,心說這次一定要防住,一定要防住。但是,想防僅僅是我自己腦子裏在想,該防不住還是防不住,那叫防不勝防。當我第三次被重重地撞在牆上之後,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呆若木雞。

白布對襟的陳照丕終於朝我轉過頭來,似乎是善意地看着我。

我有點發懵,其實是一次比一次懵,腦袋連懵了三次,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人家可是在陳家溝練了二十年了,是陳照丕帶出來比賽的得意弟子,而我自己在外面一直都是跟那些老頭老太太練的,所以,他一搭手我就飛,搭手就飛,他這太極功夫也太神奇了。

把我帶飛到牆上去的那人年紀跟我差不多,但是身手相差太多了,就我這功夫,還想着去跟陳照丕比武?

我慢慢恢復了正常的羞恥感,但是,很快,羞恥感就立即被另一種情緒代替了。仗着自己年輕,就在那一刻,我在心裏湧起一個堅定的念頭:此生非得要徹底把太極拳搞懂!

我第一次上牆,對方是一個「左捋」,第二次是個「右捋」。確切些的說法是組合的「棚捋」勁,那第三次呢,我是被「擠」上了牆。

太極拳有八大勁:棚、捋、擠、按,采、列、肘、靠。對每個勁的路線和威力都有一個明確的規定:棚要撐、捋要輕、擠要橫、按要攻、采要實、列要驚,肘要衝,靠要崩。

棚勁是太極拳八門勁別之首,它是由內向上向外的勁。

捋勁指雙手或單手一側和後方運行的勁,「捋」來源於生活,可以想像好似捋樹葉,手輕輕攏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往下往側捋葉子,要把葉子捋淨,還不能讓小分枝傷了手,不讓樹枝彈回打了臉,實際上太極拳只有兩勁:棚和捋。

擠勁是雙手或單手及身體其它部位向前下或前上的勁,有涌動的意思。有人把擠稱為棚勁的付勁。

按勁是螺旋向前下的勁為按勁,此勁若水中按瓢,它不翻、不沉、不跑方為真意。

采勁是向下的勁為采勁。若茶女採茶,似果園摘果,其意只在一瞬間。

列勁是來回勁,比如你一來,他不來,不來我就回,實質上是彈抖勁。

肘勁是部位勁。肘有好幾面,肘尖是窄面,主打是短勁,寸勁,肘周圍部分是寬面,主打長勁。

靠勁是以質量速度取勝,用大部位打擊,肩、胸、腹、胯等打擊,衝量大。

被實實在在地三次撞在牆上,失落是有的,我畢竟在公園裏也是練了四年太極拳的人了,自己也滿勤奮的,怎麼會連一招都走不下來?想不明白!

常言道,「聞道有先後」,可我現在覺得還可以加一句:「聞道分真假」,被實實在在地三次撞飛在牆上,我被徹底撞醒了,我這之前四年習練的太極拳可能都是假的,只是因為遇到了陳照丕,真刀真槍地驗出了高下真假。其實這種心態也都反映在了後來我的很多徒弟們身上。比如我有個上海的徒弟跟我差不多,也是身體不好開始練太極拳,年輕好鬥。練着練着就和上海公園裏的老頭老太較上勁了,他年輕力氣大嘛,一整誰能整得過他呀,狂妄了。也巧,偶然碰到我的一個徒孫剛好也在上海,結果兩人一搭手,我這後來的徒弟被我那個徒孫整得東倒西歪,站也站不住,完了大半年都想不通。想一想嘛我那徒孫高嘛沒他高,壯嘛也沒他壯。不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輸?最後打電話聯繫,07年來找了我,這才留了下來成了我的徒弟。

我出生十一個月就沒有了父親,家裏就我一個男孩,家境非常貧苦,因此我只讀了七年書,小學六年,中學讀了一年就放棄了,15歲報名下了煤窯。

下煤窯每天累了回來,已經是昏昏沉沉的時候倒反而知道學習了。這時候就是什麼書都開始看,偶然的機會,一個朋友介紹了一本書叫《石頭記》,線裝書12本一套,一開始不知道什麼叫《石頭記》,後來才知道《石頭記》就是《紅樓夢》。但是讀起來才知道很不容易,因為第一是讀不懂,第二是冷僻字太多。因此第一遍就是先翻了一遍,翻了一遍這個過程就算熟悉吧。然後再看第二遍,看第二遍就拿了一個字典,而且看得相對比較細一點了,一有不認識的字就查查字典,看看是什麼字,看看是什麼意思。第二遍就是這麼讀下來的。然後又讀了第三遍,第三遍這一讀下來我突然有了些感受,我感覺到一個家庭從繁榮到破落的原因是世道艱險,世態炎涼,仕途艱險。不管你多有名有地位可能有一天你都會丟掉。所以這時候我心裏頭就開始幻想自己這一輩子做什麼呢?現在看那大概就是我有了世界觀了。然後我就把我讀書的感受跟我們的同學們說,我說我看破紅塵了。同學都說我十五六歲小孩說這話很奇怪,於是都笑話我。他們說你說的話跟沒說一樣,這書里的東西跟你沒關係。

這書我讀了三遍以後,確實對我後邊人生有很大的影響。無論如何從那時候開始,我心裏真的就開始想像自己未來到底應該幹什麼了。我就想既然仕途艱險那麼我可以不走仕途,於是我就開始權衡世界上的各個工種了,認為不管世道怎麼變有技術還是很牢靠的吧,所謂藝不壓身嘛。50年代、60年代世道變了,但是果然不管世道怎麼樣變有技術就是行。所以那以後我就開始學電工、車工、翻沙,還學過木工,學過機修,以後又幹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對一個孩子來說這些技術很快就能掌握。但是漸漸的我又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壓根就不喜歡這些技術。結果雖然幹了技術活,但是一直就覺得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東西,直到1968年的時候,機遇突然來了。

1968年我二十多歲,長年下煤窯,因為潮濕,得了關節炎,腰疼,胃潰瘍,以至於發展到後來高燒42度不退,實在不行了就到醫學院做了一次心電圖。醫生一看結果,皺了皺眉,在結果處寫道「後壁心肌損傷」。我一看嚇壞了,當時不知道心肌是指心臟的肌肉,還以為心肌就一定心臟呢,於是忙問醫生怎麼辦?醫生說:你這以後不能做體力勞動,不能過分運動了,一說說了一大堆。再一看我的病歷發現我還有胃潰瘍,又說了一大堆不許吃這不許吃那的話。我就趕緊問醫生怎麼治?醫生說沒法治,只能休息,吃點藥。我這下真急了,又問還有其他方法嗎?醫生想了想,似乎是無可奈何地說:「打打太極拳吧。」

就這樣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是那個醫生,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把就把我推進了一個我根本不熟悉的領域,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所以我現在總結我的人生時覺得,太極拳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像迷迷糊糊地摸到了一本書,然後我就迷迷糊糊的把這本書就讀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地就練出了一些體會。所以我說我是半路出家,卻念了一本真經。

我來到了公園。公園裏練太極拳的全是老人,人家一看覺得我很另類,年紀輕輕的,夾雜在裏邊,看着很彆扭,說什麼都不教我。

我得保命,只有太極拳能救我,這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我說什麼也必須要學太極拳。先後換了四個地方,最後終於看到一個不錯的老頭,他打的那個金鋼搗碓砸下去還晃兩下。我心想這個有力。我現在還記得這位老先生也姓陳,得了癌症,開刀以後開始練太極拳的,結果一直活到我見到他的時候已經24年了,奇蹟啊!當時,他見我是真想學太極拳,就問我這麼年輕為什麼想練太極拳啊?我說我心臟不行了。也許是因為他是癌症的緣故,同病相憐,於是老頭就跟我說:站後邊吧。

就這樣我就算開始練上太極拳了。

我也就以為公園裏的這些老人練的就是太極拳了。

那時候的太極拳要求畫圈,陳老頭教我手要畫圈,腿也畫圈,一共兩個圓圈。就這樣我就跟他練了,練了沒多久體質真的好了,一檢查身體心臟毛病也消了。

心臟既然好了,心氣也就高了,看別人搞推手也想跟着推推。我就提出想試試,但是老頭不讓我試。我說我來學學吧,反正死說活說就試上了。那時候我畢竟是年輕人,年輕人一推就使勁,那些老頭畢竟是老人,尤其是那些老太太就更不行了。我隨便一晃,就把他們呼啦啦弄倒了,最後搞得這些老人都不願意跟我推了。這下子我很興奮,公園裏我已經是全無敵手了,十分驕傲,覺得老子不是天下第一就是第二,不是第二就是第三,謙虛點說也得進前六名了。

我的驕傲與日俱增,直覺得照這種速度下去,用了不多久,我就可以一身絕世武功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剷除壞人,做一個響噹噹的蓋世奇俠了。

正因為我的驕傲自得,加上被陳照丕的弟子輕輕鬆鬆地打飛在牆上,極大的落差一下讓我清醒了,我應該去尋找真正的太極拳,當然,令我感到很欣慰的是,我已當面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太極拳,我也知道上哪裏去找。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高手——張志俊解密太極拳新世界出版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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